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梭录最早始于西周, 只是不知由何方高人撰写。另外作为三神器之一的冥幽环,亦是经由某位神秘男子的手, 进献给了当时尚在八骏出游的周穆王, 这之后, 那男子与他同行的巨人好友,随周穆王一同返回王宫,王曾设宴款待,同时率领群臣祭祀冥幽环。
后来不知因何缘故,该男子却被穆王五马分尸, 而那男子的随行友人,便是那位巨人, 曾被穆王封赏将军之职,最终进入姑苏大周公主墓,随同大批木甲将士一起, 守卫大周公主的魂灵安宁。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那位巨人,竟也是由木头所造的机关人, 胸膛里搁着一颗人心。
还有一个发现,那便是公主墓的冥殿后壁,竟捆缚了两个死去的金翅羽人。这羽人,十有八.九, 便是洛神口中所指的若繇人。
而在公主墓里,最大的一个谜,便是我为何会晕倒在墓中的青铜巨门外面。我在那做什么?我自己去的?还是另有其人带我去的?我那时手里捏着狴犴玉簪, 而玉簪恰巧是青铜巨门的钥匙,门锁又是阴阳锁,这就不清楚我当时到底是要开门进去,还是要开门出来。
另外,我背上的封针,到底是何人下的手?
我皱了皱眉,心蓦地有些乱,只得定了定神,在纸上依次写下穆王,神秘男子,木甲巨人,玉梭录,冥幽环,狴犴玉钥,金翅羽人,大周公主,姑苏公主墓这几处关键。
又用朱砂笔在公主墓旁画了个小圈,一旁引注:我。
接下来便是战国。
战国时期,楚王景绯骏曾在一位高人的相助之下,完成了玉梭录的搜集,将玉梭录雕琢刻在一件金缕衣上,赠给他最为宠爱的妃子,这也是楚王妃墓里金箔流出的由来。
当然,在楚王妃墓里,也有一个极大的迷,那便是为何洛神仅仅出示了那半枚红鲤玉佩,楚王妃便会轻易放过我们,并将装有天命镜的翡翠玉盒拿给洛神。
要知道楚王妃可是从战国一直存活至今的人,不,这么算起来,她,她该不算是个“人”了罢。这红鲤玉佩怎会这般奇异,竟令她将天命镜双手奉上,同时还将那另外半枚配对的红鲤玉佩,交给洛神。
隔着衣料,摸了摸原本属于洛神的那半枚红鲤,我提笔写下:楚王,楚王妃,高人,棺中女人影儿,红鲤玉佩,天命镜,金箔,楚王妃墓。
用朱砂笔在后面引注:洛神。
看着纸上鲜红的“洛神”二字,我不由发了会怔。
就算我这般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这两字,也不能将洛神给瞧出来。要是她此刻在我身边多好,她那般聪明,定可提点我许多,我也不用一人孤零零地来面对了。
来回想着,只觉心烦意乱,临到后头,我几乎想要摔笔,好歹堪堪忍住,接着往下罗列关键。
在这之后,就到了汉朝的武帝时期。
那武帝的茂陵我们根本就没去过,这部分的线索全是自七叔那里听来的,再加上洛神的些微补充,大约了解到武帝追求长生,寻到了自周穆王时期便销声匿迹的冥幽环,将其奉在自己的茂陵之中。这里面也有个关键人物,那就是淮阳子,当年是由淮阳子代替东方朔出任武帝监陵,为武帝谋划陵中一切,包括在其中安置三尸神蛊的蛊卵。
汉武帝,淮阳子,东方朔,冥幽环,三尸神蛊,武帝茂陵。
我想了想,突然鬼使神差地在这些关键后头画了个圈,多加了一个红字批注:洛神。
看了一会,觉得不妥,矛盾之下,又用朱砂笔将批注在汉朝的“洛神”二字,给涂抹了去。
提笔往下,遂到了本朝。
与之前罗列这一切有关联的人,便是雨霖婞的爹爹雨幕声,以及随同雨幕声一起倒斗的七叔那五师兄弟。他们将冥幽环从武帝茂陵中带了出来,未料中途雨幕声作假使诈,骗走独吞了冥幽环,冥幽环随之入墨银谷。可惜雨幕声因沾染三尸神蛊而病死,成蛊母宿主,最终冥幽环随雨幕声一起,葬入墨银谷的雪山陵墓底之下。
雨幕声,七叔,二伯,四伯,冥幽环,三尸神蛊。
这回提笔,我在其后写下批注:雨霖婞。
