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日子过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甚至比之之前还要胜过, 至少睡觉时不会再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惯了，家里的人对他和赵蓉的到来都见怪不怪，也没有做过多的刁难。
林梁很快给他换了学校, 是一所私立高中，和林渺同一所。
听见消息时，陆朝正盯着玻璃杯中的玫瑰豆浆出神, 很好奇有钱人的讲究，明明也没什么玫瑰花味, 偏要取了个和诗情画意沾边的名字。
林渺也在这时抬了头, 睁大着眼睛狠狠剜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显而易见的, 林梁并不接话。
以至于一直到上了车, 林大小姐依旧对着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从陆朝上车的那一刻开始，林渺就戴上了耳机。
头一偏往窗口靠去，始终没再朝他落下一眼。
陆朝落了个清静, 从兜里掏出那副老旧的3时，才发现耳线忘在房间里边, 不得已只能作祟。
一路上相安无事, 车子开得很稳，建筑物从窗口一一掠过之时, 陆朝难得有了困意。
车载香水淡淡的沉木香味熏得人昏昏欲睡, 意识快要涣散的前一秒时, 却忽的听见隔壁的人开了口。
“王叔，我在这里下车。”
蓝底白字的路牌外显著，距离前方学校还有一百米。
陆朝缓缓睁开眼睛，王叔也在这时偏过头，瞧见陆朝时，窘迫一笑，试图劝说林渺。
“小姐，这里不好停车。”
林渺不想和陆朝同时下车的意图明显。
甚至还没等林渺说话时，陆朝已经先开了口，手指轻触到车门一侧，少年嗓音喑哑。
“我先下车吧。”他找了个妥当的借口，“我想买点东西。”
窗外就是文具店，王叔很快将车停好，临开车前还不忘叮嘱陆朝，放学他过来接人，就在前边的公交车站。
车子再次启动时，陆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文具店门口，林渺冷哼了一声，顺手将耳机线摘下，很显然里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王叔在林家做了二十几年的司机，几乎是看着林渺长大的，这会瞧见林渺气恼的模样，先笑了两声。
“小陆人不坏的。”
他是知道林渺脾性的，能坐着绝不站着，让她多走两步就要命，能让她先下车走个一百米实属难得。
林渺没搭话，她还没消气。
能上私立高中家里都是非富即贵的，校长一早就得了林梁的吩咐，还以为是林家的远门亲戚，不到半节课就将手续转接完毕。
还亲手将人送出门。
“一班这学期刚好有人转了学，你先过去，不合适的话，后边也可以换班的。”
陆朝点点头，说了声麻烦了。
有一部分手续是需要班主任经手的，所以一早的班会课改为自习课。
林渺人刚进教室，就习以为常开始趴在桌上补觉，戴了防噪耳机，所以没听见后边传来的窃窃私语。
林渺坐的是第一排靠门的位置，直到教室的门被推开，光亮重新照了进来，空调的冷气被外边的阳光所稀释，林渺才不情不愿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着。
瞥见那一个熟悉的后脑勺时，陆朝同时也愣了下，一直到前头班主任唤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我们班刚转过来的同学，陆朝，你和同学们介绍下自己。”班主任笑着将粉笔递给了陆朝，示意他往黑板上写名。
粉笔在黑板上落下声响，即便背对着人，还是难以避免听见了后边传来此起彼伏惊叹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运气，我再也不吐槽八月补课了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手腕好好看啊他是冷白皮吗，感觉好白的样子。”
“算命果然诚不欺我，他说我这一周有桃花运妈妈我终于要实现早恋的愿望了”
“啊啊啊转身了转身了”
陆朝还是之前那副清冷面孔，不卑不亢，视线在底下逡巡一圈后，最后又拢了拢眉头。
除了最后一排靠垃圾桶的一个位置，教室只有林渺身侧的座椅是空的。
陆朝喉结一滚，果然人未说话，就先听见班主任温和的声音。
“第一排还剩一个空位，你先坐那吧。”
陆朝张了张口，半晌才点了点头。
防噪耳机的效果太好，以至于桌椅碰撞声也没有将林渺朝醒，陆朝又一次见识到林渺睡眠质量的优质。
一个早上连着四节课过去，林渺从未有过清醒的痕迹，陆朝甚至还能听见女孩平缓的呼吸。
他是刚来的，还没拿到新的辅导书，以至于老师在台上讲解错题时，陆朝只能和一张空桌子干瞪眼。
后边倒是有女孩问了陆朝一句需不需要将自己的练习册先借给他，不过被陆朝拒绝了。
抬眸看见那个稳如泰山的后脑勺，陆朝咽了咽喉头，到底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她，一直这样的吗”
陆朝之前在的学校也只是个普通学校，班上也有差生，不过最多也就睡了一二节过去，而且中途还会被老师各种粉笔轮流敲打。
像林渺这种一睡一整个早上，甚至连老师都视而不见的，陆朝还是头一回见到。
陆朝突然想到之前第一次见面，林渺一直睡到下午六点才起床的壮举。
“你说渺渺啊，”后边的女孩压低声音道，“她不需要听课的。”
看见陆朝茫然样子，后桌还好心提醒“不过她有起床气，你注意点别吵醒她。”
陆朝“”到底是无药可救到了哪种地步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不过没等他得到答案，那颗后脑勺突然动了动，又动了动。
后桌及时闭上嘴，讪讪往后缩回了身子。
距离下课前一秒，林渺终于有醒来的迹象。半边脸都落下红印，防噪耳机摘下瞬间，眼角余光猝不及防多了一个阴影。
有那么一刻林渺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瞳孔猛地放大，再次对上陆朝那一张脸时，林渺没忍住爆出一句脏话，她声音不低，还好外边的下课铃声响起，刚好掩住了她的声音。
不过陆朝还是看见了林渺的口型草。
“你怎么”
