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里, 还是盛凌先开了口。
盛凌把烟掐灭,转身只站在栏杆外, 嗓音嘶哑“冷不冷”
易无澜的大衣一眼能看出的薄,里面又是只穿了件衬衣,南山市温度也没多高,冷肯定是有点冷的。
但很少有人会问易无澜这问题, 一是易无澜任何时候都挺直脊梁,半点不瑟缩。二是易无澜的设计师身份。
这个行业天生光鲜亮丽, 好像冬天只穿一件薄大衣是无比正常的事。
上一个冬天, 两人刚结婚,盛凌那会儿忙,只要在别墅,看到易无澜穿这么少,总是要问上几句。
若是下雪了, 还会想办法让易无澜加点衣服。
但当时的问句和现在不一样,当时盛凌更可能是出于对伴侣的责任, 现在却带了说不清楚的情绪。
易无澜隔着栏杆看盛凌,好像只一夜, 盛凌就学会了克制。
眼里更多的是隐忍。
这对易无澜来说倒是好事, 但易无澜还是不明白, 盛凌为何会如此,特意追到这个宴会上, 也只跟着他, 到是为什么
因为占有欲么
易无澜轻声问盛凌“你有没有想过舒林青”
这是纠缠在两人之间最深的毒包, 在离婚后的这一天,易无澜冷静地、毫不留情地挑开。
毒液溅撒出来,喷到人身上都是一阵烧灼的痛。
舒林青回国至今,盛凌只见过他一面,是在欢迎会上,两人没说几句话。
一是盛凌太忙,那会儿还要赶着去处理事务,二是两人分开太久,多少都有变化,就算叙旧都不知从何叙起。
何况和舒林青再续前缘这件事,盛凌其实从未想过。
他是忘不了舒林青,以前想起来会不舒服,会想少年时候的爱情,会意难平,但也深切觉得两人不可能。
常人总说白玫瑰与红玫瑰,其实真拿玫瑰比喻,盛凌觉得只有易无澜能自比玫瑰。
盛凌没回答,易无澜继续说“前几天我见过舒林青,既然彼此都相爱,为何不在一起。盛凌,你要知道,相爱在这世上和难得,想要拥有得勇敢些。”
置身事外的客观冷淡。
盛凌被这冷淡的态度刺了下,哑声“无澜,我和他不可能。”
易无澜反问“为何不可能”
问完这个问题,易无澜才觉得自己过于刨根问底,不管怎样,这都已经是盛凌和舒林青的事情,和他没关系。
易无澜于是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盛凌,既然我们已经离婚,我觉得你这几天的举动不太妥当。”
盛凌沉默片刻,说起另一件事“宋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the ove的事情已经查办了,负责人和相关人员因为挪用公款,徇私损害公司利益,已经停职调查。”
盛凌看着易无澜,语气平静,话语却偏偏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易无澜觉得自己好像懂盛凌了,盛凌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被离婚了,始终以为是这些外部原因导致了两人离婚。
于是盛凌想着解决这些问题,把两人之间的问题解决了,一切就好了。
至于盛凌为何想要解决这些问题,恢复两人关系,易无澜懒得探究这原因。
易无澜觉得好笑,他问盛凌“盛凌,你觉得我们离婚是因为这些吗”
盛凌镇定看向易无澜,眼中有了些光亮,但一只插在兜里手止不住捻着那朵山茶花。
经了一夜,这朵山茶除了茎被捻得有些痕迹,花朵被小心翼翼保护得只凋了几瓣。
易无澜看了一眼,眼神淡漠。
他只问了盛凌一个问题,叹息般地“盛凌,你懂玫瑰吗”
盛凌怔了怔。
易无澜笑了笑“你不懂,你也不懂我。”
“盛凌,我用十年想明白这个问题,明白我们根本不合适。”
木质的栏杆把两人分开,像是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边是满园的诗意浪漫,一边是被冰封起来的硝烟战火。
盛凌发现之前那些痛苦只能算是前戏,现在清醒着,才能算难受。
手指颤抖,盛凌没有向前一步,只是看着易无澜“我不懂玫瑰,不懂艺术,不懂爱情。”
嗓音落到最后低不可闻“是我不懂。”
盛凌不懂玫瑰,也从没想过要懂。
一股长久的绵延的痛苦,侵袭了盛凌。
盛凌感觉自己陷入巨大的空洞恐慌中,这个恐慌名为失去易无澜。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连灵魂都跟着发抖。
易无澜摇摇头,易无澜知道盛凌是个怎样的人,如他名字一样,盛气凌人,天生一副傲骨
现在这样一个人却有些低下头颅的意思。
看盛凌这样他还挺爽的,但又有点可怜。
