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no.33

小说:离离 作者:云拿月
    病房护士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两位病人家属, 临时病房十一号床的病人醒了,说要见你们。”

    苏答和贺原双双朝她看, 护士尴尬地笑了下, 转达完抱着病历本走开。苏答率先回神“他醒了要见你,你还不去”

    贺原知道她想走,但这大晚上都快十二点,她又喝了酒, 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她一个人打车,“你和我一起去, 我等会送你回家。”

    不由分说, 拽着她便往病房走去。

    蔺阳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脑子里浑浑噩噩,胃还是疼,所幸痛感已经轻了很多。昏倒前,他记得苏答扔下他走远,只是视线里最后一个画面, 又隐隐约约看见一双折返的皮鞋。

    药水一滴一滴沿着针管注入血管, 门口传来脚步声, 他转头,见是贺原, 顿了一瞬,眼底的光刚暗下去, 下一秒又见贺原身后跟着另一道身影。

    “好点了”贺原行至床边, 声音不温不火地问。

    苏答一脸不悦, 眉眼间的不耐隐约,蔺阳愣愣看了她许久,才冲贺原点头。

    贺原半点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只是问“晚上和你喝酒的都是哪些人”

    蔺阳微微错愕,“哥,你”贺原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这是要算账了。他咽了咽干哑的喉咙,脸上稍有惊慌,“跟他们无关,我”

    “不说没关系。”贺原眼里淡漠,“这事儿我会让徐霖处理。”

    蔺阳正欲解释,就听苏答一嗤“自己胃不好喝出麻烦,到头来别人遭罪,真是了不起。”

    贺原侧眸朝她一瞥,苏答懒懒别开眼,脸上的嘲讽分外明显。

    “关你什么事”蔺阳恼羞,微白的脸上闪过薄怒,“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说什么说”

    “你以为我想在这”苏答反唇相讥,“要么你就死远一点,别在我面前哼哼唧唧。什么叫狗咬吕洞宾,我算是见识到了。”

    “你”

    苏答懒得跟他说,扭头出去,贺原拉住她。

    蔺阳脸气得发红,目光落到那截被贺原握住的白皙手腕上,一时间却莫名黯了黯。

    苏答拧眉“病房太闷,我出去待会不行你要讲什么快点,我赶着回家。”

    她被他握得烦,挣开他的手。贺原听出她没有先跑的意思,便没强留,松了桎梏让她出去。

    贺原回过头,蔺阳略有些慌忙地收回视线。没察觉他的异状,贺原沉声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正经起来。”

    蔺阳躺着受教不说话。

    “十几岁的时候打架斗殴,再大点跟飙车族满大街飞,还有前年”贺原不知想起什么,眸中郁色加重几分,到底没说下去,“我可以给你善后,贺家也会为你兜底,但是你最好有个度。”

    蔺阳胸口仿佛压着千斤大石,闷得有些喘不过气“哥,我今天只是出去喝个酒,没想到会”

    “我不管你怎么想。这次是胃炎,下次是什么我只告诉你,命是你自己的。”贺原不想听他解释,“你少捅点篓子,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回,我直接把你交给爷爷处置。”

    听到贺原提他外公,蔺阳脸色立时一变“哥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你千万别跟外公说。”

    淡淡扫他,贺原不想多言,“好好躺着,我让徐霖通知姑姑。”

    贺原的姑姑就是他妈,他妈要是知道,他少不得挨骂。但蔺阳明白这次是真的惹烦了贺原,求饶的话到嘴边也没敢说,悻悻吞了回去。

    车破开黑夜下薄黄的灯光,朝东洲花园前行。

    “你就这么把他扔在医院”苏答看着窗外,路灯不时闪过,玻璃上映出她娇艳的脸。

    贺原沉稳地握着方向盘,“有徐霖在,不会有事。”

    苏答没做声。

    贺原忽地道“我没想到你会帮蔺阳。”

