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全城上下学新字用新字,来往其中的商人也开始学新字, 他们将新字用到自己的货物上。商人从一座城池去往另一座城池, 很快周围几座城池也出现新字的踪影。
这些城池的百姓们很是好奇, 为何商人们开始用另一种符号标记货物, 那些符号是字吗像是雅字又不完全是雅字,比雅字好写,他们多看几次,好像也能记住这些符号到底是是什么
身为天子之都的帝台亦有人讨论起安城的新字。
“听闻安城出现一种奇怪的字,叫什么枝字”
“枝字世上不是只有雅字吗”
“听说枝字很好用,比雅字易写, 安城的人都用它。”
“肯定是谣言, 怎么可能一城的人都用它难道寻常百姓和奴隶也用它笑话字是贵族们用的”
“你还真别不信, 我听说奴隶也学它用它”
“奴隶学什么字他们学得会吗他们要是能学会, 可见这个字不是什么好东西,奴隶用的东西, 我们怎能用”
帝台的百姓, 自认与别处不同, 他们是真正的天子之民, 就算帝台早已不是三百年前威震天下的帝台, 帝台亦是高贵的天子之都,人们仍然以帝台之民的身份为傲。
安城的字在邻近几座城池逐渐传开, 但是传到帝台时, 并未在市井引起太多波澜。帝台的百姓不是对新字不感兴趣, 只是比起新字, 他们更喜欢雅字,哪怕他们根本不认识雅字。
赵朔从赵国回来后,受封中大夫,入启明堂议事,位列启明堂上座,所坐之席,紧挨太子身侧。
启明堂的大夫们对这位沉默寡言的新人早有耳闻,赵国的十二座城池,就是此人所奉。赵国换王一事,亦是此人的功劳。当下,帝台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非他莫属。此人虽然不爱说话,每次议事,鲜少搭理人,看在他有本事的份上,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每次议事开始前,准备大吵特吵的大夫们为了避免自己没话吵,会提前准备一卷刻满字的竹简。若是忘记自己要说什么,看一看竹简便能想起。启明堂唯一没有准备竹简的人,就只有赵朔了。
这日,大家照常议事,惊讶地发现赵朔面前摊了一卷竹简。
众人窃窃私语,都想看一看赵朔的竹简上写了什么。太子尚未驾临启明堂,赵朔端坐一会,忽然起身往外,说要去外面透透气。
他走后,留下软席上一卷竹简。大家伸手去夺竹简。
最先拿到竹简的人打开一看,赵朔做了篇文章。文章好是好,就是上面的字有些奇怪,掺了几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字。虽然没见过,但是他们能认出来。
“写文章就写文章,他作甚弄出这些名堂好好地用雅字写不行吗”有人酸溜溜地挑刺。
“他不会连雅字都没学全吧所以才弄出这几个符号”另有人笑道。
大家嘴上说着酸话,眼睛却不自觉往竹简上多瞄几眼。
那几个字掺在庄重的雅字里,格外显目。这几个字,虽然不伦不类,但是加进文章里,似乎有种特别的美感。比起通篇用雅字写就的文章,这篇文章更能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它用了别人没有用过的字。
赵朔的竹简上刻了这几个字,就像是刻了一个特别的印记。就算竹简丢失,别人亦不能占为己有,因为只有赵朔才刻这样的字。多么标新立异的刻记法
众人不由地拿起自己手里的竹简做对比。与赵朔的竹简比起来,大家通篇一律的雅字,似乎没什么特色。
议事开始后,仍有人在想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字。
太子的几案上,忽然有几卷竹简掉落,离得近的人殷勤捡拾,捡的过程中,无意中瞄到竹简上太子的字,并非全部都是雅字,掺了几个奇怪的字,好像和赵朔用过的字一样。
拾竹简的人将刚才的发现告诉身侧人,身侧人又告诉下一个人,一片喧闹的吵架声中,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
“看到了吗太子殿下也用了那种字”
“难怪赵朔那样刻记,原来是为了讨好太子殿下”
“你们快看,太子殿下接过赵朔的竹简看了,瞧,殿下点头了,殿下笑了,殿下拍赵朔的肩了”
今日的议事,无人再将心思放在吵架上,众人对太子用到的几个新字甚是在意。因为大部分都是雅字,只有个数字是新字,所以没有人觉得太子用新字刻记是不妥之举。
他们敏锐地嗅到一种新兴的刻记之法即将风靡帝台贵族,已经有一个赵朔照做了,他们是否也该试试只是三四个新字而已,就算从文章剔除,也不会影响雅字的美观,添上去,反倒衬得刻记的文章甚是独特。
因为独特,所以高雅。
议事结束后,很快有人寻上赵朔,向他讨教新字的事。赵朔大方地同他们分享新字。
赵朔分享的新字,和安城百姓学的二十个二新字不一样。
安城百姓学的新字,大多都是生活中经常可以用到的字,和衣食住行息息相关,但他分享给其他大夫的新字,恰恰和安城的新字相反,是寻常百姓很难用的那种字,只有经常做文章的人,才有机会用到它们。
字是姬稷选出来的。选了十八个,这十八个新字没有传到安城,只在帝台传。字从赵朔这边传出去,起初是一个人用,后来是两个人三个人,一传十十传百,不久后,士大夫间迅速盛兴十八个新字。
