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行宫位于山林之间,风景宜人最适宜夏日避暑, 所占土地甚广, 宫殿楼阁不胜其数, 其中要数太后与太妃们所居的宫殿,最为清宁雅致。
竹林环绕,宫殿庄严肃穆, 来往宫人皆是从年少时便在宫中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说话行事极为有分寸。
陈姑姑在前面引路, 缓缓推开了正殿的大门。温映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她回眸望了望跟上来的沈文茵,默默走了进去。
“儿臣给太后请安。”
“都起来吧。”太后身着一身藏青色的万寿纹锦缎衫, 许是这段时间生病的缘故,面色不大好,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倦意,“文茵也过来了。”
沈文茵上前福了福身, “早上正想约着皇后娘娘一同来给太后请安, 没想到还未开口就看见陈姑姑走到林萦殿外了。”
她三言两语禀明了来意,笑盈盈地将事情解释了清。
太后微微颔首,视线停留在沈文茵身上稍稍停顿了一下, 越发觉得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 只是性格不大相同, 远不像她母亲那般喜静, “赐座吧。”
“谢太后。”
正殿两侧摆着的是两排花梨木雕藤纹的扶手椅, 温映寒同沈文茵寻了位置坐下, 敛眸没有出声,只等着太后先开口。
外间候着的宫女端了两盏茶上来,屋子的大门轻开轻阖,霎时间便恢复了往常的肃穆。
孙太后垂了视线,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两下手中的翡翠玉镯,沉了声音,缓缓开口道“皇后可知,哀家今日为何唤你过来”
她也不在意沈文茵也在这里,温映寒同沈文茵关系一贯较好,就算沈文茵今日没有跟来,出了这道宫门,她也一定会讲给她听。
温映寒轻敛了神色,微微垂首,“是儿臣愚钝了。”
孙太后拿帕子掩着咳了两声,缓缓靠在了身后绣有深黄色暗纹的软垫上,“哀家这些日子病着,但是六宫中发生的事,并非不知。”
温映寒猜测着,近来六宫中没有旁的状况发生,她这番话便是在说柳茹馨的事了,“您一向明察秋毫。”
孙太后叹了口气,声音沉缓“近来宫中发生的事,哀家也是十分痛心疾首。宫中自古尊卑有序,万事不容越矩。妃嫔对皇后不敬,那便是僭越。淑妃生了歹念,这种人活着也留不得宫中。”
这些嫔妃皆是她昔日精心挑选,如今接二连三闹出了这样多的事端,叫她病中也难以安心。后宫不宁便会牵动前朝,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勾连,着实不是她当初想看到的局面。
“后宫诸事,皇后需得再尽心些才行。”
温映寒起身轻轻行了一礼,“儿臣谨遵太后教诲。”
孙太后又咳了两声,身侧侍奉的陈姑姑忙递了杯温水上来。太后轻饮了两口,抬眸重新望向温映寒。
抛下过去的事情不说,这个皇后如今看来也算得上是贤良淑德,行事稳重。但愿她往后真的能一直谨言慎行下去,替皇帝管理好后宫。
“如此便好。”
她所放不下的,无非是先帝所留下来的社稷江山。需要她操心的事还有很多。
孙太后将杯子缓缓放了下来,“自从离了皇城,发生了不少事,如今宫中嫔妃倒是所剩无几了,实在不成样子。”
温映寒微微一怔,正想着该如何对答。沈文茵却忽然先她一步开了口“太后说的是,但现在还未到每年大选的时候。之前已经破过一次例了,若是再单独选那么几位,对皇城中的众多世家大族而言难免有失公允。”
孙太后轻轻颔首,确实是这个问题,“如今高位空缺得太多,自开国便没有哪位皇帝的后宫是这样的。”如今宫中所剩的大多是些才人和采女,这样的位份若不承宠,实际上与宫女无异。
“这批中选的嫔妃们,也入宫多时了”孙太后似是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两下杯盖,而后缓缓端起饮了一口里面的温水。
这番话分明是别有深意。
对温映寒而言,太后的意思明显。温映寒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轻一蹙,这样的神情转瞬即逝,未叫任何人察觉。她开口道“那依太后之见,该晋一晋谁的位份为好”
“如今宫中能晋的”孙太后停住了语声,微微思索了片刻,“哀家听闻这次揭露淑妃,有位朱婕妤做的不错。晋为朱嫔吧。至于封号,叫内务府拟定一个。皇后觉得如何”
她又提及了几位才人,温映寒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按照太后的意思,是想将那几位晋为婕妤。
温映寒默默听着,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眸光,她轻轻开口道“太后一向思虑周全,只是儿臣也不好代皇上做主,太后若觉得可以,儿臣便去和皇上商议。”
孙太后眸光落在她身上,许久。
“罢了,你去吧。”
温映寒福了福身,“儿臣遵命。”