最后想到的是龙沟古城,因着柳归葬是汉朝景帝时期的倒斗大家,他生前最后的踏足之地,便是龙沟古城,那龙沟古城毋庸置疑,定是存在于汉朝武帝之前了。只是古城里都是些残垣断壁,纵然看到些许花纹,也似十分古老,猜不出具体年代,不过我还是猜测性地在白宣纸上所列的“战国”,“汉”中间,又增添了龙沟古城一条。
龙沟古城其实很简单,如同司函所说,不过一座荒废的死亡之城罢了。但是它带给我的震撼,却是最大。
龙沟古城地底下有个看似避难的场所,深处藏着一个石室,柳归葬死在里头,而那石室所置的石棺中,居然有个与我极其相似的女人,躺在其中。那女人的身体下面,掩藏着作为三器之一的,地煞剑。
与我相似的女人,柳归葬,地煞剑,龙沟古城。
其后红笔批注:我。
回想司函之前道她也曾去过古城,自柳归葬尸身上,搜回了被柳归葬盗走的最后部分金箔残片,我又用红笔在古城后面批注了两字:司函。
我看着白宣纸上密密麻麻,红黑罗列的条条关键线索,又在后面用朱砂笔增添了两个人,姽稚和尹墨寒。
这两个阴魂不散的人,自始至终,一个缠着洛神,一个缠着我,联合起来觊觎三器。他们二人定也是藏着极大的秘密,这一切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可惜我们双方是敌对,根本无从去接近了解。
历史在流淌变迁,时光流逝,许多东西被岁月带走,纵然有痕迹留下,也都是一个个环环相扣,纠缠不开的谜。
我闭上眼,又睁开,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总结与分析,再看了看空荡冰冷的房间,心底蓦地产生了一股寒意。
将这一切精简之后,似一目了然,又似扑朔迷离。经过我红色批注的重要之处,都是人名。
我。
洛神。
雨霖婞。
司函。
姽稚。
尹墨寒。
昆仑曾对我说过,历史是由人组成,由人来掌控的,也是由人来牵引着发展的。往白里说,历史其实就是人。
可是人是会隐瞒,甚至,是会说谎的。
我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触到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使力去戳破它,才发现后面还有一层。
一层,又一层,还有一层……
内心深处,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些东西。不对,我真的忽略了一些东西,可具体是什么东西呢?
是因着我记忆残缺的缘故么,如果我能好好地回忆起来,那些被我忽略掉的东西,是否就会有一个答案?
我闭上眼,开始静静地想。
假设我跳出这个怪圈,站在历史之外,来看待白宣纸上自己所罗列的这一切线索,我又会看到什么?
我会看到……
我慢慢地,睁开眼。
一双乌黑,恰似两汪死水的眼眸,正冷冷地驻在我面前,盯着我。
怎么回事,我会看到一双眼睛?
我,我看到一双眼睛!
我原本正在出神,睁眼之际,恰巧一双无神的眼凑近了来,鬼一般悄无声息地盯着我看,我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当下大叫了一声,几乎就要将手中批注的朱砂笔给甩到那人身上去了。
那人立时便跪了下来:“十四不知,惊扰了殿下,罪该万死。”
我定睛一看,见那人是一个清秀的黑衣少女,赫然便是十四。
十四见我不说话,又道:“惊扰殿下,臣下该死。”
我轻喘了一口气,好半天才道:“不,不碍事,你快起来罢。”
十四依言站起身来,我勉强笑道:“你下回可莫要凑那么近,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十四又跪了下来,木然道:“十四该死。方才见殿下您手中执握着一支朱砂笔,坐在桌旁闭着眼,念念有词,眉头紧皱,面色发白,神色异样,臣下以为您犯了什么煞,正担心地想凑近来瞧,谁知殿下您突然睁开眼睛,大叫了一声。臣下实在该死,不该如此唐突殿下。”
我心道你这影卫木着这一张脸,面不红气不喘地说了这么大一通利落话,语气怎么却和被书塾先生逼着背书似的?
