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大对决(上)
风骏身上的火焰肆虐燃烧着, 他整个人蜷缩成可怜的一个小黑影,被火焰吞没殆尽。
所有人都撇开目光。
我侧着脸, 死死闭着眼, 那“哔哔啵啵”的燃烧声响听到耳际, 是最残酷的刀,割得人心刺痛不已。他不过将将双十年华过了个头,本该是最璀璨耀眼的年岁,最终为了雨霖婞,而陨落在了这墨银谷底的古墓里。
不知过了多久, 雨霖婞的身子缓缓地,软了下去。
我原本是扣住她的腰, 不令她上前,此番她的身子软绵绵地直往下坠,我几乎托不住, 只得松了手,跪在地上。我将右手搭上雨霖婞瘦削的肩头,本想安慰她几句, 咬了咬牙之后开口,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花惜颜也随着雨霖婞蹲下身去,她的手自雨霖婞脸上拿下来,手掌摊开, 能看到满手潮湿的泪痕。雨霖婞的泪水顺着她的指尖落下,安静地滴在地上。
花惜颜睫毛垂了垂,软声道:“雨姑娘。”
雨霖婞不答她, 低头看着地面,肩头微微耸动。过得一阵,雨霖婞抬起头来,侧脸将花惜颜望着,面上泪痕兀自未干:“你是大夫?”
我一听雨霖婞说话,心里一沉,总觉得她说话有些怪,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那边花惜颜先是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雨霖婞一双含泪的眸望着花惜颜,轻声问:“大夫的职责是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嘴角则噙着一丝苦到极致的笑,带着几分讥讽,几分痴颠。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很好。”雨霖婞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那你去救阿骏一命,可好?”
我在雨霖婞肩头轻轻捏了捏,示意雨霖婞莫要说胡话,哪知雨霖婞根本不作理会,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只是将花惜颜望着。
“妖女。”我皱眉。
雨霖婞依旧不理我。
花惜颜两手绞了绞,将上面沾着的眼泪擦掉,道:“他死了,救不得。”
雨霖婞眼里噙着泪花,笑:“当真救不得?”
花惜颜抿唇摇头,迎合着雨霖婞回答道:“当真。”
“既然救不得,还做什么大夫?”雨霖婞低眉一笑,下一刻,身子猛地前倾,将花惜颜推到地上,左手扣住花惜颜的咽喉,右手已然捞出轻软绯剑提在高空,剑尖指着花惜颜的眼睛,又高声重复了一遍:“既然救不得,还做什么大夫,不若死了!”
我哪里晓得雨霖婞受打击过大,会忽然发起疯来,连忙上前要将她拉回来,雨霖婞回过头,觑了我一眼,冷冷道:“师师你别动,你一动,她就要死。”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下洛神不知去往何处,那剩余的两条三尸神蛊也还潜伏在四周,寻不到踪迹,危急重重,雨霖婞这时居然开始窝里斗起来,当下怒斥她道:“妖女,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别孩子气了!”
花惜颜被雨霖婞压在身下,面上平静非常,侧脸看着我,温言道:“师师,不碍事。”
雨霖婞冷笑一声:“不碍事?你哪里来的自信说不碍事,你就要死了。”
花惜颜转过脸去,眼睛直直地盯着雨霖婞,笑道:“那日与你同行同聊,你曾说过你我之前的那些过节一笔勾销,只是你认错人罢了,是你对我不住,从此不会再动我分毫。墨银谷主一诺千金,我自然是信你的。”
雨霖婞愣住,随即咬了咬唇:“我不是一诺千金之人,你错看我了。”
“我没错看。”
雨霖婞面色一变,眼睛通红,发起怒来:“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你错看了!我就是恨你,恨你入骨,你身上的铃铛就是证据,是那女人留下的证据!你说,你和给你铃铛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我之前曾经问你多次,你含糊敷衍,只是不答,你以为我是单纯好糊弄的么!今次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便让你在这地底下陪着阿骏!他一人孤孤单单地去了,这里头这么冷,多你一个作伴也好!”
花惜颜面无惧色:“我不会说的。”
“那你就去死!救不活阿骏,你也枉自在这世上做什么劳什子大夫!”
