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界日

    一年一度世界日。

    彩带飘飞，冰灯绚烂。街道两侧冷绿的血树怒放着焰火般的深红，为皓白无垠的特拉斯王都增添节日的气氛。

    在街角，金发血族诱骗着面前的人。血族多英俊，金发也长得不赖。然而和年轻男人一比较，也不过庸人。

    那年轻人双眸漆亮，长得颇具风流，引得来往总不由自主多看两眼。

    金发血族压低声音假意关怀：“时间不多了。盗取王的源血，这是死罪！不想死，就得必须赶快离开这里。不要怕，只要你生下王的子嗣，一切都是你的。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闻聆心内冷笑，得了吧。但却露出感激涕零又讨好畏缩的笑，小心翼翼地搓·着两只手，犹犹豫豫，像只偷了灯油被逮住的黑老鼠。

    闻聆懦懦开口：“知、知道了。可是……”

    见他懦懦软弱，金毛心里鄙夷，白瞎这张漂亮的脸蛋。

    愚蠢又卑劣的人类。妄想富贵腾达，不惜用借子上·位的招数，来谋取王宫另一位主人的位置。更何况，那位高高在上的王根本不会在乎子嗣。这只不过是他们哄骗闻聆盗取源血的借口。

    他耐心渐失，催促闻聆：“时间不多了。”

    如果不是为了闻聆肚子里的东西，他这样的贵族怎么会自贱身份，和闻聆这种下等平民交往。

    闻聆是最好的孕育恶魔的容器。闻聆该感谢他们。能为他们所用，是闻聆这种下等人的福分。

    [蠢货。] 金毛心内嘲笑。想要成为王宫的另一位主人，“您”配吗？

    不久将来，即便是王，也会被人所取代！恶魔的成长，会让他逐渐衰弱。恶魔诞生之日，就是王迟来的死期。

    金毛嘴角向上扬，眼角向下撇，释·放的善意敌不过贵族式的鄙夷。但原主看不出。

    可惜，这个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是原先那一个，而是一个从地球穿来也叫闻聆的骗子。闻聆只扫了金毛两眼，就从他那定式一般的笑容里探求到了真实的情绪——金毛吸血鬼想坑他。

    如果他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又恰好看过这本坑爹小说，可能真的要被这吸血老妖怪坑死。

    死金毛没告诉他真·相，他肚子里怀的其实是这本书的反派——未来的小恶魔。王宫能压制恶魔，离开王宫就会加速恶魔生长速度。

    一旦小恶魔出生，不仅书中的主角血族之王会能力尽失，身为生父的他，更会遇到比死还要凄惨的命运。

    在原文里，但恶魔仅存的一点人的意识，让他在最后一刻放了孕育他的生父一命。然而也仅仅只剩下一口气。

    半死不活的他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人带走成为不断取血的造血工具。一直到恶魔摧毁世界的那一天，依旧关押在黑暗的地牢里，眼睁睁看着从一滴一滴的鲜血从他的手腕流进剔透的琉璃瓶里。

    书中把他称为恶魔之父。恶魔之父的血在黑市当中，100毫升售价五百金。而黑市里未被污染过的童·男童女的血才只卖十金。

    闻聆神色未动，心里晦暗一片，他不会让自己走上这样的命运。

    今天是小说中的世界日，按照时间线，离开王宫的第三天，恶魔就会出生。

    他不能离开能克制恶魔的王宫。

    得打消这家伙的疑心，闻聆偷觑金毛两眼，见他有不耐烦的迹象，便迅速在心里过了几个剧本，拍定了一个柔弱爱哭想麻雀变凤凰的小白脸戏码。

    金毛是个傲慢自大的人，在他面前软弱，才能让他得到被服从的满足，对自己放松警惕，而且也不会让原主的性格突变。

    闻聆支支吾吾：“可是我……”

    一年一度的世界日庆典上会有很多可口的猎物，金毛吸血鬼一点儿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个蠢货身上。金毛扭头翻了白眼，捏着鼻子，用很是夸张的语气劝说闻聆。

    “你不会想参加这个宴会吧？听我一句劝，那些人参加了宴会，王也不会看上他们。你有最大的依仗——”金毛暗示地指指闻聆的肚子，“这是王唯一的血脉。只要有他，身份、地位都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你难道想要你未出世的孩子和你一起死在这里？”

    平心而论，金毛这番话演得到声泪俱下，似真得为闻聆着想。

    可惜跟他拼演技？这世上会演的，除了演员，还有骗子。

    从三岁被拐卖起，他就跟着老渣（即人贩子）扮演可怜残疾儿童骗取路人同情行乞。冬三月夏三伏，没要到钱，老渣连剩饭都不给一口。

    闻聆潸然泪下：“不，不要。我会和我的孩子马上走！”

    他低头温柔抚摸肚子，垂下的一缕青丝挡住他漆亮清明的双眸，楚楚可怜，像只受惊的吓坏了的小鹿，眼眶微红，眼中有几滴晶莹的泪水将落未落，惹人怜爱。

    这是闻聆研究过的最容易博得同情的姿态。

    一丝怀疑消散。男人放下心，看来是自己多疑了。这种只会叽叽哇哇哭泣的软蛋蠢得连演戏都是撇脚的。

    闻聆并没有忘记原主对血族之王的痴迷，所以又期期艾艾补充道。

    “大人，等我回来，能够见到王吗？”

