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快追上船的柳彦明愣了半刻, 看到眼前与出炉那日如出一辙的漫天霞光,都仿佛如坠梦里。
与刚才那名小公子仅仅只能将剑拔出鞘的效果不同, 展现出冲天剑气的渊虹明显更愿意呆在在船舱这名还未露出面容的人手里。
思及这点,柳彦明不由回头看了眼还在岸边的那名少年, 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向船舱里的神秘人大声道“敢问是哪位侠士可否出来与柳某一叙”
“叙什么叙”立在舟头的大嘴和尚不嗔语气十分狂妄,“没见着这把渊虹剑已经认了我家公子为主吗”
聚拢在柳彦明身边的侠士们也从剑光中回过神来, 听到那和尚如此嚣张,不由愤愤道“你这分明就是明抢”
“柳庄主规定前五强可拔出渊虹者为主, 你主子就算能拔出来,但他没有参加比武, 有违赛制”
“就是,我都替那少侠可惜,人家辛辛苦苦比了一天, 你们就这么把剑抢走算什么我们不服”
“把渊虹剑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船舱里握着渊虹的那人将剑刷地一下回鞘,映透半边天空的艳丽霞光转瞬即逝,喊口号的众人一顿, 紧接着又更加争先恐后地叫嚣起来。只是这些群情激奋的人里, 倒不知有几个是真心想帮安云图要回宝剑的。
“好了好了。”柳彦明哪会猜不到这些人情世故,他也没想到原本个性孤傲的渊虹剑今日竟然会认可两个人能做自己的主人, “不如这样,船舱这位大侠, 您能否与刚才那位安少侠比斗一番, 一刻钟之内谁赢了, 那这渊虹剑便是谁的。”
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到结果,光看刚才渊虹剑的冲天剑气,就能猜到将它握在手中的人定然不弱。
但出于对山庄名誉的维护,他还是想出如此折中办法,若真让人直接将渊虹剑带走,以后雨落山庄在武林中便落得个说话不算话的名头。
然而,就算他如此建议,围观群众们仍不愿轻易放过。
“不行必须重赛”
“那少侠不过半大小子,武功底子薄弱得很,只胜过他,未免太占便宜”
“这次我也要参赛”
意料之中,见识到渊虹剑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宝剑后,方才观望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群情激昂起来。而且他们觉着,这渊虹剑既然能在刚才那五强少侠手中拔出来,又能在船舱里这神秘人手中拔出,说不定根本没有柳彦明说得那般玄乎,什么名马美人识英雄,只要宝剑在手,千试万试,总有能出鞘的那一日。
听到外面众议纷纷,船舱里的人轻笑一声,嗓音温柔悦耳,语气却满是玩味不屑“就你们,一起攻过来都不是本座的对手。”
“欺人太甚”有心气高的,听到如此嘲弄,不顾柳彦明阻拦,直接拔剑冲上去,欲砍下露出来的那双纤长素手。
他自恃动作快到就站在舟头的大嘴和尚都拦不下,却不曾想木帘一撩,有一柄更快的剑刺了出来,剑气荡开他劈下来的长剑,直接没入他胸口,又很快拔了出来。
而这一切,竟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心气高的侠士闷哼一声,带着剑从舟头坠入湖中,一片血色在平静的湖波中晕开。
众人一片哗然,没想到武林上负有盛名的林大侠竟败得如此轻易,但散开的浓重血腥味反而更加勾起他们心中的贪婪,一个个嘴里喊着报仇夺剑向湖边的小舟如飞蛾般扑了上去。
而火焰终究是燃了起来。
有别于刚才那柄又快又准的剑,渊虹出鞘,霞光映透半边天空,那双素白的手勾开木帘,持剑从小舟中飞身出来,众人但见一道红影惊鸿般掠过头顶,又似蜻蜓稳稳立于湖边芦苇之上。
秋风拂过,水波荡起,木叶簌簌而动,红衣人的宽袍广袖在风中似火猎猎,如云墨发肆意飞扬,他眉间一道鲜艳的圣火纹,薄情红唇微微勾起,端的是无尽乖张狂妄“本座倒要看看,你们谁能赢我。”
这声音明明不大,却传遍在场所有人耳中,柳彦明看着芦苇上红衣人额间的红纹,一个猜测隐隐浮于脑海“落雁君”
