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辇金车在云端穿梭, 云海如涛, 染金绯霞色, 蔓延向无尽远方。
疾风阵全开, 长风在侧, 青鸾扬颈长啸, 青光一闪,现出苍蓝本色, 每一根羽毛都精致如用笔墨细细描摹,张扬的翎羽泛起寒玉般的皎洁光芒。
谢珩拉着谢子游,在车盖上坐下。
粼粼晨光拂过发梢, 打上一层柔软的淡金色光晕,谢珩心底微痒,忍不住抬手, 朝谢子游发顶抚去。
可抬到一半, 谢子游闻声回头, 澄澈明眸透出几丝疑惑。
谢珩心头一颤,有些不安, 手不着痕迹地在空中转过一个弯,欲盖弥彰地捂在嘴前, 轻咳一声。
饶是他伶牙俐齿, 此刻却大脑一片空白
快,聊些什么
说我其实很喜欢你, 这次救你出来, 主要是想回宗成亲
不、不好, 这挟恩图报也太明显了
还是说点别的,先拉近距离谈谈谢御深夫妻如何
可谢珩转念一想,又暗自摇头。
这话题分明在戳谢子游痛脚,他被生父生母背叛,已经十分痛苦,自己不能再往他伤口上撒盐。
那聊聊秘境问他如何脱身
不,也不好,保命秘法是一个修者最深的秘密,非亲密之人不可告知,自己一上来就问这种机密不妥,实在不妥。
谢珩心乱如麻,却不忘继续绷住一张淡定的表情,唇角微勾,笑容斯文优雅。
但谢子游是什么人
他跟谢珩在上个世界里共度百年,对这个人的了解几乎透彻到骨子里,谢珩表面越是云淡风轻,他越能通过这人游移的视线、微颤的指尖,察觉少年心底慌乱。
谢子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珩,心头隐隐有些好笑。
这人纯情的一面,他真的很久没见到了。
想当年,两人开荤后,便一路牵着手,朝无节操无下限的方向越跑越远,姿势储备量逐日增加,再不知青涩为何物。
这般想着,谢子游玩心大起。
他坏心地蹙起眉头,一副忧伤苦恼的表情,四十五度角仰望朝阳,唏嘘道“谢珩,数个时辰前,我灰心绝望之时,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救我,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谢子游下颚微扬,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凸起的喉结小巧精致,纤长羽睫悲伤地垂落,眼尾拖一抹幽幽淡红。
这幅模样落入谢珩眼中,被谢珩解读出三分留恋,三分彷徨,余下的尽是心灰意冷,登时让他心疼不已。
刹那间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无数念头起起伏伏,谢珩嘴唇微张
没事,别怕,都过去了。
以后的日子里,有我在,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听谢子游迟疑道“现在,你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救命恩人
谢珩心中微动。
谢子游转过身来,漂亮的桃花眼中横波流转,倒映着晨曦日月,面颊被霞光打上一层浅红光晕。
他微微侧头,语气羞赧“可我如今落魄,手里一穷二白,也不再是什么谢府的小少爷。你的救命之恩,我实在难以为报,不如”
以身相许
四个大字迅速蹦入谢珩脑海,登时炸开大片烟花,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他晕晕乎乎地摇晃两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飞快蹿到嘴边,又被少年用极强的意志力死死压住。
谢珩咬了下舌尖,疼痛让他清醒。
他勉强挤出一丝客气的微笑,刚准备说声“不用”,便听谢子游云淡风轻地吐出后几个字“先欠着。”
谢珩“”
卧槽。
少年的微笑一寸寸僵硬,风化,一团更加纷乱的麻被塞进脑袋,硬生生将思绪搅得越发浑噩。
“欠着”是几个意思
欠一时,还是欠一世
欠一世自然不要紧,谢珩巴不得谢子游欠得更多,从此牢牢拴在他身上。但如果这人是想落地之后,转身就走呢
谢珩猝然慌乱的神色落入谢子游眼中,让他忍不住心头直乐。谢子游眉头微扬,故作惊诧道“怎么,你不高兴”
“我没有”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啊,其实”
“但我不见得必须要以身相许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子游戏精上身,表情从惊诧转为狐疑,甚至警惕地退后两步,与谢珩保持距离。谢珩眼睁睁望着,心里悲伤得几欲吐血。
恰在此时,车厢里隐约传来几声嘟囔。