    金发血族露出微笑。

    “当然，如你所愿。”去到地狱见面吧。

    闻聆裹着厚厚大衣，消失在昏黄的灯光和漫天飞舞的雪花之中。等到背后属于金毛的视线消失时，闻聆停下脚步。

    只剩他自己了。

    再忍不下去。不顾天寒地冻，掀开自己的衣服，将有些凸起的肚皮公然暴露在冷空气当中。皮肤一暴露出来，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大冬天干这种事，傻了吧？路人不能理解这种弱智行为，纷纷侧目，投以看智障的表情。

    闻聆脸皮厚，没管路人眼神。

    隔着肚皮，隐隐能看出小恶魔尖利的爪子跃跃欲试，试图撕开肚皮爬出来。他不过才离开王宫一百多米，恶魔的生长速度就快了这么多。

    痛死了，他冷汗津津。闻聆一爪子呼噜上去，把小恶魔作恶的爪子拍了回去。

    “不许乱动，听到没！”闻聆阴狠狠威胁，牙齿缝里都塞满了寒气，“再乱动，咱父子俩要死一起死！我要是现在死了，你还有命吗？”

    恶魔：“……”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生父突然变得这么头铁，小恶魔还真的被凶住了。尖利的爪子终于不再试图抓破肚皮，收起爪爪，乖顺地缩了回去。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威胁的。如果母体身体，那他现在就会和母体一起死去。

    无论以后多强大，在肚子里，他也只不过是团未成形的肉块。

    一直以来，原主都是容忍和忍耐。再疼再痛，仿佛被全身撕裂，也没有半句怨言。或者说，他是真的把肚子里的当作他的孩子。

    但闻聆不会。

    他绝算不上好人。

    三岁被拐，行街乞讨。七岁赌场做托，被推出来做替死鬼砍了手指。十四岁和人摆仙人跳，被警方一锅端下。其他人进监狱，他则送到了少管所进行教育改造。

    一番改造后，闻聆洗心革面，找了正经事做。先是凭借以前学过一点变戏法，在戏院找了活。但二十一世界变戏法不够时髦，他又跟人学起魔术。仗着有一张漂亮俊俏的脸，倒是有不少女性粉丝。

    三岁到二十三岁。

    二十年教会闻聆的不是天真温和。他只知道人欺软怕硬。越软就越被欺负，你硬气人家就怂。

    对付这种坏崽，那就得靠棍棒教育。

    但人又很奇怪。自己可以是坏人，却要求身边的人是好人。闻聆想着肚子里这个崽，已经订好了一堆改造恶魔的计划。

    当然，前提是平安生下来，他也不会死。

    要说闻聆没有想过趁现在打掉这个恶魔崽子，提前消灭这本书的反派因子，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长在他肚子里的，活生生的，也不过是个胚胎。他也不是怀·孕的母亲，会产生什么母爱。至多算喜当爹的倒霉蛋吧。

    但他不可以，那样做只能一尸两命。而且无论如何，这小恶魔是把自己当爸爸的，也因此原文里他没有真的咬死原主。

    “崽。以后听你爹我的话！在我们这，不乖的崽，都要鸡毛掸子伺·候！听到没，听到了，就喊声爸爸让我听听。”闻聆眼中眸光一闪，戏谑道。

    他小时候是被打大的。行乞哭不出来，老渣的皮鞭就往身上挥，装可怜博同情就是这么学会的。

    小恶魔：“……”他、他做不到啊呜呜。

    没有再戏耍小恶魔，闻聆望向那重重的深宫墙垣以及守在城门的兵卫，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啧啧，灰头土脸，一副逃命的模样。这幅尊荣，保管一抬脚，就会被人像球一样一屁·股踢出去。

    得混进宫里。

    据他所知，小说里提到一个人，他知道如何生下恶魔而孕育者也不会死亡。而这个人，据说藏在王宫深处。

    不过，这身装扮可不能混进去。他从口袋里摸·到了二十金。

    哟，二十金！闻聆掂了掂，鸦色双眉灵动一挑如展翅。

    这是金毛给的，作为闻聆逃跑的路费。二十金说多不多，但要跑得再远点根本不可能。金毛一开始就准备让他死在路上。

    如何用二十金混进需要邀请函的王宫？他这幅身板可一点儿都爬不来王宫高达五米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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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宫深处，富丽堂光的宫殿里，冰冷肃静得就像葬着死者的地宫。王宫的仆从没有人敢说话，或者大喘气一下，恐怕惊动了坐在高台上的王。

    头发银白如霜月，双眸则如盛满了灿金色的阳光。通身高贵气质，像艺术家铸造的雕塑，凌人的威压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良久。他抬了抬手，让底下人的离开。

    仆从徐徐退出宫殿，空旷的大殿显得更加空寂。

    然而，浓的冲不开的墨色像侵蚀白日的黑暗，渐渐染满满头银霜……

    他变回了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