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挨挨挤挤地贴在一起，金色的生命力令人目眩。
阮熙伸出手，轻轻在花瓣上拨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顾衍行漫不经心地挠着猫下巴：“你觉得呢？”
“我觉得……”阮熙迟疑地问，“是因为这次的工作比较重要？”
他自己都说得没有底气。
虽然是金九吧……但那是时尚界的重要日子，和顾衍行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燕主编要他送的？
那也太不好意思了，他以前和燕主编也没多熟，怎么就送花了。
顾衍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算是吧。”
阮熙松了口气。
顾衍行眼神一动：“但也不全是这样。”
阮熙疑问地看着他，他缓缓露出笑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你先回答，我再告诉你，这样才公平。”
无赖。
阮熙用眼神谴责他。
顾衍行全当什么都没看见，慢悠悠地逗猫玩。
“我……”
阮熙刚张口，剩下的话就卡在喉咙里。
说不喜欢，肯定是假的，不说顾衍行生不生气，他自己就够难受的。
但是说“喜欢”，他又说不出口。
他是个含蓄内敛的人，又习惯了演绎别人的喜怒悲欢，一向不喜欢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暴露在别人面前。
向别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对他来说和脱光了站在舞台上差不多，都是被别人的目光凌迟而死。
很危险。
就像是生活在野兽环绕的森林里，如果不做好伪装，弱点就会全然暴露在猛兽们的眼前，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吞食入腹。
他不吭声，顾衍行也不催他，悠闲地撸猫，中途甚至还接了个电话。
须臾，阮熙嘴唇翕动：“喜……”
顾衍行微微扬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打量着身旁的人。
“您送给我的礼物，我当然喜欢。”阮熙露出营业式标准微笑，口齿流利，“向日葵的颜色很漂亮，花朵的组合也恰到好处，既免除了单一花色的寡淡，又不会过于杂乱，应该是出自名花艺师之手吧。”
他像导购员那样，一只手臂抬起花盒，微微倾斜，向顾衍行展露出花盒的全貌，另一只手做出展览的手势，仿佛在做花盒促销。
他甚至还时不时改变花盒展示的角度，以求全方位表现花盒的优点。
他紧盯着对面的人，力图将对方最微小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顾先生，我们的身份摆在这里，我怎么敢拂了您的面子。
只是因为身份的差距，我才说“喜欢”的。
顾衍行眉毛抖了抖，缓慢地点了点头：“嗯。”
阮熙松下一口气。
虽然在空调环境里，他背上还是出了一层汗。
这个问题彻底激起他的防御机制，使得他因为猫而松懈下来的戒心瞬间回弹，回到正常的社交状态。
甚至比平常还要警惕。
“其实也没什么，我爸叫我给我妈带束花，我去取花的时候，想到你下午陪我家的猫玩了这么久，应该挺辛苦的，就给你也买了一束。就当是，我家的猫送给你的吧。”
阮熙听得很认真。
顾衍行讲的和他想的差不多，唯一的差异点，在另一束花的归属上。
好像另一束花在燕主编手上。
燕主编长得是有点眼熟。
年龄也对得上。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
顾衍行应该不知道他误以为他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吧。
不过知道顾衍行和燕主编不是那种关系后，他心里好像又有一块石头被掀走了。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阮熙点头如捣蒜：“满意。”
顾衍行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扬，原本绅士温柔的笑容现在看起来充满恶趣味和侵略性。
阮熙突然心跳加速，直觉他可能要说什么自己不想听的话。
他硬着头皮挑开话题：“溪溪是不是想跟我玩？你把它给我吧。”
