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对于安翠翠来说,这样欢乐无忧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那一日为终结。

    安翠翠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虽然喜欢缠着叶天玩耍,但也懂得不要耽误他正事。天哥哥一同他拉钩说,过几日回来就陪他玩,安翠翠就乖巧地应下来。

    每日吃完饭,她就蹲守在村口大石头下的老位置,眼巴巴瞅着来往村中的大路,就为了能第一时间发现天哥哥回来。

    自然,那一日的灾难,他同样是第一个发现的。

    三个打扮得非常奇怪的人从空中落下来,落在村里,有安翠翠相熟的村民对着他们跪地拜服,大喊“仙人”什么的,下一刻那个认识的人就人头落地,血流了满地。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走,那三位奇装异服的人就在原地桀桀怪笑,安翠翠听得害怕,连忙在大石头后面的空间里躲了起来。

    他抱着双膝缩在阴影中,听到对方有人在说,把大人全都杀了,小孩子就留下来,带回宫里交差。

    村中不停传出人的惨叫声,和这三人的大笑声,安翠翠万分揪心在家中的亲人,却只敢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呜咽的哭声传出。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村中渐渐安静下来,安翠翠想出去看看情况,但是又害怕得不敢。

    这时,一道近在咫尺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你们瞧我发现了什么?这里居然还躲着一个人,哈哈!”

    忽然,安翠翠就被人捏着后领提了起来,和那个说话阴诡的人面对面。

    对方啧了一声,面上神色很不高兴,“居然是个小鬼,我还以为可以再多收一个魂呢。”

    然后安翠翠就被这人丢到了孩子群堆里,安翠翠被摔得七晕八素,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左右都是他们安宁村中的他的同龄人。

    一个人打量他们,说道:“才十几个,数量有点少啊。”

    另一个说:“怕什么,这周遭有的是村子,还怕找不齐孩子吗?”

    “都怪青霄门的人多管闲事,把咱们今年新收弟子的苗子劫走了,否则宫主也不会大发雷霆,让我们四处搜集年龄幼小的孩子,还规定一定要跑到正道门派附近去搜集,好打他们的脸。”

    最后一个人甩了甩手,语气中多有抱怨,“我不是怕了正道那些伪君子,但是若是惹得对方倾巢出动,最后倒霉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做事的人。”

    “嘿嘿,我道觉得这样挺过瘾的,平时哪儿能这样正大光明的在正道门派四周出没啊,再说这些低贱的凡人灵魂虽然不怎么顶用,但是也聊胜于无嘛。”安翠翠认出这是刚才将他提起来的那个人的声音。

    三人中领头那人拍手道:“好了好了,就由严危将这些幼苗先送回去,我与殷崎再去下个村子。趁着清微派没有发现,我们先将附近所有村子都血洗了。”

    再之后,安翠翠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

    等安翠翠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漆黑的,四周都是破旧石壁的,关押拥挤着无数孩子的大地牢里。

    安翠翠草草环视了石牢里一圈,发现不仅有他认识的他们村里的孩子,更多的却是他不认识的人,粗略估计就有百多余人。

    安翠翠咳嗽了几声,因为这一番折腾,体弱如他又病发了,但石牢里有黑又冷,没有食物也没有药吃,对安翠翠这样容易生病的体质是最大的挑战。

    感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安翠翠在身上找了一圈,终于才发现怀里包着的一包点心,这是他带出来准备给天哥哥吃的。

    想到天哥哥,安翠翠不由忧虑起来,他在外面采药有没有遇到这伙坏人,是同样被抓过来了?还是幸运的逃过一劫?

    想到临走前看到的村中的惨像,安翠翠已经明白,自己的亲人已经全部罹难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未来会怎么样……

    安翠翠留着泪,拆着自己的糕点,殊不知旁人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眼红得很。

    她一口糕点刚塞到口中,就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少年将他推倒,恶狠狠地说:“把你东西都交出来!”

    安翠翠第一次直面这样的恶意,下意识地将糕点护在怀里,那少年见他不愿意给,上手准备强抢,安翠翠身娇体弱,哪里斗得过他,眼看着唯一可以饱腹的东西就要被人抢走了,忽然一个少女拦在他身前。

    少女大喊道:“孙小虎!你又欺负人!”

    被称作孙小虎的少年瞪着这个少女,颇有些忌惮,“容安安,你少多管闲事,这事和你没关系!”

    容安安寸步不让,“怎么没关系,你欺负女孩子我就要管!”

    孙小虎和容安安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容安安以前就是个颇为厉害不服输的性子,孙小虎在她手里头吃过几回亏,到了这鬼地方之后,容安安迅速拉拢了一批女孩子,成为其中的头头,让孙小虎也颇为忌惮。

    “她手里有食物,还想吃独食,我问她要点怎么了!”孙小虎故意说得十分大声,让周围饿了不久的孩子都听到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就应该要让她交出来,分给所有人吃!”

