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双更合并

小说:娇靥 作者:耿灿灿
    金子的叫声越来越惨烈, 赵枝枝心急如焚。她不知所措地伏下身, 试图抱住金子, 可是金子太胖了, 她无法将她从地上抬起来抱到腿上,只好紧紧握住她的手。

    金子痛得满脸扭曲,即便如此,依然没舍得抓痛赵枝枝的手。

    金子颤抖着将赵枝枝的手放到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哭着求她“赵姬,赵姬, 帮帮奴, 帮奴将肚子的孩子挖出来,挖出来奴就不痛了。”

    赵枝枝小脸惨白, 手缩回去“不, 不能这样做, 挖出来你会死的。”

    金子嚎啕大哭“奴情愿死了, 也好过被它折磨太痛了,太痛了”

    金子哭得满脸是泪, 赵枝枝也落下泪来, 她看着金子鼓起来的肚子, 越看越心惊, 越看越害怕。

    金子会死吗

    很多人生完孩子就没命了, 金子也会没命吗

    从前赵枝枝不敢想的事此刻又重新涌进脑海, 她心里乱得很, 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一般, 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的念头。

    为何女人要生孩子这是上天的惩罚吗生孩子这么危险的事,为何只有女人做

    为什么为什么

    赵枝枝怔怔望着眼前痛苦不堪的金子,她第一次对她的神明产生质疑。

    以往赵枝枝遇到无能无力的事,她第一反应就是向神明祈求,祈求神明庇佑。可是今天,赵枝枝没再向她的神明祈求。

    求了又有何用,神明若是庇佑,世上就不会有女人用性命冒险生孩子这种事发生。

    为何不能让男人生孩子男人若是生不了,那就让大地生孩子,让花花草草结出孩子来。

    赵枝枝重新摸上金子的肚子,她语气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有事,我会请最好的医工为你接生,再忍忍,马上就不痛了,马上就好了。”

    刘宫使已经去请医工了,可这还不够。赵枝枝吩咐屋外的奴随“去将医工全都请来,云泽台所有的医工都要来。”

    奴随一怔“大医工也要请来吗”

    “对。”

    奴随小声提醒“大医工只为殿下和赵姬看病,只怕他不会来。”

    赵枝枝第一次行使宠姬的权利“他若不来,以后就不必留在云泽台了,这话你只管告诉他,就说是赵姬传的话。”

    奴随应下“喏。”

    金子艰难地抬起手,手搭在赵枝枝脸上,是在为她擦泪“赵姬赵姬莫要为奴流泪。”

    赵枝枝抽噎着抚上金子的泪脸,两个人互相抹泪。

    赵枝枝一句话传下去,半刻钟后,云泽台所有的医工全都聚集在大屋前。

    家令也来了。

    大医工郁闷,小声道“赵姬怎么让我来为一个奴随接生”

    家令瞥他一眼“那你别来不就行了吗”

    大医工“我哪敢不来,我要是不来,被赶出去怎么办”说完,叹口气“赵姬怎么了,她平时从不咄咄逼人。”

    家令听烦了“吾不也来了吗难道吾能来,你来不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医工转移话题“我正想问呢,家令大人为何来此难道也是被赵姬唤来的家令大人又不会接生,赵姬传家令大人作甚”

    家令抱肩哼一声“赵姬没唤吾,是吾自己来的。”

    闹出这么大动静,他若不来瞧瞧,万一待会殿下回来问起此事,他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家令伸长脖子往人影晃动的大屋里瞧一眼,什么都没瞧见,只有女人的惨叫声传出来。

    家令想起自己的夫人生孩子,也是这般受罪,他不忍心再看热闹,转身挪开脚步。

    忽然赵姬从人群中跑出来。

    家令一愣,连忙又站回去。

    赵姬脸上挂着泪,可是她的神情却毫不娇弱,她睨眼扫视医工们的模样,像极了太子平时看人的模样。

    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颤抖,说出来的话却震慑人心“烦请诸位照看好金子,倘若她能顺利生产,性命无虞,我定重重赏赐诸位,可如果诸位未能全力医治,她无法顺利度过此劫,我定会重重处罚诸位。”

    家令惊讶。

    什么时候,赵姬也学会威胁人了

    一点也不像平时的赵姬,可见她是真的急了。

    家令本来还想劝赵枝枝从屋里出来,一个奴随生产,召集所有医工已是逾越,她身为太子的宠姬,怎能陪伴一个奴随生产

    可现在这话他不敢说了。得罪赵姬便是得罪太子,逾越便逾越吧。

    家令上前递巾帕“赵姬放心,医工们定会全力以赴,赵姬的奴随绝对不会有事。”

