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只看了一眼, 立刻便垂下了头,转而抬起眼眸看着我, 脸色发冷。
我动了动嘴唇, 用唇语慢慢对她示意:“该-怎-么-办, 要-不-要-先-叫-醒-妖-女-他-们?”
洛神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唇语答道:“先-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我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两人身子都僵着, 尽量保持不动,只是缓缓地抬起头, 视线上移,再度盯着头上方的墓顶。
在我们方才低头的那一段时间,上面趴着的那只守宫一般的黑影已经爬出了一段距离, 火堆火光摇曳,微弱得很,墓顶那么高, 根本就照不分明,我在下面汗涔涔地看着,就觉得那东西越看越像个人,还是个男人, 只是身子倒着扣在墓顶上,前面垂下来一簇柔软的东西,在空中来回晃动, 很像是长长的头发。
它爬动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仅仅是衣衫擦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倒是别无它响。且爬动时速度时快时慢,似乎很是踟蹰,时不时地还会停顿下来,好似是在地上找寻什么一般。
这种在下面窥视的感觉,对我来说简直是种折磨。我们这般追着它爬动的路线定定看着,也不晓得在下面窥看它的同时,它是不是也睁着一双冷眼,正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我和洛神。
我猜测,它也许就是雨霖婞之前遇到的那只善于攀爬墙壁的毒粽子,若这猜测成立的话,那这东西当真十分危险,我觉得还是叫醒众人比较妥当,但是洛神暂时不愿意惊动他人,明显她是有别的顾虑或者想法,我也只好忍着,等到时机到来再说。
那东西很明显身子特别轻盈,且手脚抓握力道都极大,不然就似眼前这般直直地挂在墓顶上,撑不了多久就会坠落下来。渐渐地,他好似找到了什么,不再迟疑,而是加快速度朝右边一角爬了过去,正好到了那矮胖男人的上方。
那男人之前被雪豹拍伤,花惜颜帮他诊治了一番,喂了他些许药,他困倦得很,平躺在右边角落里,睡得正香,同时嘴里还低低地发出沉闷的鼾声来。
而墓顶上那个东西,到了男人上方,忽地停住了。
我有点按捺不住,它这是想做什么?正迟疑间,就见那东西忽地就似荡秋千一般,从墓顶上方轻巧地荡了下来,双脚悬空,而双手依旧是紧紧抓握着墓顶的顶壁,在空中微微晃着。
我看得毛骨悚然,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这般形象,分明就似那吊死鬼。
这时,洛神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紧了紧,我连忙回头看她,就见她眼眸深邃,薄唇微启,无声示意道:“是人。”
我大吃一惊,这似守宫般爬墙而走的东西……是人?
人,可以这般长时间地攀附在墙壁上么?
我疑惑地看着洛神,洛神又说了五个字:“壁虎游墙功。”
听她这般说,我这才有所醒悟。
壁虎游墙功为爬壁疾走的功夫,还有一个含蓄的名字,唤作“挂画”。擅长这种功夫的人,手脚攀援抓握的力道极佳,或者肚腹贴墙,以手指抓握之力,在墙面爬游,还有更厉害的,则是以背部贴墙,依靠肘踵的力道,在墙面行动,宛若在平地行走,随心所欲。
因为爬动时,很像是守宫游行于墙上,守宫俗称壁虎,故而名称由此而来。
可是这项功夫极其难练,几乎都绝迹了,听昆仑说她的师父,也就是风水老生聂乌影擅长此术,聂乌影曾经要昆仑随他学习此术,只是昆仑骨骼不够柔软,练习起来格外痛苦,后面也只得放弃了。
而洛神说完,侧了侧脸,示意我往右边角落看去,我顺着她所指抬眼而望,就见那悬挂在半空的黑影身子再度一晃,宛若一只优雅的黑色大鸟,双足点地,轻飘飘地落到了地面上,落地轻如鸿羽,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仿佛是踏在了棉花之上。
好俊的轻功,我心里暗暗感叹,这等轻功造诣,即便是洛神,也稍逊他一筹。
只见那黑色身影颀长,立在地上那男人旁边,一动也不动。那男人浑然不觉,依旧是睡得死沉,我这边几乎都要叫出声来了,那男人虽说嘴上说话难听,但是我觉得他容貌很是亲切,不由对他十分担心,生怕那黑影对他不轨,可是那黑影只是站在旁边将那男人望着,好似没甚恶意。
我越发奇怪,就见那黑影蹲下身来,在那男人身上轻轻拍了一把,像拍熟人一般,似是要唤他起来。
那男人猛地弹起身,照他性子,定是要破口大骂,同时拳脚相加地动起手来,可是反常地,那男人看见那黑影,竟是一声不吭,只听窸窸窣窣的几声声响,那男人和那黑影,居然一同站了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过来,那男人和那黑影,根本就是一伙的,明显熟络得很。
这下算是柳暗花明了,这黑影,定是随那男人一起过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因着那男人现下和我们束缚在了一起,他的同伴以为他被我们给捉住了,这便是来营救他,带他走了。
我想想,觉得自己分析在理,这时洛神伸手从后面将我揽了,抱我在怀,贴着我的耳际轻声道:“他们来了,装睡。”
我连忙背靠着她,不敢妄动,只是眼睛露出一条缝隙窥探,就见那男人和那个黑影轻手轻脚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我和洛神靠着墓室的出口处,是出去的必经之地,那男人身形肥胖,肯定不可能游墙而走,还是得乖乖走地面,他们两人轻功造诣都极佳,走起路来倒是无甚声响,等到他们绕过火堆来到我们前面不远处,就听那男人低低犹疑道:“老七……我这样悄悄走了,恐不道义吧?”