“什么情况,小师弟还没把人拿下裴云胤谎报军情”
“我没有我怎么知道他们为什么闹别扭,这锅我不背”
旋即响起低沉的拳风,有人按下前者跳蹿的脑袋,拉下车帘,低声叱道“闭嘴,就你多话,安心听着”
又是一片安静。
只有飘荡的风从身侧掠过,轻柔和煦,如同柳条垂落,搅乱一池春水。
谢子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笨蛋”
他低声唤着,上前几步,白净的手主动搭上谢珩肩头,凝视他因慌乱而紧紧皱起的眉心,替少年将几缕散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说什么你都信啊”谢子游眉眼弯弯,轻声道,“安啦,开个玩笑,不就是以身相许吗,我许你就是了。”
谢珩瞳孔乍亮。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黑曜石般的眼眸灿若繁星,慌乱之色遁去,鲜明的喜悦在深邃瞳色中起起伏伏,化为难以自抑的笑意,攀上眉梢,拂过鬓发。
谢子游耳根微红,神秘兮兮地勾勾手,示意谢珩靠近。
谢珩微微俯身。
谢子游靠在他耳侧,薄唇轻启,温热的呼吸触在谢珩耳郭上,一路痒至心底。
“以后想亲我的时候,不用借位。”谢子游声如细丝,近乎耳语道,“你可以光明正大地亲。”
谢珩的呼吸猝然加速。
他扫过谢子游绯红的双颊,凝望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从面前人的浅笑中读出了些许鼓励,遂欢欣鼓舞,忍不住也附在谢子游耳侧,低声道“我现在就想亲,怎么办”
耳根微热,谢子游瞅他一眼,倏地退开半步,转过头去“不行,等没人了再说。”
谢珩疑惑道“哪有人”
谢子游指指脚下车盖。
系统都告诉他了,下面车厢里有一群看热闹的家伙,一个个贴在车顶倒挂金钟,墙角听得不亦乐乎。
谢珩点点头,眼中却闪过惋惜之色。
下方似乎有人施展法术,能看到他们在车盖上的一举一动。
这边谢子游拒绝接吻,那边即刻有人跳脚,嚷嚷道“哪有人,哪有人”
“我是人吗我只是路过的一缕风”
“说的好,那我是一棵树。”
“马车里有树像话吗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一朵云。”
“那我是”
“你是只苍蝇。”
“哈哈哈哈没错,你是只大苍蝇”
“你才是苍蝇,你全家都是苍蝇”
辇车内渐渐吵嚷起来,穿插着爽朗的笑骂声,车盖上,谢珩无奈地对谢子游摊摊手,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两手相握,依偎在一起。
游云悠悠,晨曦给两人的身影披上一层金色纱衣,纤长的影子在身后拖开,几乎融在一起。
青鸾善速,疾飞如风。
数千里的长途尽数缩于两三个时辰之内,辇车穿云而行,遥遥望见连绵的黛色高峰,灵气环绕,松涛阵阵,谢子游便心知,玄灵宗到了。
踏入山门,被谢珩拉着认识了一众师兄师姐,又因消息传开,被众位长老同门排队参观后,谢子游的手上也套上了两个戒指。
见面礼太多,一个装不下。
玄灵宗不愧是隐世大宗,长老们富得流油,各种名贵丹药、稀有灵器不要钱一般地往外送,谢子游纵然见多识广,此时也忍不住咋舌感慨。
太有钱了。
这山上每一个人,甚至最普通的内门弟子,手中的底蕴都能抵山下一个大型世家。
临近夜晚时,谢子游终于见到了谢珩的便宜生父,谢天望。
这个不惑之年的修行奇才拉着他的手,另一手痛苦地揪着胡须,哀怨长叹“我不过是出趟远门,两日未归,怎么就误了这么大的事”
他嗓音渐悲,沙哑道“我明明已经发誓,从见到珩儿那天起,再也不错过他人生中任何重要时刻”
两眼泪汪汪的模样,看得谢子游心中发憷。
还好最后谢珩站出来解围,安慰道“爹,这点小事算什么日后我与游游成亲,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对,成亲”
谢天望倏地抬头,灼灼目光如剑芒,绕着谢子游细细打量。
修为高深之人,尤其是剑修,带一身浩然气,只需观人面相、气场,便能分辨这人心性。
许久之后,男子微微颔首,面上浮起一丝浅笑,柔声道“是个好孩子啊。”
“你们打算何时成亲我算算”谢天望曲起手指,呢喃片刻,又道,“后天,大后天,下月初一,都是好日子,你们挑一个,我去发帖。”
谢子游“”
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三月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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