还站在湖面岸边的知情群众听到这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也有初出茅庐尚不知晓的,也被旁边的人抓紧时间紧急科普“这可是魔道之首落雁城城主。”
“魔道”
“这。”
原本还想冲过来的诸位侠客皆顿在原地面面相觑。
“怎么,这就怕了”红衣青年微微笑着,语气轻柔无比,“刚才是哪几位说要重赛”
好事者都沉默起来,假装刚才争着喊着要重新来过的不是他们。
元映轻嗤了一声,细白的手指弹了下剑身,一道流光从渊虹身上划过,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抚摸。
“没想到你们这些白道也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徒,若无人敢战,那本座便将这把剑带走了。”
人群里渐渐喧哗起来,有人看到站在岸边盯着红衣人两眼发直的安云图,故意藏在人群里大声道“安少侠,那渊虹剑本该是你的,你就这样看着这魔位公子将剑带走吗”
安云图回过神,明白这人是故意将矛头指向自己,不由蹙了蹙眉,“渊虹剑与我并不相合,况且”他目光移到草上那红衣青年身上,察觉对方正弯着一双狐狸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莫名脸颊发烫起来,“落雁君武力高强,举世无双,渊虹在他手中,才能绽出名剑风华。”
挑事者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怯懦,不敢与落雁君一战就算了,反而当众拍起对方马屁来。
“你倒是挺会说话。”元映面上只笑,瞥到少年腰间的佩剑,语气愈发温和,“你过来。”
安云图一愣,有些迟疑地往前迈了几步,飞身上岸的柳彦明连忙挡住他。
“不知落雁君找这位少侠所为何事”
红衣青年狐狸眸子微微眯起,隐隐有些不满,“本座找他,与你何干”
之前不知躲到哪去的渡厄也走了出来,拦在安云图身前,一副没见过元映的陌生模样“阿弥陀佛,施主拿了渊虹剑便走吧,安少侠虽也能拔出那把渊虹剑,但方才也已表明不会再与你争谁是剑主。”
元映看渡厄刻意伪装后的面容半天,然后意义不明地轻笑一声“怎么,本座只是让他过来一下,你们全都以为我要杀他”
场下寂然,心道如此嚣张乖戾的出场,谁会觉得面前这人能是良善之辈。
“安云图。”元映准确地唤出还傻站在岸边的少年的名字,“本座有你师兄的消息,你是过来还是不过来”
安云图惊讶地睁大眼睛,“你真知道我师兄的消息”
元映笑笑,故意卖关子道“知道,而且清楚他为什么会失踪。”
藏身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柳蕴宁也睁大了眼,经过昨日那场比拼,他知道安云图的师兄是谁,这落雁君竟然说霜寒君失踪,这
他内心正在想这是否是魔道之首故意说出口的谎言,却见那安云图越出众人,走到芦苇边,似真有其事地问“还请落雁君如实相告。”
元映微勾嘴角,从芦苇叶间飞身下来,飘若鸿羽般落在安云图面前,俩人之间,刹那只留了半身的距离。
安云图下意识退了半步,想拉开与青年之间的距离,那落雁君却故意又凑过来,微凉的发梢触到安云图颈间,似有一股暗香从青年身上传来。
“嘘。”青年凑到他颈边,说话间温热的鼻息打在安云图耳朵上,激得少年有些面红耳赤,“回去多观察观察你父亲,你师兄失踪与他有关,这霜寒剑”
“刷”有剑刃割破布带的声音。
“本座就带走了。”青年带着笑意的声音还在少年耳蜗里打转,等被勾得有些心旌荡漾的安云图回过神时,红衣人已经翩然飞出老远,他连忙低头一看,方才还在身上的霜寒剑果然已经了然无踪。
“落雁君”安云图追了过去,却不防被石头一绊,狼狈地摔倒在地,他坐在地上,急得面红耳赤,又是气自己刚才被美色所惑,又是恼师兄唯一的宝剑都被人盗走。
追却已经是追不上了,霞光映红的湖波上,一只不知何时划出二里远的小舟向落日的方向驶去。
众人看得一片唏嘘,他们还不知这安云图是琉璃剑主的儿子、霜寒君的师弟,只同情他不仅与举世无双的渊虹剑失之交臂,还被同一个人抢去身上已有的佩剑。
