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来度假就真的是来度假,悠哉自得。反观贺原,一大早起来,中午不到就出了门。
贺原和合作方有约,午饭苏答独自在房里吃。过午,徐霖送来她中意的两家餐厅的菜单,她比对了半天,犹豫不决。
门口响起动静,盘腿坐在茶几前的苏答吃着水果,闻声吐出樱桃梗。单手解领带的贺原走进来,随口问:“在看什么?”
“菜单。”苏答顺势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午饭才吃多久,贺原挑了下眉,反问:“你想吃什么?”
苏答就是不知道想吃什么才发愁,选择困难症犯了,一双好看的细眉纠结地蹙起。两只胳膊撑着茶几上,她用手肘着力,盯着菜单脸上写满为难。
忽地一下,她又突然抬起头。
贺原微顿:“干什么?”
“你晚上跟我一起吃吗?”她有点不确定,眼里期许又不敢表露太明。
中午陪Perez先生用过餐,晚上就不必了,贺原故意不挑明,“你想我陪你?”
苏答眼神稍稍闪躲,“你忙的话……我其实……”
她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停了停,小声说:“……想。”
想他陪。
贺原唇角轻扯,将领带彻底解开,抽出扔到旁边,“想吃那就吃。”
苏答听他同意,立刻打起精神,继续选择餐厅。
“我睡一会,三十分钟后叫我。”贺原解开衬衫纽扣,这个天气,他仍穿的一本正经,着实不凉快。
苏答道好,待他进去休息,在客厅自觉地将一切动作放轻。半个小时后,她叫醒贺原,他小憩了这么一会,又精神抖擞地开始工作。
贺原在忙,苏答选好餐厅就回了卧室,本来没想睡觉,奈何窗外日光太好。远远望去,沙滩、海浪、船帆,室内静谧清爽,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苏答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用凉水洗脸,想着做些小点心给他尝尝,一出卧室,贺原正好出来倒咖啡。
她还没说话,他手机响。
贺原放下咖啡杯,接了没几秒,眼神霎时冷然几分。
“告诉他我没空。”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皱起眉头,下一秒,套房门口传来“滴滴”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进来。
徐霖满脸为难地跟在后面,“贺总,我照您的意思说了,可贺先生他……”
“是我强行拿了他的卡开门,不必怪他。”贺骐打断。
苏答刚睡醒,一脸懵然,搞不清状况。贺骐张嘴刚想说话,瞥见苏答,似是没想到会有个女人在,略有些意外。
有上次唐裕的事在先,苏答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贺原沉沉打量贺骐一眼,瞥她,“回房间休息。”
她没多言,立刻转身回卧室。
门一关,客厅里很快就没了声音。
在房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苏答给徐霖发微信。
Lily Su:那位是?
徐霖:贺骐先生是贺总大伯的儿子。
贺家一共五房,最长和最幼是贺原的两位姑姑,也算在内。难怪,她就觉得刚刚那位长得和贺原有两分相似。不过还是不太一样,气质也相去甚远。
没多久,外头传来声响,苏答开门探出头,动静是从书房传来的,像是在争吵。
贺原这个人一向冷静自持,发脾气也是沉如雷霆,很少这样。
苏答听得发愣,扔在床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
徐霖被贺原支出去办事,声音略略焦急:“苏小姐,贺总人呢?我现在在车上,贺总电话没人接,公司董事都在等他开会。”
“我去叫他。”苏答说着挂了电话。
行至书房外。
里面的争执仍在继续,不是连珠炮似得怒骂,两道声音听起来都很沉,但音量和语气实在不平和。
苏答敲了两下门,拧开把手,还没说话,一个茶杯连杯带盖飞来,“啪”地一下砸在她脚边地毯上。
“——谁让你进来的?”
飞出来的热水溅到脚背上,立时红了一片,苏答吃痛一颤。
贺原面上滞住,见她脸色变白,眼里隐约有几分僵硬和意外。
贺骐见状拧眉,不赞同道:“你何必拿她撒气?”
