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熙？醒醒。”
阮熙是被一个陌生男人摇醒的。
他睁眼的时候，先看到的就是一张离得过近的脸，距他不到二十厘米，五官因为距离而模糊，反而是眼角的痣格外清晰。
惊得他肾上腺素飙升，差点一拳挥过去。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眼里的戒备，主动松开扶着他肩膀的手，后退半步，半蹲在他面前，温良无害地笑了笑：“你醒了？还头晕吗？”
他大约二十五六，长得斯斯文文，五官端正俊秀，眼睛狭长，眼角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都含着笑意，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
皮肤是少见的冷白皮，比阮熙见过的那几个自吹“娱乐圈唯一真冷白皮”的同行白上几个度。这也就使得，他下巴上那个伴随着肿胀的小伤口格外扎眼。
像是被什么东西挠过一道。
阮熙粗略打量了一下，就礼貌地收回视线。
高定西装，奢牌名表，眼镜架都透露着精致贵气。
看起来是个有身份的人。
这个人为什么在这里？或者说，他为什么在这里？
阮熙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某片脑区被刺激得过于严重，隐隐作痛。他只能放弃思考，摸摸后脑勺，摇摇头，手掌在地上一撑，扶着墙站起来。
“没事了。”
对方适时地伸出手，支撑着他的手臂。
“嗯，谢谢。”
他的手掌，温度挺低的，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让人有点害怕。
阮熙模模糊糊地想。
可能是空调温度太低了，让他发抖。
“你可能是低血糖，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倒在这里。没吃早饭？”
他的笑容和语调都很温柔，和体温毫不匹配。
像是……有着保护色的冷血动物。
阮熙被自己这个想法不太礼貌的想法吓了一跳，开始打量周围。
他终于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一间厕所隔间，马桶就在他刚刚的头的旁边，澄亮的水面映照出他的脸。
阮熙脸色微变，一种反胃感涌上胸口。
他不会头栽到马桶里去了吧。
若有若无的异味开始在鼻腔徘徊。
他偷偷摸了摸头发，幸好还是干的。
不然他可能就要面对“知名青年演员特殊癖好曝光，小小马桶水竟有如此魔力”的头条新闻。
旁边的年轻男人出声询问：“刚刚你头一直靠着墙，撞疼了吗？”
似乎是猜到了他的担忧。
阮熙松了口气，靠着墙，那没问题了。
阮熙谢过他的关心，急于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以及避开对方过低的体温。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温文尔雅，他却总有种害怕的感觉。
对方也跟在后面：“我马上要开会，没办法陪你。楼下有咖啡厅，你先去吃点东西。”
阮熙一面感到暖心，一面又觉得他太热情。
简直跟他监护人差不多。
但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个人。
看反应，也不像是他粉丝。
也许是……过于有爱心的年轻公子哥？热心公益慈善的那种。
真是好人。
路过洗手池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耀眼的金色在镜中一闪而过，被赶上他的年轻男人的身影挡住。
“怎么了吗？”
阮熙怕他多问，放下疑虑：“没有，走吧。”
年轻男人也看了一眼镜子，意味不明地夸赞一句：“你的头发很好看。”
这话阮熙听得多了。
他微微扬起嘴角，礼貌地回答：“谢谢。”
他的眼睛很好看，而且天然地漾着水光，笑的时候微微眯起，水光就差点被挤出来，格外迷人。
对方一怔，眼神也变得柔和：“我说的是真的。”
阮熙想了一下，接着莞尔：“我的感谢也是真的。”
他很年轻，五官没完全长开，笑的时候，还有点稚气。
但他本身的样貌其实偏明艳，这使得他即使露出这种柔和的表情，也带着锐气。
两个人在厕所门口分手，年轻男人又嘱咐了他一句，转身想离开。
阮熙把他叫住，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很感谢您的帮助。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吗？我以后会找机会答谢您。”
虽然这个人对他很友善，但阮熙不敢确定，他有没有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
要是他刚刚拍了照片并且泄露出去，又会是一场乱战。
如果没有，那他也确实该给别人送点礼物感谢。
在阮熙心里，对方无非有两种反应方式。要么接受，要么拒绝。
但对方偏偏选了第三种。
年轻男人眯了一下眼，歪头思索片刻，很快又弯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阮熙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
看这个架势，该不会他真的见过这个人吧。
果然，隔了几秒，年轻男人悠然地问：“你把我号码弄丢了？”
阮熙瞳孔倏地紧缩，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完了。
真的认识。
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八成是他哪次晚宴上见过的大公司管理高层。
他好像把合作对象的脸忘了。
应该不是合作过的，毕竟真正合作过的他能认出来。那就是未来的……