还有那什么所谓的眉头紧皱,面色发白,神色异样,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方才像一只粽子?
咳嗽一声,我道:“我只是在思量一些重要事宜而已,让你担心了。你来此何事?”
十四恭敬道:“司函大人要我过来请殿下去药房浸浴。”
我将笔搁下:“现在已快未时了么?”
“是的,殿下。”
我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物事,十四也靠过来帮手,我连忙将那张被我写画分析得密密麻麻的白宣折叠好,贴身收了起来。
收拾之后,被十四领着走进药房,药房三面都是药橱,药香混合在一起,糅杂出一种奇怪的味道,靠右方则摆着一个浴桶。
司函站在一张黒木案旁,细细翻拣着草纸上一些不知名的药材,见我来了,挥手要十四闭门退下,才道:“将衣服脱了,到浴桶里去,泡足三个时辰。”
“恩。”我含糊应着,走到浴桶旁,正要准备脱外衫,又偷偷回了下头。
司函头也没抬地道:“放心,你现在好不容易长成一个大姑娘家了,又不是当年那没发育的小女娃,我不会看你的。”
我心说你这又在胡说些什么,莫名其妙,你我几乎同岁,我当年没发育,难不成你就发育得很好么?不紧不慢地脱去外衫,又将之前写满字的那张白宣和红鲤玉佩藏在里头,等衣衫褪尽了,这才哆嗦着走进浴桶里。
甫一进去,我差点就要晕在里头。且不说这药汁不晓得是由些什么药材调和而成,踏入其中,就像是浑身被千万蚂蚁啃噬一般,单就说如今天寒地冻,而药汁冰冷刺骨,司函也不给我温热一下,我几乎要被活生生地冻成一块冰疙瘩。
我抱着手臂,在浴桶里瑟瑟发抖。司函走过来,打量了我片刻,道:“瑾儿,你就这点出息?”
我一听,立马就直起腰身,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牙关打颤道:“这里头可妙……妙得很,要……要不,姑……姑姑,你……你也来试试?”
司函瞥我一眼,也不说话,又看了下我叠在一旁的衣堆,忽然伸出手,在里头摸了那张折叠的白宣出来。
我一看,立时急了,几乎就想从浴桶里站起来,但是想到不妥,只得坐着,道:“姑……姑姑,你给我……放回去,那……那是我……我的隐私!”
司函手指夹住那张白宣:“隐私?”
“对……我……我不能有隐私么?姑姑……你……我什么……你都想都知道,也……也全都知道了,现下这点,你就放……放过我罢!”
“冻得话都说不好,就不要说,我不看便是。”司函似笑非笑,又将那白宣搁了回去:“怎么,这是你写给你那媳妇的情信,见不得人么?”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不做回答。
转念又想,对了,司函这话算点醒了我。我虽然见不到洛神,她也不给我带来哪怕半个字,但这并不妨碍我给她传信说话。稍晚点我就写封信,让花惜颜帮我带去给她,那些影卫是司函训练出来的,俱都不靠谱,在这地方,我能委托之人,也只剩下花惜颜了。
花惜颜耳根软,我只要去求下她,让她别告诉司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啧,这么一来,怎么整得和那话本子里惯常写的闺中小姐一般,因着迫于家中严父恶母的威慑,无奈之下,只得托人红叶传书与她的情郎互通有无,不对,是暗通款曲,这就更不对了,哎呀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函皱眉道:“瑾儿,你一个人在偷偷乐呵什么?”
“没……没什么。”我心虚抬头,突然看见司函手上握着我的红鲤玉佩,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司函把玩着那半枚红玉,冷笑:“她竟把洛水十宫传下来的这玩意都给你了?我看她待你,倒是很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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