十八个字,做不了文章,却能为文章增添独特的格调。新字成为帝台贵族间格调的代名词,谁用新字,谁就有格调。
帝台百姓见贵族们开始用新字,原先对新字不屑一顾的他们,也开始动摇。
为何贵族们用奴隶用过的字
有人寻来安城的新字和帝台的新字对比一看,原来不是同样的字虽然都叫枝字,但安城的枝字有二十二个,帝台的枝字是十八个字,安城的二十二枝字与帝台的十八个枝字,无一重合。
对贵族的向往,使得帝台百姓也开始学新字,在他们心里,安城二十二字是卑贱的,但帝台十八字是高贵的。他们学帝台十八字,悄悄地学,悄悄地用,尽可能将新字用在每一处能用上的场合。
孙馆从赵国回来后一蹶不振,连文章都鲜少做。如今盛兴新字,在外聊文章,定会听到新字之事,抱着对新字的好奇,孙馆重新开始做文章,专门挑选几个新字掺进去。
掺进新字后,孙馆发现,好像真的很有格调。然后他又开始振奋了。
文章中掺几个新字,怎么掺,掺在哪里,形成一套讲究之术。甚至专门有人为此做文章,探讨用新字提升文章格调的心得。孙馆看过那些人的心得后,很是不屑,若是他认真起来,定会强过他们百倍。
赵姝最近也开始用新字做文章。
和别人不同,她用的不仅仅是帝台十八字和安城二十二字。
自从她上次用了枝字给赵枝枝回信后,赵枝枝很是高兴,源源不断将新拆改的枝字拿给她看。
赵枝枝拆改了多少个新字,她就学了多少个。赵姝觉得,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小老鼠的新字了。就算有,也只会是两个人。一个是太子殿下,一个是兄长,他们应该也能看到小老鼠每天新拆改的字。
赵姝为赵枝枝抱不平,外面的人学枝字用枝字,但鲜少有人提起,风靡帝台的枝字,出自小老鼠之手。小老鼠说,枝字是大家的,只要大家喜爱她的字,就算不知道是她拆改的,也没关系。
赵姝不这么想,她认为全帝台的人都该知道,枝字是小老鼠的。
她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信里,信很快得到回复。这次回信的人,除了小老鼠,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的字,跟在小老鼠的字后面,他在信里感谢她对小老鼠的关切,又说,不久之后,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枝字出自赵姬之手。
赵姝得到信后,吓得好几天没敢给赵枝枝回信。
孙馆已经很久没和赵姝说过话了,他将金簪和赵国衣料送给她之后,就没再主动找话说。
赵姝乐得清静。
不止是孙馆,孙家人对她的态度也不如从前亲近。赵姝郁闷几天后,没再在意。
说不定这是件好事。赵姝安慰自己,她本来就不会说话,现在好了,不用和人说话,也就不用担心自己说错话。
赵姝隐约察觉到孙家人是因为赵朔,所以变得冷淡起来。他们似乎认为兄长抢了他们孙家的大功。
贵族与贵族之间,暗自较劲最为致命。自己不如意,别人却如了意,怎能不气。
孙馆进屋时,赵姝刚做完文章,她满足地拿起竹简,反复欣赏。
孙馆瞥一眼,见她没有起身迎接,不由重重咳一声。
赵姝抬眸“夫君。”
孙馆“嗯。”
赵姝做完一篇文章,意犹未尽,她还想再做一篇。
正好孙馆扑在几案上,拿了刀笔酝酿才思,见赵姝走过来,开口道“有事稍后再说。”
赵姝“夫君让让地方,我也要刻。”
孙馆挪出一块地方。赵姝埋头刻写,刷刷刷刻满一卷竹简,抬头一看,孙馆一个字都没刻出来。
孙馆郁闷地望着赵姝,“你写完了”
赵姝“嗯。”她递过竹简,“要看吗”
孙馆“等会再看。”
赵姝放下竹简,去外面喝水,喝完水回来,发现孙馆总算刻出了两句话。
两句话里,用了一个新字。
她惊喜地指着那个字“这个字我刚刚也用过”
孙馆继续刻,一口气刻了八个新字,八个新字凑在一起,狗屁不通。但他依然觉得很有格调。孙馆不动声色将油灯挪近些,好让赵姝看清楚他用了八个新字。
是不是很厉害孙馆下意识昂起下巴,等着看赵姝的反应。
赵姝看看竹简,又看看孙馆,柔声宽慰“谁都有江郎才尽的一天,夫君不必过分自扰,实在写不出来,就别写了,莫要为难自己。”
孙馆气得脸涨红,摔了竹简。摔了他自己的,仍是气不过,视线触及几案上赵姝的竹简,拿过就要摔。
一抬手,没拿稳,竹简摊开,上面的字映入眼帘。
全是新字。
孙馆诧异,拿过油灯照亮,真的全部都是新字。通篇文章,全由新字刻写。
大家做文章,添几个新字是锦上添花,因为只有十八个字,所以无法用来写完整的文章,要做文章,还是得用雅字。可是赵姝的这篇文章,一个雅字都没有,可他竟然全都看懂了。
孙馆数了数,这上面肯定不止十八个新字,还有许多他没见过但认识的新字。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激动地问“不是只有十八个吗,为何你能用这么多”
赵姝骄傲扬起脸“谁说只有十八个字”
孙馆迫不及待“你从哪学的能教教我吗”
赵姝收过他手里的竹简“教你可以。”
孙馆“多谢夫人。”
赵姝“一千刀币学一个。”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