雨霖婞说着,右手一抬,举起绯剑来。我吓得心脏狂跳,看她这架势,分明是失了理智,花惜颜估摸难逃一死,急忙扑过去锁住雨霖婞的手腕。我是用了十二分的气力,哪知道雨霖婞的手软绵绵的,当下被我捏得手一抖,那绯剑发出一声落地“铮鸣”,在地上弹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雨霖婞武功比我高,我以为上前夺剑,免不得要起一番争斗。谁料她捏剑的手只是个假把式,根本没使什么气力,分明就没有下杀心,而只是吓唬花惜颜罢了。
雨霖婞被我夺了剑,肩头一耸,忽而怔了。
我鲜少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凄凉模样,现下瞧来,只觉心疼。被她带进来的六名墨银谷弟子无一幸免,尽数惨死,方才风骏又为了她丢掉性命,她之前心里有多少苦楚强压着没有发泄出来,现在终于了然了。
良久,滴滴答答,雨霖婞的泪珠便止不住地往下落,一一跌到花惜颜的面上,颈上。有些甚至滴到了花惜颜的眼睛里,花惜颜只是眯了眯眼强忍着,并也不去擦揉。
雨霖婞双眼无神,边流泪边对着花惜颜呢喃:“我娘亲体弱多病,身子不好,她去得早,这是天意,我并不怨。可是我大哥二哥有什么错?他们打小就疼我,人也好极了,你作甚要造下这等恶毒的死咒害死他们?你害死他们之后,我晓得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主宰命运的神么?凭什么雨家的孩子就逃脱不了你的死咒?上一辈子的仇怨,为什么要我和哥哥们承担?你这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我恨死你……恨死你……”
她虽是对花惜颜说,可明显那个“你”字,并不是指的花惜颜。而说到后头,她整个人揪着花惜颜的衣襟不放,埋在花惜颜的胸前哭。我哪里想到雨霖婞会哭得如此凶,像个孩子一般,不管不顾,撕心裂肺,好似要将她自小到大受过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花惜颜面色之前有些尴尬,见雨霖婞哭成这般,手抬了抬,又放下,最终还是抬起手,揽住了雨霖婞的肩背,随即手下轻轻起落,缓缓地轻抚雨霖婞的背。
渐渐地,雨霖婞的哭声变得低而压抑起来,转而变成啜泣。
我心道雨霖婞这般哭出来,好歹也会舒坦些,便只在一旁看着,默默等待,四伯和七叔也盘腿坐了下来,面上皆有虑色。
过得一阵,我的肩头被人拍了一把,猛地回头,却见洛神正站在我身后,安静望着我。我心里一喜,正要说话,洛神将脸侧了侧,看了不远处低泣的雨霖婞和在身下安慰她的花惜颜一眼,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点了点头,看见她手上拎着一个表面粗糙的瓦瓮,散发出一股怪味,便用极轻的声音问她:“这里头是什么?”
洛神眸色极深,轻声回我:“灯油,从墓灯里收集过来的,待会有用。还有两条蛊在附近,这蛊非同寻常,你千万要小心些。”
我点点头,洛神将那瓦瓮递给七叔保管,之后便领着我走到风骏的遗体旁边。
遗体已经焦黑成一片,面目全非,躯体也变得干瘦扭曲了起来,过了这许久,上面仍有些许细细的火焰兀自未灭。我看得极是酸楚难耐,心想,这可怜光景可不能让雨霖婞瞧见,不然她会真的发起疯来。
洛神将身上的白色狐裘衣袍解下来,在风骏的遗体上抖了抖,那遗体上的火焰便灭了。风骏算是雨霖婞仅剩的两个亲人之一,如今他不幸丧命,雨霖婞自然不会让他的尸骨埋在此处,自是要带出墓去另行安葬的,不过她现在失魂落魄,这收拾尸骨一事便交与我和洛神代劳了。
我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朝风骏做个道别,洛神将风骏焦黑的遗体裹在衣袍里,包裹严实之后,盯着那鼓囊的衣袍一阵,神色黯淡道:“我之前救你一次,这第二次,却再也救不得了。”
我听在心里,只觉难过,和洛神将风骏的遗体收理妥帖,带回七叔和四伯那里。
四伯手里捏着火折子,正在警惕地左看右瞧,我走到他面前,对他道:“四伯,我拜托你一件事可好?”
四伯抬起头,阴沉着脸:“何事?”
“你气力大,帮我们背着风骏的遗体好不好?”
四伯眼睛一鼓:“要老子我背死人,丫头你想得倒美。”
我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四伯伯,我求你啦。”
他被我看得窘迫,咳嗽了一声,挠了挠头:“丫头片子,和老五一样,真是烦死人了。”说着,又摆摆手:“背就背,丫头我告诉你,出去后可别忘了给老子一些孝敬。”
我连连点头称是,七叔拍了四伯一把,对我笑了笑,随即站起来对洛神道:“洛姑娘,这些灯油等下作何用处?”
洛神在一旁休整行装,边整理边淡道:“等会我们一面走,沿途一面将灯油淋在地上,在后头用火折子引火,造出一道火墙来,那三尸神蛊也就不敢贸然近身了。”说着,又看了七叔一眼:“之前你们曾说,这三尸神蛊是武帝茂陵里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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