孙太后将杯盏递到了一旁的宫女手中,她正襟危坐地望向温映寒,“身为皇后,也不止是要替皇帝管理好后宫。皇帝登基这么久了也未有一儿半女,皇后该劝一劝皇帝雨露均沾才行。”
“是,儿臣明白。”
孙太后又随意叮嘱了几句旁的事,身子也乏了,便让她们两个人离开了。
一出了宫门,沈文茵便忍不住走到了温映寒身边,她撇撇嘴,“太后最后那几句话分明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温映寒无奈摇了摇头,“太后哪句话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从头至尾,全都是带着目的的。先是提及淑妃稍加安抚,而后便是想晋一晋这宫里头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单独选拔这种事有一不能有二,况且这次她所选的嫔妃夹杂了不少心术不正的,太后一向精明,是不会再揽这样的事到自己身上。
太后也在等大选,但是大选是在春季,故而便提了晋位份这样的法子出来,意在皇家多多延绵子嗣。
可温映寒却注意到了别的事
“寒寒,你别往心里去。你可不能傻傻地真回去跟皇兄提大选的事。”因着沈文茵有好些话想说,两人便索性上了同一顶轿子。
轿子是事先便备好的,里面宽敞,并不会感到拥挤。温映寒心里想着别的事,并未留心沈文茵都说了些什么。
沈文茵见她不语,顿时皱眉,“寒寒,你听见我说的了没有”她拉了拉温映寒的胳膊,轻咬了下唇,“不过你今天倒是有点和平常不一样,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应下晋升之事呢。”
向来皇后该做的没有她不做的,今天倒是反常了。说同皇上商量便是缓兵之计,这件事就还有转变的余地,若是她当时也应下了,晋升位份的事基本上就要这样敲定了。
“寒寒,我有点好奇,你为何没答应”
温映寒停顿了片刻,朱唇轻轻抿了抿,“你有没有注意到,太后提及晋朱兰依位份时,都说了些什么”
“她”沈文茵蹙眉细细思索,“说起来,这次晋升到高位的也只有她一人。太后说是因为她这次揭露淑妃立了功”
温映寒微微点了点头,她低声开口道“这事太后是如何知晓的,当时在场的除去朱兰依,只有你我二人,咱们可都未曾声张过此事。”
“你这么一说是啊,太后是怎么知晓的”沈文茵恍然想起了什么,“你先前是不是就注意到了那个婕妤有问题。我上次问你时,你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温映寒望了望掩好的轿帘,“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她看到你那副画时的样子她当时确实表现的很惊讶,可却没问你为什么要画那枚耳坠,而是直接提及了看柳茹馨戴过的事。”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她好像一点也不好奇这副画是怎么回事,直接就指认了出来。”
温映寒轻轻颔首,“而且依照我对她的了解,以她的性子,应该是胆小怕事的。她同你并不熟悉,除去宫宴,差不多可以算是第一次接触。她那么主动给你看那阿胶做什么”
沈文茵一怔,“你是说她是故意碰掉那幅画的”
“很有这个可能不过一切都是我的猜测而已。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确实是她了线索。”
沈文茵咬了咬唇,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太后选中的这些人,当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细枝末节的事,你都能留意得到,你是不是早就怀疑过她”
温映寒眉心微微蹙了蹙,“也不算是怀疑,就是先前发生了一件事”
沈文茵顿时好奇了起来,“快说来听听。”
温映寒顿了顿,“曾经有一次,薛慕娴和刘嘉宜两人买通了一个御医和御药司的小太监在我的汤药里做了手脚。”
“当时那件事也是朱兰依到我宫里时发现的,她说她天生嗅觉敏感些,是闻出了那碗汤药味道不对。可是事后她却辨别不出薛慕娴的香囊和凝神香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
沈文茵眉头一皱,“这个人在说谎”
温映寒朱唇轻轻抿了抿,“只是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温映寒刚刚便在细思,当时宜嫔和朱兰依是住在同一个宫殿里的,许是宜嫔行事莽撞,让朱兰依觉察了什么,又或者她原本就知道这件事
虽然看似是在帮温映寒,可是却给人一种在借旁人之手达到自己目的的感觉。
温映寒遥想自己刚刚失忆时,柳茹馨和朱兰依一前一后登门拜访的场景。现在她明白了柳茹馨当时过来是为了确认她还记得多少,但是朱兰依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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