“花盒盖上，它不能吃玫瑰花。”顾衍行耐心地等他把盒子盖好，把猫放到他腿上。
他的动作优雅而轻柔，猫也温顺乖巧，那一瞬间，阮熙有一种错觉，他只是作为一个兄长，主动而细心地为自己怕冷的弟弟披上一条毛毯。
溪溪早就睡着了，根本看不出想跟人玩。
阮熙神经紧绷，机械地抚动着猫毛。
他根本不敢放松精神。他知道，这应该只是个开始，顾衍行后面还有大动作。
顾衍行十指交叉，松松地搭在腿上，好整以暇地问：“我再问你一遍，刚刚的答案，是你想要的吗？”
又是这句话！
阮熙思考了三秒，咬咬牙，点头。
“很遗憾，这不是事实。并且，我今天不想说谎。”
他的语气平静而专注。
阮熙心里像有几千只溪溪在磨爪子。
他好奇，又不敢细究。
他觉得刚刚那个理由很好，已经说服他了。其他的理由……他只能希望不要太残酷。
他鼓起勇气，看着顾衍行：“您没必要跟我卖关子，其实有其他的原因我也不在意。”
比如花店打折促销送赠品，比如燕主编逼着他给心爱的小模特准备礼物，比如本来想送给别人，但是盒子坏了，不能送——或者干脆是别人拒收的礼物。
他的脑中一瞬间出现了许多种解释，一句接一句冒出，根本不给他思考其他东西的机会。
哪怕顾衍行说他绑定了一个系统，必须给人送花，那也可以。
他几乎在脑内把所有理由都想了一遍。
“其实没那么复杂，”顾衍行装作思索，等到他呼吸都快循环不过来的时候，才缓缓道来，“我就是想送给你。”
阮熙眨眨眼，这和之前那句，有什么区别吗？
“和我父母没关系，和你照顾它没关系，也和你工作辛不辛苦没关系，你明白了吗？”
他说得很慢，阮熙跟着他在心里一个接一个划掉关键词。
他迟钝地思考，所以和什么有关系呢？
就是……想送给他？没有理由地。
他脑子里面有个答案，但是自己根本不敢触碰，害怕一打开，就放出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求救般望向顾衍行，希望对方能自觉揭晓谜底。
但是顾衍行明显没这个意向，反而在用眼神鼓励他主动开口。
阮熙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看到这种花的颜色和我头发的颜色像，所以一时兴起，买了花吗？”
顾衍行看了他几秒，似乎想摇头。
但他头摇到一半，又停住了，轻声笑道：“对。你头发的颜色，和溪溪的毛色很像，正好你和他合作得很愉快，我觉得应该送给你，留作纪念。”
还是沾了猫的光。
阮熙欣喜地戳戳腿上的猫：“谢谢。”
虽然颜色是有一些不同，但是，大家毕竟都带个“金”字。
而且名字还这么像。
怪不得顾衍行早上想摸他的头，还说看到他就想起自己的猫。
他开始觉得，自己和溪溪真的很有缘。
溪溪翻了个身，慵懒地伸伸爪子，倒是没挠伤他。
一人一猫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玩。
顾衍行看着他的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堵。
怎么他的猫，和阮熙相处得这么好。
或者说，阮熙这么喜欢他的猫。
他这个正牌主人反倒被晾在一边。
“把它给我吧。”顾衍行伸出手。
阮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收了别人的花，还霸占着别人的猫，太不道德，只能依依不舍地把猫送回去。
溪溪屁股一拱，又蹿回阮熙怀里。
阮熙为难地看着顾衍行：“顾先生……”
顾衍行收回手，掩盖住手上被猫蹬的伤痕，温和有礼地笑道：“你再抱一会吧。”
“顾先生，这猫，一直是你在养吗？”阮熙好奇问。
“对。我家还有别的猫，你要看看吗？”
顾衍行找出家里猫的合照，给阮熙看。
十多只不同品种的猫一起簇拥着顾衍行，看得阮熙稍微有点嫉妒。
大户人家。
他眼尖地看到一只布偶猫，问：“这只，叫什么？”
“你喜欢它？”顾衍行眼神柔和，“它叫沐沐。它很亲人，不过它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所以来的是溪溪。
阮熙豁然开朗。
书里写的是对的，确实有只叫沐沐的布偶。
“它很漂亮，是你最喜欢的猫吧？”
“不，”顾衍行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我最喜欢xi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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