    “我没想帮他。”只是他刚好非常不凑巧地倒在她面前,换成别人她一样会救,是他反倒犹豫了一下。

    “你们从前过节很深”贺原记得蔺阳说过。每次他们见面,两个人都乌眼鸡似得。

    苏答语气不太好“你试试遇到一群神经病有事没事找你茬,整了你不准你反抗,你反抗了,他们就恼羞成怒变本加厉。谁不烦”

    听出她话里的怨怼,贺原默了几秒,识趣地打住这个话题。从烟盒取出烟,他单手握方向盘,正要点火,旁边苏答皱起眉“能不能别抽烟,要不然半道放我下去,你抽个够。”

    拿打火机的动作顿住,贺原瞥向她,她一脸不高兴,要说没有其中没有因为蔺阳而迁怒的成分,他是不信的。

    “”贺原默默把打火机和烟放回原位,她环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有些冷。贺原看在眼里,将车内温度调高,“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冲。”

    苏答想都没想,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能。”

    贺原无奈,为了缓和气氛,想了想,换了个她爱听的话题“画展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答盯着窗外,一声不吭。

    “苏答”贺原拧眉。

    “别跟我说话,省得我开口你嫌我说的不好听。”

    他什么时候嫌她说得不好听只是要她别迁怒贺原第一次感觉头疼。

    一个不肯说,一个多说多错,车内又安静下来。

    贺原不时瞥她,她无言看着窗外夜色,将鬓边头发撩到耳后。她看得专注,肩膀衣襟滑落些许,露出圆润小巧的肩头,那精瘦的锁骨凹出深邃弧度,再往下

    贺原眸光微顿,不由暗了几分。

    车下了高架桥,很快到东洲花园。

    开进车库,他还得赶回医院,公司那边也有事情要处理,贺原没打算下车。

    苏答径自打开车门,贺原的视线睨过她已经遮上的肩头,冷不丁地,状似无意道“你这件裙子不好看。”

    刚伸出去一只脚,听见这话,她回头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贺原脸色平平,一本正经点评“太土了。”

    这条裙子是这季的新款,她上次逛商场刚买的。苏答简直怀疑他的审美,懒得鸡同鸭讲,推开门下车。

    走进电梯,他的车还停在原地。

    苏答看过去,像是和黑色玻璃后的眼睛对上,直至门缓缓闭合,那辆车始终没走。

    画展要用的画基本已经定下,不去公司也不见朋友的时候,苏答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作画。

    送蔺阳去医院的第二天,苏答睡到中午才起,吃过午饭,正准备动笔画点什么找找手感,贺原打来电话。

    他原本没有她的新号码,昨晚打给他,大概被他存下了。看着这串未备注的熟悉数字,苏答犹豫许久才接听。

    “有事”不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大有他说一句废话立刻就挂的意思。

    迎头就是她不太友善的语气,贺原稍默片刻,还真不是没事找事“你有东西落在医院。”

    “什么东西”苏答下意识怀疑。

    “钱包。”因她的不信,贺原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你昨天落在护士站了。”

    苏答思忖片刻,想起她给蔺阳办手续时翻包找东西,钱包拿出来好像确实忘记收了。

    听她沉默,知道她已经记起,贺原说“我送过来给你。”

    挂掉电话二十分钟,公寓里响起门铃声。

    苏答透过猫眼,看见门外贺原挺拔的身影。她将门打开,伸手“给我吧。”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站在门口,语气自然而然,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见外。

    “我为什么要请你坐坐”苏答灼灼盯着他,“给不给不给我不要了。”

    她说着就关门,被他伸来的手卡住。

    门夹到他手指骨节的感觉分外明显,苏答怔愣一刹,连忙将门打开。贺原眉头微皱,丝毫没叫痛。

    “脾气怎么这么大”他似是叹了一声,“没说不给你。”

    苏答瞥向他的手,被夹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红印。

    贺原看着她,眸光微闪“开车太急,有点渴。”

