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宫的红烛静静燃了一夜。
翌日元映醒来时,只瞧见灯盏上横流的烛泪, 却没看见男人的踪影。他揉着一突一突跳的太阳穴, 低低喊了声“陛下”, 也不见有人回。
倒是他的大宫女庆春匆匆走了进来, 帮元映拉好床帐,“娘娘总算醒了,陛下天刚亮就出去了。”
“唔,今日不是不用上朝吗”
“奴婢也不知。”庆春又帮他换了衣服,侍奉盥洗早膳的其他婢子也鱼贯而入, 为元映贴身服务。
元映又问了几句关于昨晚的事, 庆春却说陛下昨日让她们老早就退了出去,所以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元映看了眼床边的绒毯和床帐, 奇怪地“咦”了一声, 指着问了句“我记着前几日不是这个花色。”
庆春低头,含糊道“陛下一早让换的,说是沾了脏东西。”
“”
难道他昨天喝醉后瞎吐了
这也太丢人了吧
元映忍住捂脸的冲动, 边被人伺候着刷牙洗脸边在心底问004昨天我喝醉后有发生什么吗
橘猫也一副刚醒的样子, 听到元映如此说,瞬间切换成家长训诫模式, 元小映,以后你记住, 酒这种东西能不沾就不沾”
昨天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吗
你知道你昨天说了什么吗你跟皇帝说你要看恐怖片打游戏还说了喵的编号
啊元映吓蒙了, 那陛下能听懂吗
喵, 不知道。004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但是按照他那个多疑的性子,不知道会猜些什么。
那怎么办元映突然发现了华点,可是陛下为什么能听见,一般就算执行者不小心说出口,他们不也只能听到屏蔽词吗
那当然是因为你对象不是普通人啊。
004犹豫了下,还是没把这点说出口,打算等俩人感情更稳固些。
没得到004回答的元映以为它也不知道,嘴上奇怪地嘀咕了几句,刷完牙洗完脸就出去找人了,庆春追在后面让他先用早膳也不听。
作为皇宫里地位最崇高的人,皇帝去了何处自然有专人留意,而元映作为皇后问起,也没人敢隐瞒,没过一会儿他就了解到拓跋攸是一个人去了藏书库。
那里是宫里典籍经传保存最多的地方。
元映边找过去,边在心里跟004吐槽陛下一大早就来藏书库,难道在好奇恐怖片究竟是什么
可能是吧。004没太当回事,早早回到空间的它还不知道皇帝后来又跟黑猫有了番接触。
藏书库位于皇宫东南,形似宝塔,足有六层,通体漆白,乌黑檐角下挂了几串形制古朴的惊鸟铃。元映到时,藏书库门口全是被遣出来的宫人,他们似在外面候了许久,袍脚微湿,不知沾了多少晨露。
“陛下在里面”
“是。”为首的宫人边低头行礼边低声报备道“陛下寅时便来了,奴们不能进去。”
“陛下不让你们进去”元映有些奇怪,“他若找东西的话问你们不更方便些”
“奴也不知。”
“好。”元映也不再多问,让跟随来的宫人也停在门口,自己一个人进去找人。
藏书库卷帙浩繁,书籍众多,按照经传典籍史书兵策分门别类放了六层,塔内光线熹微,因着方便保存,窗都是关着的,偶有一束烈阳通过卷照了进来,映出空中闲散漫游的浮尘,在这里时光转动的脚步都仿佛慢下许多。
元映边找边慢慢登楼,木梯在他脚下踩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周围十分安静,偶尔窗外檐角风动时的惊鸟铃声都极为清晰。
他连着找了好几层,都没看见男人的身影,也没听见除自己脚步之外的动静。
橘猫趴在他肩头,见着这偌大空间却只有元映一个人不由有些猫心发慌,喵,皇帝真的在这里吗这里好可怕喵
宫人说在这,应该就是在。别急,我们慢慢找。
安慰完004,元映更仔细地借着漏进来的光线去瞧那些林立书架下的阴影,他连着找到第五层,最后在上去的楼梯时,在不透光的窗户角落阴影发现一个黑得出奇的影子。
“陛下”
听到呼声,那团黑影动了动,正是一个人形。
他似是靠坐在书架上,旁边的窗户也不透光,从元映这边光线明媚的楼梯看去,像是抓到忘记溜走的黑夜。
元映确认是男人,连忙提着袍脚啪嗒啪嗒跑过去,他过去的那段路正好有道漏过棱的阳光,男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时,正好看见少年迎着光朝他跑来,那鲜活明丽的模样仿佛随时乘光飞升。
皇帝一急,连忙探出去拽住元映的袖摆,没有防备的少年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刚好栽倒在男人怀里。
“陛下”被摔疼的元映很生气,“你怎么能在人家还没站稳时就随便拉人呢”