贺原刚缓和的神色再度一沉,他看向苏答,声音冷硬:“出去。”
唇抿得发白,和脸色一样,苏答僵站了两秒,“……徐霖打你电话打不通,他说等你开会。”飞快说完,她关上门退出去。
-
客厅里静悄悄。
贺骐走了,徐霖匆匆赶来又离开,而贺原,大概正和董事们开会。
苏答坐在卧室沙发上,用凉水浸过的薄巾捂住脚背冷敷。
手机连续振动,佟贝贝看到她午睡前的消息,这会儿才回过来。
贝贝:你是不是人,太没人性了吧!
贝贝:坐着私人飞机,海岛度假,阳光沙滩帅哥腹肌享受着,还问我吃什么?
贝贝:你把菜单上那些零抹了再跟我说话,我受不了这种金钱的刺激!!
一贯的鬼马语气,换做平时,苏答肯定已经和她嬉笑起来,这时候却没了心情。顾不上回复,苏答将手机翻过来,盖住。
她支起腿,下巴枕着膝盖,视线落到脚背的薄巾上,目光凝滞着不动。
外面忽地传来响动。
下一秒,门开了。苏答抬头,贺原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拎箱子的外国医生。
贺原垂眸看了看她,眉头拧着,对医生吩咐:“检查一下她脚上的伤有没有大问题。”
“不用……”苏答愣愣拒绝,贺原不理会,只冲医生示意。
医生点点头,蹲到她身前仔细查看烫红的地方,见是小伤,给了几支过来时备好的药膏,用英文道:“涂这个药就行,伤得不重,几次就能好。”
“会不会留疤?”
医生说不会,随后交代一番,确认无误便离开。
贺原见她坐着不动,催促:“愣着干什么?擦药。”
“现在?”
他的眼神不容拒绝,苏答只得拿起药膏,按说明使用。
烫到的那只脚,光着踩在沙发边缘,苏答抱着自己的腿,一边拆药膏,声音放得很轻:“我已经敷过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贺原不说话,苏答垂下眼,她坐得像蜷着,沉默弥漫开,这两天的好气氛像是又不复存在。
将药膏挤到指尖,苏答默不作声地涂抹,贺原突然走到面前。她微愣间,贺原在旁边坐下,从她手里拿过药膏。
苏答怔怔看向他,他一脸严肃,替她把脚背的透明膏体抹匀。
“我和徐霖说过,办公室和书房,都要我准许后才能进。”贺原目光落在她嫩|白的脚上,指腹轻抚,抹得细致,烫红的地方全都被遮盖。
他微微抿唇,好半晌说:“……我以为是徐霖。”
苏答讶异地一时忘了说话。
贺原抬眸,视线对上,她闪躲,他语气明显比平时温和:“晚上吃什么,选好了么?”
脚背其实早就不疼了,他手指摩挲过的地方痒痒的。苏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很复杂,脚趾轻轻动了动。
沉默几秒,她道:“选好了。”
她肯接话,贺原表情和缓下来,“那就吃blanca。”
苏答睨他一眼,轻声:“我选的是Anna Mo……”
皱皱巴巴的语气,轻缓中带点委屈。这份委屈,其实和选哪个餐厅无关。
贺原伸出手,想起刚碰过药膏,又收了回去,语气难得顺从:“好,吃Anna Mo。”
苏答抱着腿,悄摸摸睨他,被贺原逮着,“想说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吃完饭去海滩散步,可以吗?”
“你想去?”
