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皓月当空,月白风清。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些雨后的湿润与清冷,晚风回绕在绵长的宫廊里,廊内的灯火也逐一被点亮。

    德坤宫外早已备好了皇后出行所用的轿辇,红木色的轿身上雕着八宝如意吉祥纹,绛紫色的帷帐特选了上好的绸锦绣上了纹样。

    身着深色衣衫的小太监低着头静立在两侧,王德禄走在最前面引路,拂尘轻搭在胳膊上,回头赔笑道:“皇后娘娘,您身子未愈,白天下过雨夜里容易凉,皇上特命奴才备好轿辇接娘娘您过去。”

    温映寒眼眸微动,微微停顿了一下,终是依照礼数轻轻颔首,低声道了句:“谢皇上圣恩。”底下的下人们惯会说话办事,看人眼色,王德禄能在御前伺候定是个心思细会讨喜的,所说之事倒也当不得真。

    “娘娘您请。”

    温映寒望了望远处的宫道,垂眸轻搭了芸夏的手,乘在了辇轿上。时间赶得紧,她也未来得及换一身衣裳,湖蓝底绣有牡丹纹样的织锦缎大袖衫在这样的夜色里微微映衬着弯月的光亮。

    临出门前她让芸夏帮她重新梳了发髻,墨色的长发为柔顺地挽起,鬓角的碎发微垂,隐隐带着些极为好看的弧度。即便人在病中未施粉黛,也难掩她肤若凝脂,倾国倾城般的容色。

    王德禄清了清嗓子,宣了声:“起。”

    绛紫色的帷帐被缓缓落下,宫人伴着月色而行,稳步走向勤政殿的方向。

    其实德坤宫离皇上居住的勤政殿不远,帝后之居所,原本是建造皇宫时便是按照后宫中相邻最近的两处宫殿而设立的。这条路走过去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如今乘着轿辇便行得更快了些。

    自落水后地苏醒以来,温映寒还是第一次到这沈凌渊所居的勤政殿,往常他们见面多是在她的德坤宫里,像现在这样她半是主动地过去,实属少见。

    温映寒着实琢磨不透沈凌渊唤她究竟是要做什么。若不是芸夏再三保证她打听的结果绝对千真万确,温映寒是断断不会相信,那人去芙湘宫会下那样的旨意的。

    权衡利弊,后宫与前朝,薛慕娴和她之间,温映寒怎么想也觉得沈凌渊没理由会偏向于她的,可若真是这样……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宽大的湖蓝色衣袖间悄悄攥了攥,刚刚在德坤宫里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不觉得,眼下临要见到了,反而愈发紧张了起来。

    芸夏看不到她在轿辇中的变化,只瞧着前面的宫墙,便低低地开口提醒道:“娘娘,我们这就要到了。”

    勤政殿无疑是整座皇宫中最为恢弘的一处,雕梁绣柱,檐牙高啄,彩绘的花纹横栋,雕着五爪龙形的高梁。下人们早已将屋内屋外的烛火一一燃起,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王德禄上前扶了温映寒下轿辇,芸夏一贯机灵忙上前接替了过来,好让他尽早进去通传。宫人静立的雕着“回”字吉祥纹的大门前,只听里面低沉地一声“进来”,这才垂首将门打开。

    温映寒走到门边顿了顿,回眸朝身边的小宫女吩咐:“在外面等我吧。”

    她此次出门只带了芸夏一人,原想着去见沈凌渊带得人再多,最后也是她一人见的。

    明夏被留在了德坤宫里值守。芸夏张了张口,似是有些不放心自家主子,但此处一步就要踏进勤政殿了,着实不是个可以随意说话的地方。

    温映寒微微摇头,声音温沉:“无妨,在门口等着便是了。”

    屋子里铺着暗色花纹的地毯,鞋子踏上去尽是柔软。所列陈设无一不是极好的,楠木底的山水四扇屏风静立,华贵庄重。

    王德禄就站在门边,似是刚进去回了话,便忙着赶了出来,“娘娘进去吧,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他抬手引了个方向,那边便是沈凌渊平常批阅奏折处理公务的地方。

    王德禄止步于此,其他宫人也都静默地站在一旁,明摆着是沈凌渊下过命令,让所有人都退下静候吩咐的。

    温映寒轻轻地走了进去。

    这还是她的记忆里,第一次走进他的地方。

    屋子里的烛火明亮而温和,整个内殿被晕染成了淡淡的暖黄色,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凝神香。

    温映寒从以前便觉得这味道很好闻,相比于其他熏香的浓烈,这种香闻起来淡淡的,稍稍忙些别的便容易忽略它的味道,但过后却总是难忘它的余香。

    沈凌渊垂眸坐在宽大的书案之后,一身赤黑色的金丝盘龙纹袍气势万钧,宽大的袖口上绣着金银二色的繁杂纹样。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笔在面前的奏折上批阅下了凤翥龙腾的字迹,似是听见了身前的动静,沈凌渊笔锋一顿,抬眸望在了温映寒身上。

    那双狭长的凤眸漆黑而又深邃,五官立体,眉峰挺立,薄唇在紧抿间带着一丝丝冷硬,偏偏在看清身前的人时,眸光不经意间柔和了下来。

    “你来了。”

    温映寒望着他微微一怔,一时连该行的礼数都忘记了。

    沈凌渊一贯不和她计较这些,倒是她从前一直恪守着,处处透着生分,如今这般倒没了往日里的那种疏离感。

    沈凌渊薄唇轻轻勾了勾,“本想过去直接见你,可临时出了些前朝的事情绊着,只得唤你过来了。”

    他声音低醇悦耳,在静默的月色里显得格外好听。

    “身子可有好些了?”

    温映寒这才回过神来,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臣妾已无大碍了。”

    沈凌渊的视线早已打量在了她的身上。她似是比上次他在德坤宫见她时又瘦了,湖蓝底牡丹锦袍也难掩她纤细的身量,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如盈盈秋水,睫毛轻颤间尽是潋滟的眸光。

    “是朕的疏忽。”

    他的声音深沉,很快便融化在这样清冷的夜色里。可温映寒却听清了。

    身体下意识地抬眸望上沈凌渊的视线,有那一瞬间,心脏莫名轻轻地悸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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