虽说对方不大可能因为这种私人恩怨改变公司决策，但总归留下的印象不好。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抱歉，换手机了，有的号码没备份。”
对方脸色没什么变化，手悠闲地插在兜里，上前一步，问：“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身上天然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但不像是狮子或者老虎，而是——
蛇。
潜行在黑暗里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人一口。
阮熙条件反射地挺直背，后退和他拉开距离，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地回荡在耳边：“记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要是对方追问，他还真叫不出名字。
希望这位先生不要刨根问底。
对方又慢悠悠地向他走了一步：“是吗？那，我……”
阮熙看着他张口，隐隐摆出一个“jiao”的口型。
对方往前走，他就退，现在背几乎要抵到后面的墙，丝丝的寒意隔着衣物透过来。
空气在对方的目光里冷冻成冰。
他的声音不自觉高了一点：“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应该去开会了？”
“嗯。”年轻男人后退半步，若无其事地把话题转了回来，“丢了没事，我现在念，你记吧。”
原本的压迫感瞬间退去。
阮熙连忙掏出手机记他的号码。
陌生的锁屏一闪而过。但他没时间考虑这个，只能先指纹解锁，调出通讯录，按照对方报的号码存好。
他一般输，一边疑惑。
一般来说，存过的号码会在输入相似号码时弹出。他也能借此找到对方的名字。
但是没有，这是个新号码。
他确实没存过这个号码。
可对方的表情又不像作假。他不敢问对方的名字，只能老老实实地存完号码，向对方鞠躬。
“真的很感谢，但是可以请您答应我一件事吗？”
年轻男人颔首。
“您可以当作没看见刚才的事吗？”
对方垂眸思考。
阮熙心里又是一紧。
该不会他真的拍到了什么东西要拿来要挟吧？
“当然。”好在这次对方没太吊着他，很快就点头应允，“以后多小心。”
对方的声音比之前更温柔了几分，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鸟。
阮熙心里最后一块石头落下，又谢了他一遍，急急地转身离开：“我还有事，不打扰您了。”
“好。”年轻男人笑眯眯地跟他挥手，“记得吃早饭。”
他等阮熙的身影消失，看着某个方向，淡淡喊了一声：“出来。”
没有人回应。
他也不急，一边向那个方向走，一边打电话。
手机铃声只短促地响了一秒，就自己断掉，似乎还有人低声地咒骂。
他站在厕所隔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没有人回应。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顾淮舟，出来。”
依旧没有人应答。
他礼貌性地又敲了两次门，一直没得到回应，于是后退两步优雅地宣告：“你再不出来，我可能要找姑妈聊聊赌马的事了。”
门震颤一下，过了几秒，徐徐打开。
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又恢复绅士而优雅的姿态，嘴角噙着浅笑。
他看看手表：“一分二十六秒，比上次少十秒。淮舟，你没以前有毅力了。”
一个衣衫凌乱脸上还有淤青的男人滚了出来，泪流满面地抱住他的腿。
“堂哥你别打我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搞阮熙的！”
顾衍行淡淡扫他一眼：“你怎么他了？”
顾淮舟愣了愣：“你不是为这事找我？”
“我找你，就是问问，你上次买的猫零食怎么回事，沐沐有点软便。”顾衍行搂住他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
顾淮舟肩膀一抽一抽地抖：“我……我兄弟给的，国外牌子，我帮你找他问问。哥你别打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顾衍行拍拍他的肩，“准备一下，去开会。”
顾淮舟唯唯诺诺地应了，小心地看他：“哥，你真不是为了阮熙的事找我？”
顾衍行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漫不经心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为他的事找你？”
顾淮舟连连点头：“对、对，还是猫最重要。”
顾衍行脑海里浮现出一片金色，好像是家里猫的毛色，又有点不像。
“怎么可能有谁比我的猫重要。”
＊＊＊
阮熙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先远离那个像蛇的男人，走到走廊尽头，才发现这是个陌生的地方。
一座装修精良的写字楼。
他刚刚注意力都在那个男人身上，完全没注意到环境的异样。
手机的锁屏和桌面都和他设定的不同，衣服的样式和手指上装饰性的戒指也不属于他。
他刚刚能用指纹解码，说明手机是他——起码是他这具身体的。锁屏密码也是他的生日。
但是通讯录里的名字和社交账户上发的内容都完全陌生。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前置摄像头。
还是他那张脸，只是头发染成了金色，左耳戴着颗闪闪发亮的耳钉，眉毛修过，比他原本的看起来更桀骜不驯。
他新奇地晃了晃头，像刚认识了个双胞胎兄弟。
这种风格还挺好看的。
但是……他现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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