第14章 1.11

    这话怎么有哪里不对劲。

    凌月影皱了皱眉,来不及深想,听见自家哥哥提高声音朝外问道:

    “谁?”

    可真是警惕。

    凌月影屏住呼吸,顿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蹑手蹑脚走进一旁的消防通道。

    说不清为何躲着哥哥,只是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

    消防通道很安静,也打扫得很干净。

    她在楼梯上坐下,从纸袋里拿出刚买的画册,无聊地翻看。

    苹果,白云,飞机......

    不知不觉,唇角带上一点笑意。

    面对未知的世界,鱼柳也还像个孩子一样。

    并没有过去很长时间,消防通道门上的透明小窗外,凌风影的身影一晃而过。

    想来是有事离开了。

    凌月影低头看表,又等了一分钟,才起身离开消防通道。

    推门走进病房,余六靠在床头,像是早就在等她了。

    “为何刚才不进来?”

    他问。

    “啊,”凌月影抬手拨了拨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你们在说话呢。”

    “那位,是姑娘的兄长?”

    “对,”凌月影点点头,“他跟你说什么了?”

    “闲聊几句罢了。”

    少年垂着眸应答,面色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凌月影蹙眉打量他一会儿,轻声试探着问:“你告诉他,嗯,来历了吗?”

    “并未。”

    “我哥哥是好人,可以相信的。”

    余六低着头,神色不易察觉地阴沉几分。

    凌姑娘的兄长,或许确实是好人。

    只是在这陌生的千年后,他能信得过的,只得一个她罢了。

    ——况且那位虽无杀意,似乎对他格外提防。

    眼看他没有说话,显而易见的为难。凌月影想了想,轻轻在床边坐下。

    “你不想说我也可以理解,这不是小事情。”

    要是在古代,是要当作妖怪抓起来的。即便是现代,也......

    “对了,”凌月影忽然想起什么,拉开包包拉链,拿出他送的玉佩,“这个我得还给你,太贵了。”

    一块来自夏朝、价值连城的古董玉佩,一个来自夏朝的大活人。而这个秘密,只有她知道。

    几乎是立刻,凌月影就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余六沉着脸、拧起了眉,像是下一刻便要厉声拒绝。

    见状,凌月影抿了抿唇,轻声劝道:“鱼柳,你现在到这里来,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想要回去,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不过也未必能够成功。”

    “......”

    “你把这个玉佩卖掉,可以买一个不错的房子,还能过很久的优质生活,所以听我的——”

    “姑娘不必多言,”余六终于忍不住打断,“赠人之物,断没有收回之理。”

    “......你们古代人可真麻烦。”

    凌月影这样嘟囔着,到底是无法逼他接受。

    她倒是能出钱买下这块玉佩,只是如果不问父母,一下子肯定也拿不出太多,说到底还是占了鱼柳的便宜。

    还没想出个好办法,手腕忽然被虚虚握住。

    她垂眸去看那只苍白、布满青色血管的手。

    “鱼柳?”

    女孩微低着头,侧颜精致又温柔。圆润光洁的额头、挺翘精致的鼻尖,明亮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余六不自觉卸去了眼中戾气,黑眸泛起些微波澜。

    “姑娘于我,恩同再造。区区小物,不足以报答万一,”像是不习惯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他的声音有些艰涩,“求姑娘莫再......”

    凌月影赶紧阻止他说下去。

    “好了好了,不提了。”

    也真是奇了怪。

    鱼柳明明也只是高中生的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总让人觉得沧桑又辛酸。

    “如此甚好,”他说。

    每当鱼柳搬出古人那一套郑重言辞,凌月影总会有那么一点不自在。

    环顾一下房间,目光扫到随意搁在桌上的纸袋子。

    “......真是的,差点忘了。”

    她把东西抱过来,整整齐齐叠在余六身边,“这些是给你买的。”

    半晌没听他回话,她疑问地“嗯”了声,抬头见他怔怔出神。

    “这是......书?”

    “对的,”凌月影翻开一页,试图引起他的兴趣,“我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肯定会很有帮助。”

    “......”

