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温映寒若有所思地坐在小案旁的软榻上恍神,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茶盏托盘的边沿,心思却一点也没在这上面。

    芸夏被禀退后一直在侧面的耳房里候着,这会子听见外面皇上离开的动静,忙默默出了房间回到了温映寒的寝殿。

    “娘娘”她往前走了几步, 试探性地开口唤了一句。

    温映寒听见身后的声音怔怔地回眸望去, “嗯”

    芸夏望着她福了福身,“娘娘,夜色已深了,奴婢服侍您早些歇息吧”

    温映寒这才回过神来, 窗外的风吹得她微醒,温映寒敛了敛神色, “嗯,是该安置了。”

    芸夏回身去架子床边一人高的藤纹樟木柜里取了一套月白色的寝衣,温映寒起身坐到梳妆镜前,对照着镜子卸去头上的发钗。

    芸夏拿了衣服放在一旁的秋香色软榻上, 转身走到温映寒的身后, “还是奴婢来吧。”

    她抬手替她将其余两根簪子取下, 而后轻轻将她头上简单挽好的发髻松散开来。

    墨色的长发如瀑般顷刻垂落到腰际,因着晚上一直待在寝殿里,温映寒见沈凌渊时也没有特别地盛装打扮, 只叫芸夏梳了一个寻常的样式。

    芸夏寻了把木梳, 替她将长发梳平。

    温映寒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才微微觉出些不对来。

    她中午做桃花糕时分明穿得不是这身衣裳, 她清楚地记得下午见了柳茹馨后觉得有些乏, 便换了眼下这件牙白色绣有白牡丹的暗花软缎常服,顺便就让芸夏给自己重新换了个发髻。

    头发是当时便梳过的,若是她真的不小心带了花瓣上去,那芸夏替她梳头发的时候肯定便看到了,怎么任留它藏在自己的额发里

    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敢确定,温映寒轻轻开口问道“下午你替我挽发的时候,可看见有桃花瓣了”

    芸夏微微一愣,“娘娘可是说头发里”

    “嗯。”

    芸夏皱了皱眉,垂下视线仔细回忆了一番。她微微摇了摇头,“不曾啊,若是有的话,奴婢用梳子便梳下来了。”

    这言下之意便是就算混进去了花瓣,梳头发的时候也会将它带下去了。

    温映寒朱唇轻抿,垂眸细细思索。

    芸夏不解地望着她,有些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试探性地问道“娘娘是刚刚取发钗的时候落下来花瓣了吗”

    她说着便要低头去地上寻。

    温映寒从镜中看到她的动作,微微一怔,也不知怎的,蓦地便想起那人指尖上轻捻的桃花瓣,以及那宽大的手掌毫无征兆地揉在她发顶上时的感觉。

    芸夏抬起头正巧望到她的侧脸和耳尖,不由得惊呼“娘娘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温映寒本能地抚上自己的侧脸,抬眸也望见了镜中的自己。

    芸夏以为她是又发烧了,慌忙想替她探一探额间的温度。

    温映寒忙摇了摇头,“无事,是殿里太热的缘故。换件寝衣就好了。”

    芸夏还是有些不放心,稍稍观察了一下见她脸上的红晕似是褪下些了,这才信了她的说辞,没去请张御医。

    “那娘娘还是早些休息吧,内殿的窗子开着夜里容易吹着风,奴婢这就替您去将外间的窗子推开些。”

    温映寒微微颔首,由着芸夏去了。

    寝殿内一片沉静,甚至听不到一点风的声音。

    温映寒回眸望着镜中的自己,下意识地轻咬了下唇。

    也不知那桃花瓣究竟是如何混进她额发里的。

    翌日一早,沈凌渊昨晚去了德坤宫的消息悄悄传遍了整个后宫。

    刘嘉宜原本坐在方桌前用膳,听到身边的宫女进来如此回禀,顿时就吃不下。

    “你说的可当真”她放下了末尾镶嵌了象牙的鸡翅木筷子,忙向站在身旁垂着头的宫女询问。

    小宫女立即福了福身,“当真。皇上是晚膳后去的,各宫都落了锁,所以昨晚都不知情,消息是今天早晨才传出来的。”

    刘嘉宜顿时慌了神色,细长的唇抿了又抿,她匆忙又问了一句“那皇上当晚可有留宿”

    小宫女丝毫不敢隐瞒,立刻摇了摇头,“不曾,皇上昨晚还是歇在勤政殿的,今日一早有人看见皇上是从勤政殿直接去的前朝。”

    刘嘉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抚上自己的心口慌忙拍了好几下,嘴里念念叨叨的“那就好,那就好,皇后若真得了宠,我们就都完了都完了。”

    小宫女也是慌张,自家娘娘一向同皇后娘娘不亲近,若是皇后最先得了宠,那往后的日子

    她忙开口进言“娘娘,不若咱们去见贵妃娘娘吧。贵妃娘娘总会有法子的”

    刘嘉宜手掌一拍,“对对对,还有贵妃。”