震惊和不解同时涌上心尖，林渺睁大着眼睛，只那么一秒的时间，她立刻就想到了下车前王叔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合着只有她一人被瞒在鼓里
老师刚好宣布了下课，熙熙攘攘的声音很快掩住了林渺的失态。陆朝依旧是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不慌不忙收拾着桌面唯一的钢笔。
然而还是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甚至连书包也没带，只听隔壁传来椅子往后拖的尖锐声音，再一抬眼，林渺已然冲出门去。
愤怒将理智吞噬干净，电话拨出去瞬间，林渺还能清楚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只是没等她理智回笼，一桶冷水已经先浇了下来。
林梁掐断了电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条微信在开会。
林渺差点将手机摔了出去。
两分钟后手机又一次振动了下，原本还以为是林梁良心发现，看见备注才发现是刚去了国外的堂哥林柏。
林渺连声音都有气无力“哥。”
“怎么，谁又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林柏吊儿郎当声音在对面响起，他对林梁带了情人回家有所耳闻，也知道林渺这脾气容不得沙子。
果然刚通了电话，就听见女孩在那边告状“我爸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水泥墙砖被狠狠踢了一下，除了多出来的脚印再无其他，林渺还在忿忿不平。
“行了行了，别气了，等哪天我让人弄个麻袋打他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林柏调侃笑了两声。
“你就会哄我”林渺恼怒挂断电话。
大小姐生气的后果，就是一个下午的课都没过来，一直到放学都没见着人影。
桌椅的书包还在，陆朝的目光在上边停留几秒钟，最后还是安安静静提了自己的书包出门。
后桌的女孩已经将辅导练习册列了个清单出来，恰好校门口就有一家书店，陆朝一进门立刻就受到了瞩目。
过来这边的大多都是附中的学生，陆朝今天才拿到的校服，所以现在穿的还是自己的衣服。
绀色衬衫往上卷了两卷，少年清隽的身影落在余晖之下，有窸窣声从后边传了过来。
“快看快看，倒数第二排书架那个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啊啊啊”
“是附中的吗，他穿的好像不是校服”
韩小梅今天是陪着朋友过来的，说是朋友，其实不过是将她当拎包的。
韩小梅家境一般，而且家里的费用都花在弟弟身上，所以有时她会跟着人出门，帮忙买奶茶跑腿什么的，赚一点零花钱。
今天是跟着过来抱书，照着书单帮忙将书取下时，就听见身边一阵喧哗。
“你要买的是这个王后雄还是”
余音消失在唇边，韩小梅愣愣盯着前方人影，眼睛一眨不眨。短短几天未见，陆朝好像全然变了样，又好像没变。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不再是那个出租屋里边，无家可归坐在她家楼道处的陆朝。
少年垂眸翻着习题，低低眼睫染上一层光辉，转身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陆，陆朝”
最后两声还是提高了分贝，陆朝回过头的瞬间，韩小梅明显注意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多了好几道，包括她那群朋友。
虚荣心在这时得到了强烈的满足。
陆朝只是冲她一颔首，原先当她不存在的几个朋友相继围了过来。
“梅梅，那是你认识的人，朋友”
“你们居然还是邻居那你肯定有他的微信啦，推一下给我。”
少年身影消失在书架前，顺势也将那几道声音甩在后面。
公车站人来人往，然而一直到日沉西山，街灯重新点了光亮，还是没人过来接自己。
林渺中午就回了家睡觉，一直到晚餐醒来时，才发现对面桌多出一个空位，她皱了皱眉。
突然想起醒来时看见林柏发过来的微信“放心，已经处理好了。”
林渺心下一紧，什么处理好了
还没等她开口，已经有人先一步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小陆呢还在房间吗”林梁垂首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狐疑抬起眼。
赵蓉还在帮衬着张罗饭菜，听见这话，抬头笑了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下来吃饭。”
淘汰几声后，又笑道“我去楼上叫他下来，你们先吃。”
女人将慈母形象演得入目三分，然而到了楼上时，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陆朝明显没回来过。
赵蓉心咯噔一跳，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多了十几通未接来电，最后一通电话还是一个小时前打来的。
楼下林梁还等着自己，赵蓉几乎没多想，就回拨了过去，震惊之余，听到的只有一阵忙音。
机械的女声在提醒陆朝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若是以前发生这种事，赵蓉肯定连电话都不会打，只是现在今非昔比，林梁还在楼下坐着，她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将陆朝骂了上千遍，又一次拨通了电话。
忙音还没响起时，倒是门口先多出一个人影，赵蓉被吓了一跳，急急将手机往后藏。
“渺渺，你怎么上来了”
女人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散去的慌乱，她强装镇定将碎发别到耳后。
对上林渺那一双淡色眼眸时，又莞尔一笑。
“我刚刚一忙忘记了，小陆说他今晚在同学家学习，就不回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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