    看到周围一圈的孩子眼中饿狼一般的光芒,安翠翠明白这包糕点是保不住了,见那位叫容安安的少女还想据理力争,他连忙拉住对方的袖子,摇头低声说:“交出去也不碍事……”

    还不待孙小虎用得意洋洋的眼神和容安安示威,石牢外突然走来一个成年人,叱喝道:“吵什么吵!再有人惹事,我就把他炖了下酒喝!”

    孙小虎顿时萎靡了,不敢再说话,周围原本虎视眈眈的孩子也都噤若寒蝉。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打开牢门,阴恻恻地威胁道:“按远近顺序一个一个地出来,中途谁敢惹事,老子我打断他的腿。”

    容安安拉着安翠翠,趁众人不注意,偷偷站到了牢房最里面。

    安翠翠小声道谢:“谢谢你啊,我叫安翠翠,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这包糕点就送给你吧。”说着将包着糕点的纸包双手奉上。

    “我是容安安!”容安安咽了咽口水,还是将纸包推了回去,“不用了,还是翠翠你吃吧。”

    安翠翠自然看出了容安安的口不对心,连忙找借口道:“我一个人吃不完的,安安姐你也吃点吧。”

    容安安这才拿了一块,安翠翠也拿了一块之后,将糕点收了起来,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还是留点食物为妙。

    “安安姐你醒的比我早,知道他们抓我们来是干什么吗?”安翠翠打听道。

    容安安囫囵吞着糕点,说话有点含糊不清,“不知道,听他们的意思,应该不是要杀我们,不然在村子里就可以杀了,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安翠翠和容安安随着人潮走出地牢,孩子们都自觉排成一竖列,不敢吵闹,看管的那人掂量下手中的鞭子,满意地点头。

    *

    许久之后,后来的安翠翠才明白,他们那日是排队去做资质测试的,魔宫要测试他们这群新苗子的修魔资质。

    因为青霄门弟子横插一杠,导致魔宫先前好不容易收集的苗子都被正道救走了,魔宫之主一气之下,下令大开杀戒,给正道一个下马威。

    而安翠翠他们这群孩子就是屠村时顺带带回来的新苗子,如果有修魔资质就留下来当新弟子,没有的话就扔去当最下贱的奴仆。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的是,安翠翠是绝顶的修魔好苗子,他测试时那块晶石发出的亮光,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几乎是立刻,安翠翠就被送到了另一处地方,供魔宫的高层们挑选,而安翠翠最后竟然被魔宫宫主挑中了成为她的关门小弟子。

    让惶恐不安的安翠翠稍有安慰的是,容安安的资质仅次于他,也成为了宫主弟子,因为年龄比他长,一同入门的容安安就成为了他师姐。

    而之前欺负他的孙小虎资质也不错,被一位男长老挑走了做了弟子。

    可是安翠翠万万没有想到,入门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

    魔宫教养新弟子,就和养蛊一样,是不禁他们互相争斗,彼此厮杀陷害的,安翠翠先前不知道,有一次险些被人害死,多亏了师姐容安安保护了他,才幸免于难。

    随着这样黑暗恶劣的环境的渗透,安翠翠逐渐也变了,他便得更心冷,更心狠手辣。

    除了曾与他相依为命的师姐,他不相信任何人,可以随意笑着将同门师兄弟姐妹推下深渊而面不改色。

    因为女孩子更容易降低别人的警惕心,安翠翠便一直保持着女装打扮,这个秘密除了他师父宫主大人和师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午夜梦回,有时候他会做噩梦惊醒,然后看着镜中自己如今的样子露出苦笑。

    有时候他做了关于过去的美梦,梦中有祖父祖母,爹亲娘亲,还有天哥哥。

    天哥哥的笑容是那般阳光和温暖,暖和得仿佛能灼痛他。

    *

    魔宫培养弟子是十分残酷恶劣的,只不过十年的时间,在安翠翠和他师姐不懈努力下,两人很快就筑基成功了,而筑基期的弟子在服了药之后,是可以离开魔宫出去做任务的。

    安翠翠为此已经计划了很久,他拉上师姐一同去出外出的任务,就是为了趁机回村子里看看,如果亲人们仍然曝尸荒野的话,他也能将他们的遗骨好好安葬。

    师姐平时就十分宠着他,自然同意了与他一同出宫做任务。

    来到熟悉的村落,虽然眼前一切已经是不熟悉的样子,安翠翠眼中还是忍不住露出悲伤的神色。

    好消息是,安翠翠发现村民早已经被人安葬了。

    坏消息是,村中来了二个正道的修真者。

    安翠翠和师姐立刻躲藏了起来,看这两个正道年轻的修真者想做什么,魔宫的隐匿之术十分厉害,对方水平与他们相当,暂时没有发现他们。

    然而安翠翠没想到对方的目的与他们一样,是来扫墓的。

    安翠翠与师姐跟着那二人,见他们去后山给某人扫墓,看到较为年轻的那人在石碑上刻上“义母秋菱之墓”的时候,安翠翠心神一震。

    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地和叶天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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