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的药引在三日后才秘密找到, 而且并不是通过太医院的渠道,那边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后指令, 无论元映如何遣人去问,都说还在找。因着担心皇帝身体被拖垮,元映也一天比一天愁, 生怕拓跋攸就这样被拖死。
得亏还有李逢,他也通过自己的人脉在找药引, 等了三天, 才有了好消息。
元映守着皇帝将解药喝下, 眼见着他的嘴唇从乌黑慢慢变回正常的色泽, 虽说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得出毒素在慢慢消解, 不由放下心来, 吁了口气, “总算好了。”
皇帝喝完药, 用干净的巾帕擦完嘴角, 抬眼见着元映安下心的模样,意有所指道“再不好,你这衣服都要重做了。”
他这几日虽中着毒, 可暗地里都有用药吊着, 对身体并无大碍, 偏偏元映因着担心他身体, 又要照顾他, 又成日守在床边, 不让人近身,自个儿的饭都没好好吃,觉也没好好睡,本就瘦弱纤细的身体又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下巴都比之前尖了不少。
也因此,局势虽然没定下来,他还是决定先把药喝了,至少不要让这个小笨蛋还担心挂念着。
元映见着皇帝病好,肩上重任瞬间消失,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听了皇帝那句话,摇摇头,非常有工具人的认知“没事的,只要陛下好了,我瘦点也无所谓。”
拓跋攸看着他那乖巧听话又在意自己的小模样,心向愈发偏移。
他明明是存着利用少年的心思将他接入宫,可这几天与他日夜相处,愈发觉得他心思单纯,爱极自己。
少年如果喜欢的是别人,可能是被宠在掌心,含在嘴里的存在。
偏偏他喜欢的是他拓跋攸,为他拓跋攸舍身忘死、废寝忘食、忧心憔悴。
一想到这,男人胸腔便溢满病态的满足和自大。
他并不是个轻信别人的人,他还记着甲二那日复述的西城对话,也曾怀疑过月老庙里少年说的心悦于他是谎言,可这些天的经历充分证明元映爱惨了他,爱到愿意舍身救自己两次。
拓跋攸说不清大势已成后,会不会放少年离开,但至少现在,他不会让少年走。
“陛下,陛下”元映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将男人飞出去的神思招回来,同时还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跟站在一旁的李逢道“这毒是不是还是有副作用陛下看起来笨笨的。”
李逢低头不敢说话。
被少年说看起来笨笨的拓跋攸回过神来,故意沉着脸道“怎么,朕变笨了,你就不喜欢了”
元映心里嘟囔了句,本来也不喜欢你啊。但面上他还是得顺从道“自然喜欢的,陛下什么样子都喜欢。”
拓跋攸轻轻捏了捏少年不如之前那般圆润的脸颊,语气恢复平日的温和“朕已好了,你这几日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之前身上减的肉都长回来。”
元映皱眉,不耐他捏自己的脸,伸出手扯他,“不要长胖,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拓跋攸怕给他扯痛,便轻易松开手来,然后反将少年伸过来的手包入掌中,“反正你这几日听朕的,别的不用再操心。”
元映看他牵着自己的手,觉得总比捏他脸好,便由他去了,嘴巴瘪了瘪,顺从道“好吧。”
拓跋攸牵着他,将人带到龙床,让少年睡在里侧,自己坐在外面,手里拿着一卷书,然后低头温声道“朕这几日睡饱了,现在轮到你睡了。”
元映本还想推拒下,但他这几日缺觉,也确实觉得困,龙床的被榻又实在绵软,他眼皮稍稍闭久了些,一阵困意便席卷而来,但在入睡前他还是强撑着跟站在一旁的李逢嘱咐了句“李侍官你要守好哦,不要再让陛下遇刺了。”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完,然后眼皮一沉,彻底睡过去了。
李逢低声回了句“是”,都不知道少年听没听见。