她点头。
既然想,那就随她一次,贺原瞥了瞥她还红着的脚背,大方应下,“好。”
不愉快的气氛总算淡了,苏答的脸色也好转许多。已经五点一刻,她连忙挑衣服,贺原先回书房处理剩余的事。
两人都收拾妥当,六点多下楼。
苏答选的餐厅就在酒店一层,进门前,徐霖接了个电话,从背后赶上来同贺原耳语。
贺原蹙眉,抬手抚了下苏答的背,“Perez在另一间餐厅,我过去一会,你先进去。”
苏答失落了一小下,但没有为难,“那我等你。”
他点头,徐霖叫来侍应生领她进门,自己随贺原去了。
苏答到订好的位置落座,侍应生递上菜单,她兴致阑珊放到一旁,温声说:“等会再点。”
侍应生礼貌退开。
稍坐,半杯柠檬水喝完,苏答起身去洗手间。
洗手间灯光昏黄,稍显低暗。苏答洗净手出去,蓦地被人拦住。她后退半步,看清来人,脸色微变。
“我还以为是他们看错了。”蒋诚铎凝眸,微微一笑,“原来真是你。”
苏答脸白了几分。之前在商场,她就觉得好像看见他身边的某个朋友,还以为是错觉,不想他竟真的在这。
“是挺巧。”苏答佯装平静,敷衍道,“我还有事,先走。”提步就要绕开他。
蒋诚铎握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扯回来,苏答愤然:“你干什么?”
他看她片刻,不说话,拉着她往走廊去。
苏答一路挣,手腕白了一圈。蒋诚铎拉她到廊上才松手,苏答踉跄两步,捂着手腕警惕地瞪着他。
蒋诚铎眸色难测,笑得意味不明:“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
苏答抿唇不说话。
“你跟贺九来的?看来北城传得那些不是谣言,你搭上贺九了?”蒋诚铎靠近她,苏答强撑着,不想输了气势,忍着没后退。
他挑眉:“怎么,在他面前温柔可人,到我这只剩这种眼神?”
苏答狠狠低骂:“蒋诚铎你疯了!”
“我疯了?”
“我是你妹妹!”
“妹妹?你忘了你自己姓什么?”他嗤笑。
苏答暗暗咬牙,蒋诚铎伸出手,还没碰到她鬓边的发,被她狠狠打开。
“我哪点不好?”蒋诚铎眼里掀起黑色风浪,“你想要什么我也能给你。爷爷的安排我都知道,如果是为这个大可不必,等我回去我自然会帮你处理。”
苏答别开眼,“用不着。”
“用不着?你的用不着就是找上贺九?他能给你的,我以后也能给。”
苏答觉得他真的有病,“你是不是忘了,你这趟是陪未婚妻环球度假。”
蒋诚铎滞了一瞬,过后,眼里隐隐又浮现亮光,“你介意这个?我说了我会处理好,你的生活起居,一切都和蒋太太没有区别,只是……”
“只是没有名分?”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如果不是他越来越不知收敛,她也不会选择到申城去读大学。躲了几年清静,谁知道他还是疯得这么厉害。
苏答心里又生出久违的窒息感。那几年,她在蒋家坐卧难安,他就像她背后的一只狼,她时刻提防被他一口吞了,又不敢闹到台面上。
如果老爷子知道蒋诚铎有这样的心思,必定会视她为眼中钉,将她连皮带骨拆得分毫不剩。
每一次回家,每一次他在,她都要小心翼翼地躲着,忍着,不知道头顶上悬着的刀什么时候落下。
如今她好不容易逃开,又来。
逃开了又来!
蒋诚铎忽地提步靠近:“你想要名分,日子久了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只需再过个几年——”
苏答退开,气息难平:“你别过来!”打蛇打七寸,她恨恨看着他,一时口不择言,故意击他痛点,“我不稀罕,蒋诚铎,你给的名分有什么好稀罕的?”
“我和贺原在一起,他承认我是他女朋友,他带着我出去见人,贺家是什么门第?他是什么人?哪点不比你强?”
蒋诚铎拧眉,黑着脸拽起她的手腕。
苏答冷冷剜他:“贺原现在就能给我名分,你能吗?贺原现在给我的,你给的起吗?”
她的眼神,带点挑衅意味。
蒋诚铎哑然。
无言对峙几秒,苏答用力挣脱他的桎梏,快步朝餐厅走。
蒋诚铎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晦暗,片刻后离去。
走廊拐角,在绿植后站了有一会的徐霖额头冒汗。
他低声试探:“贺总……”
他们从那边电梯口过来,谁知道竟然碰上这么一出。
贺原面如沉霜,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眼里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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