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皇上夜里宿在了皇后宫中的消息,翌日一早悄然传遍了整个六宫。原本还可以拿皇上不入后宫安慰自己的人现下全都坐不住了。任谁都没想到, 这后宫里第一个侍寝的人, 竟会是从前无恩无宠的皇后。

    黎明时分, 天刚刚透着些微光。

    祺祥宫中, 柳茹馨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绘着妆容,一双柳叶眉被她描得越发的细长明显,口脂轻点,她微微抬眸,一眼便从镜中看见了刚从珠帘外走进来的人。

    “翠栀, 这是跑哪儿去了一早上本宫都没瞧见你的人影。”

    翠栀忙走上前行了个礼, 将头垂得低低的,“娘娘, 奴婢是去替您打探消息去了。”她说是打探消息, 实则是因为昨晚不是她值守,今早一不小心睡过了头。

    翠栀深知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脾气,她生怕受罚, 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正巧就听到真正在打听消息的莲珠与那小太监之间的对话了。

    隔着大门听清了来龙去脉,她赶紧急匆匆地往内殿赶来。

    柳茹馨细眉微挑, “哦外面出什么事了”

    六宫左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嫔妃,从前一直压着她一头的贵妃如今还被禁足了, 柳茹馨擦了擦手指, 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 “慌慌张张的, 能有什么事,说说吧。”

    翠栀福了福身,“娘娘,是大事呢。”

    她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余光瞥上镜中的柳茹馨,“皇上皇上昨儿晚上留宿德坤宫了。”

    柳茹馨手中的木梳登时一攥,翠栀看见她的反应忙跪了下来,“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柳茹馨眸中闪过些晦暗的变化,她细长的眼睛微挑,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柳叶弯眉,眼尾翘而妩媚,口脂装点着朱红色的唇瓣,更显娇艳。

    桃木的梳子在她手中攥了攥终是被随手扔到一边,柳茹馨轻轻勾了勾嘴角,“无妨,起来吧。总有人会比本宫更在意这件事的。这禁足中怕是消息闭塞,一会儿找人去只会一声。”

    翠栀随即明白了柳茹馨的意思,禁足那位怕是已经在宫里待得快要耐不住性子了,她起身低声道“奴婢明白,一会儿就找个会办事的人过去,保证不露一点痕迹。”

    柳茹馨未接话,垂眸挑拣着首饰盒里的珠钗,眼睛里的眸光意味深长,她缓缓地开口道“本宫今日的妆容如何”

    翠栀不明所以,抬头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夸赞道“娘娘天生丽质,自然是极美的。”

    柳茹馨嘴角微微勾了勾,“速替我梳妆,再将前两日尚衣局新制出来的衣裳拿出来。”

    翠栀一愣,“娘娘,那衣裳您不是说要留着过些日子宫宴上再穿”

    “过会子本宫要去给皇后请安,自然是穿着得要隆重一点。”

    这下子翠栀彻底回不过味儿来了,这主子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去德坤宫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免了这段时间的请安,六宫众人都待在自己的宫里,很少走动。平时偶尔去见一趟皇后也就罢了,可今日

    翠栀福了福身,“娘娘,今日无早朝,皇上怕是会留在德坤宫中用早膳,还没走呢。”

    柳茹馨撇了她一眼,“就是因为没走本宫才要过去,皇上现在心思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本宫这会子过去不是正好让皇上看看,我们姐妹情深。”她刻意拖长了最后几个字,眸间尽是狡黠。

    翠栀立刻明白了自家娘娘的意思,“奴婢这就替您梳妆”

    往日里雕梁画栋的芙湘宫如今分外的冷清。薛慕娴独自坐在寝殿里,把玩着贵妃榻上的玉如意。

    碧心垂着头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娘娘,方才得知的消息,皇上昨晚上”

    薛慕娴一声嗤笑,“皇上难不成真留宿在宜嫔宫里了”

    先前她提示她可以在德坤宫与勤政殿之间必经的那处小花园里等着同皇上偶遇,也不知那个蠢货究竟成功了没有。不过不论她有没有引起皇上的注意,只要见到了皇上也够给皇后添添堵的了。

    碧心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娘娘不是宜嫔。”

    薛慕娴眼眸一冷,随即听到了碧心刚刚未说出来的后半句。

    “皇上昨儿晚上留宿在德坤宫了。”

    薛慕娴将手中的玉如意一掷,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的手柄在花纹繁杂的波斯地毯上翻滚了两圈,当啷的一声,吓得在场的所有人一哆嗦。

    碧心示意身后那些无用的小宫女赶紧出去,自己敛了衣裙,跪在了薛慕娴脚下,“娘娘息怒。皇上、皇上兴许只是一时兴起,侍寝一夜而已,算不得什么。”