拓跋攸看着乖巧懂事的少年,拿手指轻轻拨开他弄到脸上的发丝,眼神有些不自觉的温柔。
李逢偷偷看了几眼,都不知皇帝如今这副样子究竟是动了真情还是在做戏。
但说实话,他打心底为少年感到可惜。
这么个绵软听话的性子,放到哪都能讨人喜欢、快乐顺遂,偏偏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来,也不知未来是福是祸。
想到主子还有个纠缠不清的竹马,李逢在心底更是为他们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叹了口气。
“宫外如何了”拓跋攸低声问,他听着少年绵长规律的呼吸,往日讲正事时的会变得压迫沉重的气势难得保持着轻松闲适。
李逢同样轻声回道“太后借着调查之名,将穆、贺、于三大鲜卑门阀收押查办,已经得罪不少人。”
拓跋攸讽笑一声“她倒也知道借刀杀人,明白这些士族都是她日后迁都为帝的阻碍。”
李逢拱手“还是主子棋高一着,知道穆、贺、于三家暗地也在谋划扶持新的傀儡,他们自相残杀,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可省事不少。”
拓跋攸转头看向天光昏暗的窗外,眯了眯眼,“她以为朕还是多年前的那个小儿,想利用外物牵制我,那便让她以为自己成功便是了。”
李逢想到甲四甲五那边传回来的消息,发觉主子已经许久没过问季庭风的事情,不由主动道“季家那边似是打算让季公子继承侯位,延平侯身体每况愈下,像是时日不久。”
听到许久没想起来的季庭风的消息,拓跋攸也是一怔,然后道“你让人准备些上好的人参灵芝送过去,延平侯若去世,清景应该会很伤心。”他嘴上虽如此说,可实际是想到季庭风日后若真承袭侯位,与他日日朝中相见,面上该有多尴尬。
这几日与元映相处,两人愈发亲近,亲近到拓跋攸都不知自己还能否兑现对季庭风许下的诺言,想到少年在颐乐殿上说的那句“人若用情便贵在专”,他更是觉得心紧。
明照不会喜欢一个用情不专的人。他性子好,那日能宽容清景在西城袒露对未婚夫的心意,可日后若真将清景迎进宫,少年那句“换个人喜欢”作不作数,也不可知。
这其实都是未发生的事情,元映现在也像是爱惨了他,可拓跋攸无端地不敢去想那个可能。
男人沉着脸想了许久,最后冲李逢道“药你找来给我吧,到时候安排下,我要去季府一趟。”
清景那边,还是得找个时间说清楚。
想到元映前几日触碰的那个盒子,男人难得长叹了一口气。
也罢,日后还可以从其他方面报答季庭风。
“是。”李逢应了,以为主子是要瞒着明妃娘娘去会奸夫,心里更加为少年不值。
主子在争权夺利上,确实头脑清晰、机变如神,可在感情方面着实有些贪心眼瞎。都有明妃娘娘这么好的一个对象睡在床上,竟还想着外面的野男人,可谓是说书人口中典型的负心汉了。
拓跋攸不知跟了他多年的隐龙卫心底在想什么,回头看了下睡得安稳酣然的少年,心底还是涌上几分不安。
“让甲三回来,甲二也准备下,到时候在宫里变作我和明照的样子,我带他一起出宫。”
李逢都惊了,主子竟还打算带着明媒正娶的男妃去见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
他强压下复杂的心理活动,尽忠职守应了句“是”。
等元映迷迷糊糊醒来时,屋外已经黑得彻底。
床前的落地宫灯盛着昏黄的烛火,宫殿里安静得只有滴漏声和偶尔的书卷翻页声。男人曲着一条腿坐在外侧,将照进床的灯光挡了大半,他靠着床柱,膝上放了一本书,神情专注地细细翻。因着生病,他长至腰间的一头微卷黑发只是微微拢了一束,闲散垂在背后,鬓旁有几缕漏了出来,垂在下颚线分明的侧脸旁,男人没有察觉,眼睫低垂,在白玉般的脸颊上留下细碎的剪影,颜色清淡的瞳眸专注地盯着书上的文字。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身边呼吸声变了,低头往旁边一看,发现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少年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眸,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