    赵枝枝接过巾帕“多谢家令大人,但愿如此。”

    家令下意识要捧笑,触及赵枝枝脸上的眼泪,他硬生生将笑容挤下去,改成愁眉苦脸,催促旁边的医工们“你们还不快进去”

    大医工挑了几个女医随,抬着药包剪子进了大室,其他人候在走廊上。

    赵枝枝也跟进去。

    家令没想跟过去,他往外面去。

    天快黑了,殿下快回来了,他得去迎殿下。

    姬稷回到云泽台时,刚进大门,就看到家令等候。家令似乎有话要说,但他此时不想听。

    外面的事已经够让他繁忙,他今天不想处理云泽台的琐事。

    云泽台的事,除了赵姬是他的大事外,其他都不算事。

    姬稷没理,吩咐昭明不必停留,直接往建章宫去。

    等到了建章宫,回头一瞧,家令气喘吁吁赶来了。

    “殿下,殿下。”

    姬稷假装听不见,迈开步子往上走。

    家令见姬稷不想理自己,他只好闭上嘴,默默地跟在姬稷身后,等着姬稷问起时再说。

    姬稷入殿后没能寻到赵枝枝,以为她贪玩,又去云泽台哪处看花看草去了。

    姬稷换完衣服,准备自己乘轺车去寻她。

    捉迷藏这种小孩子的把戏甚是幼稚,可因为对象是赵姬,所以他也就不嫌这种事幼稚了。

    当然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喜欢做这种事。

    他是为了让赵姬准时吃饭不要挨肚子,所以每次兴冲冲地去寻她。

    姬稷迫不及待去寻出他的赵姬来,这一次,赵姬会躲在哪呢

    姬稷兴高采烈地出发了,他不让任何人告诉他,赵枝枝在哪里。

    他一定能自己将她找出来。

    云泽台很大,姬稷找一圈下来,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天已经全黑,姬稷焦急难耐,肚子饿得咕咕叫,终于忍不住问人“赵姬呢”

    家令就等着他这一句,张嘴就答“赵姬在陪人生孩子”

    姬稷懵住“生孩子谁生孩子了”

    家令“是赵姬的奴随,一个叫金子的。”

    姬稷皱眉,他记得金子,因为金子是赵姬最喜欢的奴随之一。

    这个奴随,怎敢在云泽台中生孩子竟然还让赵姬作陪

    换做从前,姬稷早就下令,将人丢出去。可这是赵姬喜欢的奴随,他的命令只好咽下去。

    奴随也是人,那是一条命,是赵姬眼里的人命。姬稷提醒自己,或许他该宽容些。

    姬稷赶往宫使居所,他远远地站在大屋外,命人去将赵枝枝请出来。

    该回去吃夜食了。姬稷这样吩咐。

    须臾,赵枝枝从大屋出来,姬稷一看到她的身影,情不自禁跑上前,刚到面前,发现她眼睛红肿,面上沾着泪痕。

    姬稷一颗心揪起来,声音放柔,小心问“孤的乖宝,这是怎么了”

    赵枝枝为金子的生产之事累得心力交瘁,看见姬稷,焦灼的心才稍稍平静些,但仅仅平静了一点点而已。

    她伏进姬稷怀中,抱紧他,想从他的身上获得能令人心安的力量“殿下,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快速将孩子生下来”

    姬稷被问倒“这个孤也不知道。”

    他拍拍她的后背,脑海中想了一圈,将劝她回去吃夜食的话和劝她不要担心的话全都打回去。前者煞风景,后者太虚伪。她都哭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姬稷温柔问“金子怎么样还顺利吗”

    赵枝枝哭肿的眼重新涌出泪水,眼泪汹涌。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在为金子担心,殿下也在关心金子的事。

    赵枝枝哭着答“她她不好,她生不下来。”

    紧绷的情绪此时彻底崩溃,赵枝枝抱着姬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不敢在金子面前提死字,这个字太晦气。

    赵枝枝害怕死亡,金子的生产,仿佛是在宣示一场死亡即将到来。

    赵枝枝将自己心中的恐惧抛出来“殿下,万一她死了怎么办”