他甚至有点怕自己心软。
转念又觉得不会,易无澜感受着自己的心脏跳动,总会被藤蔓缠着细细麻麻痛楚的地方,已经不疼了。
他确实不爱盛凌了。
盛凌没再开口,他只是克制隐忍地站在原处,看着易无澜。
外面开始下起小雨,冬天的雨不似夏天那么大,只是细细密密的小雨,丝缕落到人身上,寒凉彻骨。
易无澜只是看着雨水打湿盛凌的头发,没有出声,抬手看了看表,大概到参加交流会的时间了。
盛凌捻着那朵山茶,只想自己或许该带朵玫瑰,至少尖刺能让他疼痛,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清醒让自己不陷入更深的境地。
盛凌舌忝舌忝唇,他知道自己无比渴求易无澜,动了情的渴求。
离不开的渴求。
上午的交流会和下午的宴会,盛凌都没参加。
向九明倒是乐得见到,他现在根本不想看盛凌倒霉了,一门心思跟着易无澜。
易无澜在自助餐台前拿了点水果“向总没别的事吗”
向九明笑眯眯“没事啊。”
“哦对,我没糟蹋玫瑰,送给一对情侣了。”
满脸的我懂你吧,快夸我。
在谈情说爱这方面,向九明敏锐到了极点。
易无澜上午就敲定了合作企业,下午想一个人休息会儿,奈何向九明一直跟在旁边。
美其名曰让易无澜习惯他的存在。
晚上坐飞机时候,看到易无澜的目的地不是江城。
向九明眼光一闪“你不回江城”
易无澜似笑非笑“我没必要事事和向总报备吧”
向九明立刻表示自己绝对没有探寻隐私的意思。
嘴上说着去买咖啡,实则一边走一边立即上网搜索信息,准备搜索不出来就找相熟的人问问。
结果完全不用问,易无澜没想着隐藏自己的行踪,他接下来要和薛秋去拍摄“波澜”的新品,就在易无澜前段时间去的那个海岛上。
两人还计划办几场直播,给“波澜”造势。
向九明向来对娱乐圈熟悉,薛秋薛影帝,两人还一起吃过饭。
以向九明的精明程度,几顿饭就足够摸清楚薛秋的性了,看似温和绅士,温和是真的,绅士也是真的,但内里的随性估摸着也是真的。
明白易无澜要去哪儿见什么人,向九明几乎是立刻有了主意。
易无澜接过向九明的咖啡,看他笑得一脸神秘,挑眉“你想做什么”
向九明半点看不出异样“我啊,我签了个大项目,高兴。”
易无澜听罢便不再问。
登机时候,向九明问易无澜“无澜,我很好奇,不谈盛凌,你喜欢哪样的”
“就是除却对纯粹爱情的要求,你倾向于选哪种类型的透露点。”
易无澜回头看向九明一脸势在必得表情,勾了勾唇角,凑近了。
缓慢说“大概率,”
向九明忍不住侧过头,想离易无澜更近。
易无澜清淡声音“不会是你这样的。”
还没等向九明有什么反应,易无澜已经放开笑起来,挥手,毫不留念离开。
向九明站在原地,可算明白什么是报应了。
从来只有别人撩他,这次可真是栽了。
盛凌回到江城,还是回了南花路232号,自离婚那天起,盛凌一直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所有摆设全按照原状摆着,像是另一个人从未搬家。
许多盆花好端端摆着,这几天没人照顾,有些话显出衰败迹象。
盛凌一盆盆耐心检查照顾。
论耐心,很少有人能比上盛凌。
脑海里印着易无澜的身影,怎么都抹不去。
舍不下,忘不了,甚至更撩动人心。
痛苦夹杂着不舍,刚开始难受,习惯了也就还好。
盛凌不想问任何人,他不需要问荣慧,也不需要问尹松,或者其他什么了解他俩关系的人。
他需要自己去了解,去探寻。
照顾好花,盛凌拉开冰箱门,想着好久没清理,倒是发现那盆只剩底的粥。
紫菜虾米粥。
粥冰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坏了。
盛凌顿了下,还是拿出来,倒进碗里,热了热,放在桌上,想尝一口。
“别吃,要不要命”
像是有人皱着眉,坐在对面桌上微无奈跟他说话,应该刚冲完澡,就穿着针织毛衣,一手还拿着笔勾勒。
看他这样,于是撑着额清淡劝他,眼里还会有笑意。
盛凌一抬头,对面桌上空空荡荡。
也对,易无澜已经搬家了。
说起来两人以前荒唐过几次,易无澜总爱洗了澡再来吃饭,两人忍不住,就在餐厅里荒唐。
盛凌闭了闭眼。
心太疼了,锥子一下下凿的疼。
他又想起易无澜,昨夜梦里,易无澜拿着尖刀笑着说要剜心“你看,盛凌,我把你剜下来了。”
盛凌掐住自己的手心,他想,还不够痛,自己都不及易无澜的百分之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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