拓跋攸勾起唇角,放下书卷伸出手摸了摸还有些懵的少年,取笑他“嗯明照这是醒了还是在做梦”
元映扯过被子,害羞地盖住自己的脸,躲在被窝里带着没睡醒的鼻音答“醒啦。”
他刚刚竟然看男人看得入迷。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偏偏是个渣男呢
元映在心底不解,突然被人隔着被子一把抱住,有点重量的东西落到他胸口上,然后像猫科动物一样粘人地来回蹭了蹭。
“你不醒,朕都没心思用膳。”男人边蹭边道,话里本是陈述事实,可因着是对少年说,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有几分撒娇的语气。
元映费劲地从被压住的被子里钻出来,看着还赖在他身上的男人,伸出在被窝里捂得暖暖的手推他“那你让我起来呀,你压着我,我怎么给你传膳”
说着,他抬头往外看了眼,发现李逢也不在。
“李侍官呢,我不是让他好好守着你吗”
拓跋攸坐起来,边把少年拉起来边趁着属下不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说他要换值,便先走了。”
元映有些狐疑,边起床穿鞋边嘀咕“李侍官是这么不负责的一个人吗”
拓跋攸抬眼对上藏在房梁里的暗卫视线,阴恻恻地笑了下,然后回过头,故作无知地道“朕也不清楚,或许他今日有什么急事。”
元映摇摇头,刷新对李逢的印象,穿戴好后转过身让男人好好在床上呆着,嘱咐道“你等会记得躺下哦,我去传膳,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你醒了。”
拓跋攸点点头,指了指床头放着的一个胭脂盒,“这是李逢留下的粉盒,说可以帮我遮掩脸色。”
元映这才想起来,他俯下身,仔细打量男人的模样,发现他神采奕奕、面泽红润,确实不像是中毒之人,“是,还是得掩饰下,不然有心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拓跋攸含笑看他,然后晃了晃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那就有劳明照了。”
这句话这几日他不知说过多少次,元映也没有怨言,应了一声就开始上手。他照顾男人已经照顾成习惯,对肌肤之亲不如之前那么敏感。
拓跋攸仰着脸看表情认真为他乔装的少年,心中微热,情不自禁道“明照,等过几日,我封你为后吧。”
元映还沾着黑粉的手一顿,对上男人黏在自己脸上的眼睛,“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拓跋攸一笑,用完好的左手握住少年的手腕,语气真切道“朕宫中反正只有你一个,立你为后不是迟早的事吗”
元映这次是真的听明白,不由有些慌乱,“可是”
这后位不是留给风哥的吗
说什么宫中只有他一个,难道他不要风哥了
一想到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元映人都懵了,匆匆放下粉盒,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我去传膳”,就走出了寝殿。
拓跋攸看着不见喜色的少年匆匆跑出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
明照这反应究竟是高兴得不知所措,还是根本不想做他的皇后
陷入沉思的男人眉眼隐在床帐的阴影之下,神色愈发难看。
“喵”
偌大的宫殿突然传来一声幽幽的猫叫。
男人眉眼犀利地往声源处看去,手上现出随身的短匕。
完美隐没在黑暗中的影子慢慢从角落走来,直到走到昏黄的烛火下,它一身黑亮皮毛才现了出来。
“喵。”它又叫了一声,没再往前走,一双墨绿色的猫瞳直直看向床上的男人。
拓跋攸眯着眼看向这有些诡异的黑猫,并未因为它是只猫儿就放松下来。
一时之间,一人一猫在被照亮的这方寸之地形成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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