    姬稷揽紧她,没有选择敷衍地说一句“她不会死”,他不是神,他是帝太子,他能随心所欲剥夺人的性命,但不能随心所欲将一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认真道“万一她死了,孤就将她厚葬。”

    赵枝枝愣了愣。

    姬稷低眸“孤没有咒她的意思,孤只是”

    不等说完,赵姬将他抱得更紧“赵姬明白。”

    姬稷“你还要进去陪她吗”

    赵枝枝“殿下先回去罢,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姬稷揉揉她的肩“去吧,孤在这里等你。”

    赵枝枝“殿下用过夜食了吗”

    姬稷没答,反问“赵姬呢”

    赵枝枝摇头“我不饿,吃不下。”

    姬稷“孤也不饿,等什么时候赵姬想吃东西了,孤再和赵姬一起用夜食吧。”

    赵枝枝点点头,她担心金子的情况,从姬稷怀中跑开“殿下,我先进去了。”

    姬稷“好。”

    赵枝枝走后,姬稷在屋外踱步。不知不觉,他越走越近,近得能够听见大室传出的阵阵凄厉声。

    叫声如此惨烈,光是听着就叫人心头发悚。

    姬稷没见过生孩子的事,更没听过妇人生产时的惨痛叫声,今日第一次听见,不由愣住。

    生孩子这样的事,在他看来,是十分寻常的事。女人都会生孩子,生孩子天经地义,这是上天赐予她们的恩典。和吃饭一样普通的事,无需大惊小怪。

    姬稷从小到大,总会不断地听到身边认识的人谁谁谁有孩子了,众人说起这样的事,皆是喜气洋洋,“生了个儿子”“生了个女儿”,一句话带过,仿佛生育是件十分简单的事,怎么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生下来就行。

    姬稷离生孩子这件事最近的一次,是抱姬阿黄的孩子。那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洗好了送到姬阿黄面前,他刚好在旁边,姬阿黄将孩子抱给他,得意洋洋“刚从他娘肚子蹦出来的,新鲜着呢。”

    他抱着那个所谓新鲜的孩子,一点都不觉得新鲜,红红的,皱皱的,像个被捣的肉团子,丑死了。

    虽然没有新鲜,但有新奇,毕竟他第一次抱新生儿。

    他将那个孩子抱了半刻钟,和姬阿黄说了半刻钟。

    他们说了很久,这些话里,没有一句是关于孩子的母亲。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无人关心,动动嘴皮子就过去的事,鲜少有人在意。

    关于那个孩子的母亲,他之后偶然听姬阿黄提起过,姬阿黄颇为伤心,为此喝光了桌上所有的酒。

    原来,那个女子生完孩子就死掉了。

    大室又是一阵凄楚的叫喊声传出来。

    姬稷早就忘记的事此刻重新翻出来,他想到姬阿黄死去的那个姬妾,嘴里一句话带过的事,此时鲜活地摆在眼前。

    他猛地明白过来,原来生孩子真的不是易事。那个女子死掉并不是因为她倒霉。

    这是一件拼上性命才能做到的事,每个生孩子的人都可能因此死去。

    姬稷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他急需镇定下来,他问家令“女人生孩子都会叫得这么惨吗”

    家令答“是,臣的夫人每次生孩子时,都得去掉半条命。”

    姬稷气息更乱“去掉半条命难不成比打仗更冒险吗”

    家令毫不犹豫道“是。”

    姬稷没有再聊下去的,他赶走家令,一个人独自在四周踱步。

    他想到他的赵姬。

    和赵姬欢爱对他而言,是世上最快活的事之一,能与之比肩的快活事,则是大殷强盛,干翻各诸侯国。

    做快活事,纯粹是为了快乐,所以他没有想过孩子的事,他和赵姬没日没夜地欢爱,为何赵姬还没有孩子的事,他也没有想过。他还很年轻,子嗣这种事,无需太过在乎。有就有了,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

    金子的惨叫声愈发响亮,姬稷停下脚步,后背一阵发寒。

    若是有一天,赵姬也像这个奴随一样,因为生孩子的事在生死边缘徘徊,他该怎么办

    听说年纪越小的女人,生起孩子来就会越痛苦,赵姬去年刚过十七岁生辰,要到今年的十月初十,她才满十八岁。

    姬稷此刻无比庆幸。

    还好那些无尽的欢爱没有带来孩子。他不能让赵姬在这种时候生孩子,她太小了,太年幼了,她娇弱的身体承担不起一个孩子的出生,她若有孩子,很有可能被这个孩子害了性命。

    姬稷抚抚自己的胸膛,一下下宽慰自己,宽慰好了,定神一听,室内的声音消失了。

    姬稷唤人“快去瞧瞧,里头怎么了”