    她视线一转,随即“哎呀”了一声,“不行贵妃娘娘眼下还禁着足呢外面有侍卫,咱们进不去呀”

    小宫女福了福身,“娘娘,轮值的侍卫是奴婢的同乡,使些银子应该是可以的。”

    刘嘉宜也不再犹豫,马上起身,“那你快去准备。”

    “来人服侍本宫更衣”

    周围的宫女们忙行动了起来。刘嘉宜往里间走着紧攥了手指。

    她家里给她递过消息,让她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不要再生事。

    若是没有昨日在亭子前发生的事,她也许还能按捺得住,可是要瞧着柳茹馨现在就如此得势了,倘若她依仗的皇后再势起,那她往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柳茹馨本就比她位高一级,皇后禁足那段时间她仗着有贵妃撑腰没少明里暗里地折腾她,谁能想到这形势还能顷刻间就要逆转了。

    刘嘉宜只要想想柳茹馨昨日那张得意的嘴脸便一刻也冷静不下来了。

    她必须得赶紧去找贵妃娘娘商量对策才行

    身边服侍的下人们慌忙给她换好了出门的宫装,近身伺候的小宫女熟练地替她梳好了簪着流苏步摇的单螺髻。

    刘嘉宜胳膊轻搭在旁边的小宫女手上,刚一踏出殿门,便看见了一个她极为厌烦的人。

    “欸,朱婕妤今日又出门啊。”

    她没好气地冷声开口,语气间充满了嘲讽,十分瞧不上她身上那股子柔柔弱弱的样子。

    朱兰依身子抖了抖,看见身前的人忙退了半步,屈膝行了一礼,“请宜嫔娘娘安。”

    因着朱兰依位份不高,不能做一宫主位,当初安排宫殿的时候,便将她拨在了宜嫔的玉清宫里。可这宜嫔一贯不是个好相处的,就算平时已经有意避让着了,也有这样措手不及的时候。

    刘嘉宜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只瞧着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头发上插着根普普通通的银簪,就觉得她穷酸得很。这批进宫的嫔妃中,就数她家势最微末,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看着就叫人烦心。

    她也不叫她起身,冷笑了一声,开口讽刺道“婕妤这是又要去哪啊皇后娘娘宫里如今你也算是德坤宫的常客了,论起这对皇后的心意,姐姐们还是愧不如婕妤你。”

    朱兰依脸色白了白,她放低了声音开口“宜嫔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寻常去请安罢了,不敢同姐姐们比较的。”

    刘嘉宜冷哼一声“婕妤说这话可就是妄自菲薄了,若论起现在皇后心里惦记着的,除了自幼一起长大的淑妃那便是婕妤你了。上次六宫去问安的时候,还叮嘱了你好几句呢。怎的,攀附上皇后,还不准本宫说了”

    她人在自己宫里,一贯欺辱朱兰依惯了,说话间丝毫不避讳。

    朱兰依咬了咬唇,福着的身子始终未敢起来,同她这样的人说不清道理。

    “妹妹不敢。”她低低地应了一句。

    “哼,谅你也不敢。”刘嘉宜踱步到朱兰依身侧,轻啧着重新打量她这身装扮,“不过是当初太后用来凑数的人,也配天天在本宫面前晃了。”

    朱兰依攥着帕子的手指一紧,一直咬着的下唇失了血色。

    刘嘉宜这话说得是直白了些,但实际上当时的状况确实是这样的。

    因着皇上并无选秀之意,太后念及后宫不能无人,便在皇城中挑了些贵女,这些人里原本是没有朱兰依的。

    等到位份分配的差不多了,太后看了看人数,忽然觉得这个数字不大吉利,左右选都已经选了,不如再添一个凑个吉祥。

    正巧朱兰依的父亲被提拔了官职,这才叫她被选进了宫里。

    大盈朝的嫔妃分为七等,最末等的是才人和采女,然后便是婕妤。才人和采女甚至在一些大型的宫宴上都不得出席,平常都是居于偏处,所以在日常的嫔妃相处里,就显得婕妤也很低了。

    这样的事被挑到明面上来说,朱兰依几乎是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刘嘉宜这段时间本就情绪不好,昨日和柳茹馨生的那些气这会子全都撒在了她的头上。

    “真是晦气,耽误本宫的时间”她说罢转身就走,随行的宫人赶紧跟了上去,谁也不敢这个时候再惹了自家娘娘不乐意。

    朱兰依低着头站在院子里,身后服侍的宫女见宜嫔走远了忍不住上前劝道“主子您别多心,宜嫔娘娘就是那样的性子”

    “我知道。”朱兰依轻轻开口。

    小宫女还是有些不放心,试探性地问道“那主子还去见皇后娘娘么”

    朱兰依盈盈的眸光闪了闪,她抬起帕子微微蹭了一下,“容我容我先缓一缓。”

    小宫女轻叹了口气,“这儿是有风,奴婢扶您先回屋子里吧。”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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