那黑影轻笑,声音富有磁性,极是温柔:“别说话,莫吵醒了他们,走罢。”
我借着火光朝那黑影望去,就见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的青年男子,也是同那矮胖男人一般身着黑衣,面容清雅,颇有几分书卷气息,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多岁的模样,一部分黑发被黑色发带束了,牵在脑后,头发很长,几乎垂到了腰间,腰间则挂着一只褐色的酒葫芦,随着他轻盈踏步之间,微微晃动。
走得一阵,那被唤作老七的男子忽地顿住,目光朝我这边扫了过来,似是发现了什么,那男人忙去拉他:“小兔崽子,你来接我走,怎么自个倒不走了?”
那老七轻声道:“我要拿我的弓弩。”之前那把弓弩被洛神用过后,带了回来,此时正摆在我和洛神旁边。
那男人道:“疯了你,那弓弩在那个白衣服的娘们旁边,她可厉害得紧,你凑过去拿,若是将她吵醒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走得了?”
那老七摇头:“不成,那是五姐的,我得拿回来。”说着,踏着步子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的心怦怦直跳,将眼闭得更严实些,勉强能看到那老七越靠越近,不过他的脚下功夫当真十分了得,脚下几乎没有声音,如果我不是拿眼睛去瞧,根本就不会晓得有这么一个人靠近我。
同时,我感到洛神身子绷紧,手轻轻地动了动,她的巨阙和那把弓弩就摆着一处,我晓得她马上就要瞅准时机动手,不过那老七从始至终都不晓得我们两是醒着的,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旁边,正要小心地伸出手去拿那把弓弩,忽地,他又顿住了,扭过脸,若有所思地朝我看了两眼。
我赶忙完全闭上眼,眼前一片漆黑,不过能感到他似乎朝我这边靠了过来。
他……他要做什么?
我按捺不住,几乎都要窒息了,再度睁开一条缝隙,居然看见他连弓弩都不拿了,只是盯着我的脖颈处,一脸惊异之色,同时抬手,朝我胸口摸了过来。
我心下痛恨,这怎么忍得了,你要拿你那宝贝弓弩,拿便是,手这是要往哪里摆?
正要怒而发作,身后洛神身子一动,准确无误地扣住了那老七的手,那老七大惊,匆忙便要缩回手去,可是洛神这招“缚鬼手”拿来对付粽子都绰绰有余,常人哪里逃脱得了,那老七呻吟一声,我连忙将身子歪向一旁,给洛神留出转圜余地,洛神趁势拿住那老七脉门,冷道:“别动。”
那老七晓得自己脉门被捏住,当下不敢妄动,那边那男人眼见败露,脸色都白了,大叫:“你……你这娘们悠着点,可莫要伤了我弟弟!”
仿佛一锅水霎时煮沸,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雨霖婞他们此刻都被吵醒了,俱都一跃而起,簇拥到了我们身边,雨霖婞来回扫了几眼,刚刚睡醒,还有点摸不清头绪,问我道:“师师……这……这怎么回事,这男人又是哪里跑来的?”
我寥寥几句,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雨霖婞立刻怒了,冷笑一声:“死胖子,是你兄弟自投罗网,可怨不得我。”说着,又对洛神道:“死鬼,你可别松手,好好替我审问他们一番。”
洛神盯着那老七,只是淡淡道:“你手脚太不干净,你晓得么?”
那老七低了低头,轻声道:“姑娘想岔了,我对那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奸邪念头。”
说完,又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格外透亮,我被他那双眼睛看得有点不自在,正要问他点什么,不想他忽地开口,问我道:“你脖子上挂着的这块天官方印,是谁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日更,敲锣打鼓咚咚锵,然后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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