    “知道这是什么吗?汽车,你看画得多可爱。跑得可快了,威力也大,对了,撞伤你的就是这个,在路上见到一定要避开,知道吗?”

    余六下意识点头应下。

    汽——车。

    他无意识地用舌尖轻触上颚。

    汽——车。

    见他并不排斥看书,看上去还有点乖,凌月影满意地点头。

    “来,那你接着看吧。这页是什么,我看看,轮船哦。”

    书页的材质洁白细腻,上面图案和文字色彩斑斓,都是从未见过的珍奇。

    女孩捏着书页的手指白皙修长,圆润的指甲盖泛着健康的粉。

    目光停留了一瞬,余六抬手接过书,

    “我来。”

    “......可以吗?手有力气?”

    “无妨。”

    他的动作有些慢,手看上去倒还算稳。

    “好吧,”凌月影想了想,“今天只能看十页。”

    少年靠在床头,专注翻书的模样,倒是比往常少了点阴戾,多出几分沉静。

    凌月影笑眯眯看着,脑子里忽然冒出个个问题。

    “你能看懂简体字不。”

    余六小心翼翼翻到下一页,“能猜出多数。”

    自幼被训练成杀手,像其他所有孩子一样,他也梦想过读书。

    只是那时饭都吃不饱,又怎么敢奢望一本书。

    稀奇又珍贵的书。

    后来有了钱财,又早没了读书的心境。

    他看书的速度并不慢,旁人也不知究竟看懂了没有。

    这本就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来就可以,凌月影并不多加要求什么。

    “好了,十页了,该休息了。”

    听闻这话,少年从书里抬起漆黑的眸。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神情透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算了,我看你也不是很累,”凌月影移开目光,发现自己毫无原则,“接着看吧,累了就停。”

    一点一滴的小事情,已经不难看出,鱼柳对穿越并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好奇。

    只是如今这局面,就连在现代正常生活的基本条件,也并不具备。

    凌月影起身坐到角落的椅子上,独自开始发愁。

    作为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她自认没有这样强大的能力,替鱼柳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好。

    首先需要一个身份。

    至少是一张身份证。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

    她拿出手机,点开自家哥哥的微信对话框,感受到一丝为难。

    输入框里的文字删删改改,竟比写一篇小作文更费脑力。

    【哥哥,鱼柳的身份查到了吗?怎么会没有资料呢?难道他没有身份证?】

    太突兀

    删掉。

    【哥哥,查到鱼柳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他怎么到桐城来的,坐飞机还是火车,难道不需要身份证?】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删掉。

    蹙着眉想了不知道多久,等到终于发出去,只剩下一句简单的:

    【哥哥,今天一起吃晚饭吗?】

    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凌月影放下手机,抬起头就看见,余六已经合上了书,又安静地靠在床头出神。

    “怎么了,累了吗?”

    余六低声答道:“看完了。”

    看完了。

    ?

    凌月影干笑道:“是、是吗,好快哦。”

    这囫囵吞枣的模样,和小学时的她自己,简直一样一样的。

    算了,可以理解。

    她好脾气道:“你不喜欢看书,我找点别的东西给你学。”

    余六蓦地抬起头。

    “并非不喜。姑娘大可以考我书中内容。”

    瞧瞧这自信又郑重的模样。

    好像还是个小天才。

    凌月影摸着下巴想了想,“算了,看完就看完了。想要多少,再买,让人直接送到这里来。”

    “姑娘不必破费。”

    “破什么费,”凌月影乐了,“你知道你送我那个玉佩,能买多少书?不多,也就一百万本吧。一百万哦,一百个一万。”

    脑中算了算玉佩的价值,以及这个庞大的数字,黑眸中掠过一丝怀疑。

    “......那、那也不必劳烦姑娘费心。”

    “费什么心,”凌月影愈发好笑,“要买多少你说,明天就能送到这里来。”

    书册是这般随意、廉价便可买到......

    思索着她这几句话里意思,余六骤然陷入沉默。

    半晌再开口,喉咙发紧,透着些难以置信。

    “当今这世道,可是人人都读得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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