“这落雁君未免也太过狂妄。”
“可你看,有谁敢出头去拦他”
“刚才怎么连柳庄主都没能动手”
“人家可聪明着呢,没必要为一个会送出去的奖品惹得一身骚。”
“只可惜这倒霉蛋哦。”
“啧啧,委实太惨。”
安云图被围在人群中指指点点,他又气又恼,恨不得此时回琉璃阁找父亲哭诉,但一想到刚才那落雁君在他耳边说师兄失踪与父亲有关时,又不由有几分犹豫。
“安公子,”一双白净如玉的手轻轻将他扶起,渡厄俊秀慈悲的面容隐隐有几分自责,“方才我没能帮上你,实在抱歉。”
安云图站起来摇摇头,“渡厄大师不用自责,这确实是我的事,而且那把剑我一定会找他要回来。”
渡厄褐眸微动,“是你自己的那把佩剑”
“是。”安云图有些沮丧,“那把并不是我的佩剑。”
刚刚驱散完人群走过来的柳彦明一顿,“安少侠,是老夫对你不住,今日雨落山庄的宝剑你随便挑选,权当老夫的赔礼。”
雨落山庄不愿与魔道之首为敌,这也是刚才他没有下死命令拦住落雁君的原因。
柳蕴宁也凑了过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安云图,你让落雁君将渊虹剑和霜寒剑都带走了,你们琉璃阁还敢自称武林第一剑派”
柳彦明一愣,厉声叱道“宁儿你胡说什么”
柳蕴宁缩了缩脖子,指了指安云图道“他自己说的啊,他师兄是霜寒君,不就是琉璃阁的人吗”
柳彦明瞪大了眼,想到刚才面前这少年和落雁君的那番对话“那那把剑”
“是霜寒剑。”安云图从沮丧转为有几分毅然决然的坚定,“我一定会把剑要回来。”
“拉倒吧,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去闯落雁城。”柳蕴宁在一旁泼冷水。
柳彦明在自家儿子脑袋后猛敲了一记,直把他敲得嗷嗷叫,等儿子走开,柳彦明满怀歉意道“安少侠,今日之事实在是柳某对你不住。这样,你同我来,雨落山庄剑庐里的所有剑,都任你挑选。”
还在旁边呼痛的柳蕴宁瞪圆了眼,“爹,你疯啦”
柳彦明瞪他一眼,也不理会他,直接将还懵着的安云图拉往自家剑庐去。
而这件事的后续已不在元映的关心范围里,他走进船舱,将霜寒剑递给在舱里藏得好好的律星洲,一改对外的狂妄肆意,笑得有些随和亲切“你看,你的剑抢回来了。”
律星洲接过失而复得的宝剑,也不多看就放在腿上,一双平静惯的眸子里隐隐有几分责怪,“方才主子不该那般冲动。”
刚才他在船舱里看着青年成为众矢之的,差一点就拔剑冲了出去。
可偏偏主子万般嘱咐他,让他不能出去,他不敢不听。
元映却以为他是怪自己强抢霜寒剑,“抢都抢了,管你那小师弟怎么想。”
他本来就是要故意招惹安云图,让他到时候带人打上落雁城。
律星洲沉默,没想到他是误解这个“我不是在意师弟想什么,我是担心主子。”
元映转过头,去摸刚到手的渊虹剑鞘。
律星洲叹口气,坐过去一些,抓住元映的手。
“主子,我现在只有你了。”
元映回头看了眼青年,发现他表情严肃认真,刚才的一点点醋意便消散下去,嘴上别别扭扭地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手却稳稳地回握过去。
前几天,他们去了琉璃阁一趟,在那调查出一些剧情里没有提及的事情。
元映知道安鹤轩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点从孤飞尘的身世便可知晓,但没想到他对自己亲手养大的惊才绝艳的大徒弟也存着利用之心。
律星洲去幽州那一趟是奉师命,他被埋伏也是安鹤轩插的手,虽然不知为何没有死在幽州,而是被辗转卖往落雁城,但那天他们在安鹤轩书房看到的线报便已经暴露他的居心不良。
元映作为落雁君,本该最后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却不曾想被他骗到恶人城里当暗卫的律星洲,倒比他先迎来这个拐点。
思及自己这趟回去后会面对的事情,元映也跟着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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