    那口气堵在胸口转了几转,半晌,苏答到底还是退开,抿着唇不看他,“喝完就走。”

    贺原表示知道,步入玄关,怕她不信,补充“我等会还有事要回公司。”

    苏答扔了双粉色拖鞋给他,贺原脸上那一刹犹豫被她捕捉到,她挑眉,“只有这个,不穿就出去。”

    “”面无表情穿上,贺原跟在她身后入内。在沙发上坐下,他环顾四周,安静打量。她的公寓雅致温馨,和他的住所有一个共同点,简洁。

    苏答端来一杯温水,贺原看着她,忽然道“你的公寓和以前住的,风差别不大。”

    弯腰的苏答动作一顿,不轻不重将水杯放在他面前,语气淡淡“有些东西没必要变。”

    没有必要变的,比如居住风,比如画画,比如她的好友圈,都是她的习惯和爱好,在她身上延续了多年,早就是她的一部分。

    而他并不在这个范围内。

    贺原没再说话,拿出钱包递给她。苏答接过,也没说谢,反而下逐客令“喝完快走。”

    她拿着钱包回房,留他一个人在客厅。放好东西后重新出来,见他那杯水喝了几口,忍住没催促,坐到画板前去调颜料。

    贺原在侧边沙发上遥遥地看她。

    分手前他也到过一次她住的地方,那天她病了,歪倒靠在他身上,额头发烫,整个身子都滚烫。她也在窗边支了画板,那副画是什么,他已经忘记,没来得及看清她就用布将画盖上。

    那天晚上留宿,她生着病被他折腾了好久,两个人出了一身的汗。

    只是当时没想到,后来他们那么快速地,就走到了分开的路口。

    贺原在想什么苏答不知道,她调了几个颜色感觉都不对,拿起湿巾擦手,起身去隔间找另外的颜料,只等过一会就赶他走。

    苏答找到几管颜料回来,走下餐厅和客厅之间的矮阶,抬头见贺原站着,正在打电话。她想绕开,他却提步朝她行近。

    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苏答皱眉,“干什么”

    他道“接。”

    屏幕上是蔺阳的名字,苏答忍着不虞接过,递到耳边“有话快说。”

    那边沉默了许久,苏答等得不耐,刚想把手机还给贺原,忽地听见蔺阳低沉的声音“对不起。”

    他上次也和她说了对不起,不过是在警局,工作人员调解加上贺原施压。这次的对不起,来得没头没脑。

    苏答抿唇看向贺原,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打算说。

    气息有点沉,她问蔺阳“对不起什么”

    “高中时的事,是我的错。我和当时的朋友排挤你,整蛊你,带着其他人对你施加冷暴力,还有和你动手打架。”

    “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

    没有平日的轻狂,浅薄,有一点喑哑,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认真。

    窗外的太阳光斜斜落进室内,这样的一瞬间,苏答却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青春期的那些伤害,曾经是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山。她不能向蒋家求助,因为知道他们会冷眼旁观,也不敢告诉蒋奉林,因为不想让他在病中操心担忧。

    她用自己的方式,不屈服地和戏耍她的人争斗,打碎了牙齿活血吞,宁愿狼狈也不肯向他们伏低做小。

    像困兽。

    困在笼中无可奈何,只好故作顽强。

    她其实怕极了,恨极了,也难过极了。

    难过到她不愿意多想,一点半点都不想回忆那个时候,无论过去了多少年。

    苏答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听到其中哪怕一个人的道歉。

    而今天,最不可能低头的蔺阳,在手机那端开口。

    “对不起。”他说,“非常对不起。”

    苏答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行经喉咙的气息变得灼热起来。

    沉默许久,安静许久,她一言不发地将电话挂断。

    “没必要这样。”这话是对贺原说的,苏答把手机还给他,“你何必强迫蔺阳道歉。”

    “不是强迫。”

    苏答看向他,他背着光。她的视线落进他眼底,直直触到那一片郑重和柔软。

    “这是他欠你的。”贺原说,“你理应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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