    薛慕娴深吸了几口气,敛去了眸间的阴沉,“你懂什么,有第一晚未必就不会有第二晚,她本就压着本宫一头,如今得了宠只怕越发要耀武扬威了。”

    她惯是个沉得住气的,只是今日这样的消息传来,恰恰是她最不想听到的。

    碧心垂了垂首,“娘娘,换个思路想想,至少皇上打今儿起便开始入后宫了,皇后能留得住皇上一天,还能日日侍寝了不成这往后宫里头的恩宠,肯定不会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碧心得知了这个消息便知道自家娘娘定是要动怒的,没提前做好了准备,她也不敢进来。

    薛慕娴沉了沉,细长的手指紧攥在身侧秋香底的软垫上。

    这道理她懂,可她如今仍在禁足之中,就算出了第二人也不会是她薛慕娴,宜嫔又那般蠢顿,怕是那淑妃已经按捺不住要去勾引皇上了。

    到时候淑妃与皇后沆瀣一气现下就连那朱兰依现在也敢明目张胆地往皇后宫里跑了。

    她沉声开口道“前些日子家里递消息说很快就能让本宫出去,怎么又没动静了呢”

    碧心微微一颤,“娘娘,老爷是在前朝周全来着,原本这事便要成了,谁知那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怎么了”

    碧心将头垂得低低的,“镇北侯府的嫡子,温承修,温将军回来了。只是一个镇北侯还好对付,这温将军一回来处处与咱们薛府作对,老爷迫不得已只能将这事暂时搁置了。”

    薛慕娴细眉紧蹙在了一起,温承修,这名字她曾有过耳闻,可不就是皇后的亲哥哥吗从前他常年在边关根本对他们在朝中构不成威胁,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真是又来了一个碍事的,害得她到现在也出不去。

    “全都指不上。”她眸间尽显阴霾,沉沉地靠在身后软垫上。

    自家兄弟中没一个靠得住的,还不及她温映寒的兄长。与其指望着他们还不如指望着自己。

    “都下去吧。”

    碧心慌忙起身,不敢多言,匆匆退了下去。

    屋中只留了薛慕娴一个人,静默无言。

    清晨的曦光透过轻阖着的云窗,静静地照射进内殿里。寝宫之中一片宁静,偶有窗外梧桐树上的鸟啼声传来,别样的安稳与静谧。

    燃了一夜的烛台早已熄灭,垂着秋香底暗纹帷幔的架子床内,光线显得有些晦暗。那被拉好了的床幔是由上好的锦缎制成的,遮光效果极好,外面透进来的光亮丝毫没能打扰床上那人的浅眠。

    许是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温映寒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换了个姿势,左手轻轻滑落到另一侧,整个人随之平躺在软榻之上,不知怎的,今日的锦被似是比往常的要暖些。

    迷蒙之中,她的手似是触到了什么温热的暖源。

    耳边蓦地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

    温映寒似有所觉,悠悠转醒。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身体似是比意识先一步醒来,好看的桃花眸中蕴含着刚睡醒时的迷雾与水汽。

    她这是在哪来着

    率先被看清的是她极为熟悉的帐顶,温映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是睡在床上了。

    昨夜她记得她喝了不少桃花酒,后来吃完了那一碟子紫薯芋泥酥,她又叫芸夏去替她温了一壶,再后来

    她一点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来的。回忆着昨晚的情形,多半是芸夏将她扶过来的吧

    眸子轻眨了两下再度合上,视线归于一片黑暗,温映寒抬起右手想要轻轻揉一揉眉心,缠着绷带的指尖在将将碰到的那一刻蓦地停了下来。

    她的手怎么了

    还未等她睁开眼睛去确认。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道低醇悦耳的男声“醒了”

    那声音透着一丝丝晨起时慵懒的低哑,尾音微微上扬,却外富有磁性。这样声音温映寒一点也不陌生,相反,是极为的熟悉。

    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温映寒几乎是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琥珀色的眸子撞进了深黑色的凤眸里。四目相对,沈凌渊将她那惊慌的眸光尽收眼底。

    他薄唇轻轻勾了勾,反握了她刚刚轻搭在他掌心上的左手,阻止了她下意识地朝床的里侧逃离。

    温映寒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觉得被子莫名的温暖了。

    沈凌渊望着她那宛如林间受了惊的小动物般的眼神,忽而有些无奈。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分明还乖巧得很,也不知是怕冷还是不安,一夜轻轻拉着他的右手不松开,好不容易后来换了个背朝他的姿势,又在天刚亮后不久,重新翻身将手搭了回来。

    沈凌渊无奈望着她沉静的睡颜低叹了口气,却不想竟这样将她给吵醒了。

    他声音温沉“再睡一会儿吧,天色还早。”

    温映寒这下子彻底没了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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