    奴随很快出来,答“金子没气了。”

    大室。

    金子被人解下绑手的布条,从生产时半站的姿势改成躺姿,她一动不动躺在那,脸上身上全是汗,脸色发白,气息全无。

    赵枝枝僵滞,她怔怔唤“金子,金子”

    金子没有回应。

    赵枝枝一低头,眼泪大颗坠下,她推推金子“金子,快起来,你想吃的红枣乌鸡炖好了,快起来吃它。”

    医工们瑟瑟发抖伏在地上“赵姬赵姬节哀。”

    赵枝枝不想听他们说话,她伏下去,伏到金子的身体上“我为何要节哀,她的身体是热的,没有变冷,她没有走。”

    医工们什么都不敢说,妇人生产,死亡在所难免。

    这又是一个不幸的女人罢了。

    几个跪在最后面的女医随互相看了看彼此,有人站出来“赵姬,可否让奴们再试试”

    赵枝枝泪眼朦胧抱着金子,对那个女医随说“来,快来。”

    几个女医随上前,其实她们也没有想出什么别的办法,她们只是将医工们提气吊气的法子再试一遍。

    再试一遍,至少比什么都不做强。她们也是女人,她们中也有人生育过,谁都希望自己生育的时候有人多帮衬一把。

    她们掐金子的人中,按压她的手臂与腿,她们不停拍她的后背,撬开她的嘴,试图将药水灌进去。

    这些事做完,香才燃过一豆长。

    “醒醒”她们在她耳边唤。

    赵枝枝跟着一起唤“醒醒,金子快醒醒”

    寂静的大室,金子的惨叫声不再,女人们的呼喊声取而代之。

    她们齐声唤“醒醒快醒醒金子快点醒过来”

    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一支恢弘的诗歌。一声呼唤,便是一句祝愿。

    大室内的声音传到屋外去,屋外的奴随们先是一愣,而后看向大室。起先无人敢出声,忽然有人小声道“是赵姬的声音,赵姬在为金子喊魂。”

    继而有人跟着唤了句“醒醒。”

    一声传一声,大家都跟着唤起来。

    她们都认识金子,她们不希望她死。活过来吧,不要死,一起活下去。

    大室周围的奴随们忽然开始齐声唤,家令吓一跳,刚要出声训斥,被姬稷阻止“罢,随她们去吧。”

    家令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姬稷,姬稷背过身去。

    家令低下视线“喏。”

    声势浩大的呼喊声飘荡在大室上空,震耳欲聋。

    赵枝枝盯看金子,紧握的手始终不曾放开。忽然,金子的手指动了动,她猛地睁开眼“我的乌鸡呢”

    赵枝枝一怔“金子”

    金子仍然神志不清,嘴里念“乌鸡,红枣乌鸡。”

    众人大笑。

    赵枝枝笑一声,擦干眼泪,没再接着笑。她激动地抱住金子,蹭蹭金子的肩膀,柔声道“炖了一锅,全是你的,现在就让人端过来。”

    金子吃了红枣乌鸡,强撑着重新扶住悬挂的布条站起来“这个小兔崽子,我今天不将它挤出来,我就不叫金子。”

    赵枝枝“出来,快出来。”

    大家的呼唤声也从“醒醒”变成“出来”,这一次,她们声音不再是悲壮的,而是喜悦的。

    金子活了,活了

    或许是那锅红枣乌鸡的效用,或许是大家的鼓舞声太过振奋,一刻钟后,金子生下一个女婴。

    赵枝枝兴奋地抱着孩子,孩子尚未擦拭,浑身上下脏兮兮,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孩子的喜爱“真好看,真好看。”

    金子已经躺下,重重叹气,闭上眼“终于生完了。”

    赵枝枝将孩子抱给她看“你瞧,这孩子多好看啊。”

    金子看着孩子,看着看着忽然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她的孩子。

    生的时候,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东西,蹦出来后,却让她看一眼就无法再狠下心继续厌恶。

    是她的孩子啊

    金子呆呆地伸出手,抱住她的孩子。抱着抱着,她笑起来“乖儿,乖儿。”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