抱住他的男人却没有说话,环在腰间的手微微颤抖,仿佛遭遇了极害怕的事。
元映感觉男人状态不对,也不由担心起来,他去拉男人的手,想脱出怀抱去看看男人到底怎么了,拓跋攸却不松开他,仍旧将人抱得死紧。
元映无法,只好任他抱着,一只手摸着男人的后脑勺,一只手拍男人的后背,“陛下乖哦,别怕别怕,你告诉明照发生什么了”
难不成陛下查恐怖片真的查到什么恐怖的东西现在好像确实有恐怖这个词了。
“明照”男人的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仿佛一夜未睡,完全不似昨日封后大典的意气风发,“你答应过朕,不会离开朕的。”
元映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确实承诺过,“好哦,不会离开的。”
他这句说出口,男人抱着他的手却更加用力,“不能骗朕。”
元映仿佛被看穿,沉默好一会儿,像下定决心,“不骗你,这辈子都陪你。”
听到这句,男人反而慢慢松开他,靠在书架上偏过头去,“你还真是真是个小骗子。”
他的尾音似是带了几分嘲弄,笑得有些无力。
元映没听懂他这句“小骗子”从何而起,瞟到旁边的窗户,他还是先走过去将窗户推开,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元映回过头,男人仍坐在地上,附近散落一地的书,也在这时,他才发觉男人左手上又是一道长长的伤口,而且没有包扎,上面干涸的血痂杂了一层灰尘。
元映急得额角发疼,拉起男人受伤的那只手,“你这手又如何受伤了为何要如此不爱惜身体,你真不怕自己早亡”
男人扯出一个淡笑,垂眸盯着地上,“反正都是过客,何时死有什么区别。”
于你们天神来说,凡人几十载,不过如蜉蝣。
“好。”元映气笑了,“那照你这么说,我还不如直接去找风哥,至少他会健健康康地陪我一辈子。”
男人抬眸,冷冷盯着少年“你敢”
元映“为何不敢”
拓跋攸“元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元映抿住唇,“我知道。”
更知道胡珈山桃花林里,那只飞来的箭矢是拓跋攸扔出匕首替他挡下,他在宴会上替男人挡刀,也是他用肉掌握住那把冰凉刀刃。
“陛下,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留在这。”
皇帝的个性真不是元映喜欢的类型,他骨子里控制欲强,说话做事惯于伪装,知道用什么手段能最快达到自己的目的,偏偏这样一个人,不去稳固皇权扩张版图,为了他变成恋爱脑,前朝遗嗣没有杀,滔天权臣不去斩,为他甘愿培养没有直系血缘的孩子做继承人。
元映不知道他现在猜到多少,但也不敢多透露关于源世界的事情,唯一能许出口的承诺就是这一辈子。他精神力还不够好,出了这个任务世界不知道能记得多少,但他明白现在自己愿意为了男人留在这里,好好陪他。
男人望着站在光里的少年,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是朕贪心了。”
他昨日甚至想过亲自终结元映的性命,爱也好恨也好,只要让他长长久久记住自己,可刀破了他另一只手掌,意识到少年会受到这样的痛苦,便再也斩不下去。
他舍不得让元映受到半点痛苦。
即使他嫉妒得发狂,明白自己只是他的一个过客,几十载过去后元映可能会回到他的那个的“世界”,完全忘记和他的故事,心无芥蒂地和别人相爱,过着漫长没有尽头的人生。
男人按住酸涩得发痛的心脏,扶着书架站了起来,表面恢复成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走吧。”
元映叹口气,扶住他没有受伤的另一边手,咕哝了句“陛下就是忧思过甚。”
拓跋攸“嗯”了一声,仿佛想明白了“朕知道了,以后会注重当下。”
元映扶住他慢慢往外走,开始跟男人聊起些寻常的事情“陛下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吃早膳吧。”
“你想吃什么”男人随意道,仿佛两人之间全无那场由头不明的争论。
“奶黄包,鲜虾粥”元映很快列出了菜单,但是看到男人受伤的那只手,他又皱了皱眉,“还是先帮你处理伤口吧,你以后千万不要再随便受伤了,要珍惜生命。”
“会的。”拓跋攸看了看自己的手,垂下的蓝眸里隐隐闪过水色。
他和明照就此一世,自然希望能长点,再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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