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映寒不知道温承修是怎么混到这艘船里来的, 但若不是情况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潜入船舱, 正好她也有事得跟他问清。
这间储物室地方不大,里面堆满了大小木箱和杂物,刚好能再容纳两人。
温映寒示意门口的芸夏不要惊慌, 低声开口道“你在这附近守着, 尽量别让任何人靠近,若是拦不住了就弄出些声音,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芸夏抚了抚刚刚被吓到狂跳的心脏,赶忙点头, “娘娘放心, 奴婢去那边守着。”
温映寒回身关上了储物室的大门,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温承修,只见他已经褪下了之前那身容易引人注目的藏青色狮纹官服, 转而换上了一件颜色较为单一的长衫,若是匆匆一望很容易就将他当成是普通的侍卫了。
说也未说就接下了护卫之事, 又如此乔装改扮突然前来
温映寒轻敛了眸色,直接开门见山地开口道“说吧, 薛家怎么了”
温承修一怔,随即剑眉微挑将她又拉近了些许, “你怎么知道”
温映寒瞥了眼门口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我方才看见薛慕娴的人混进来, 那人肯定与芙湘宫脱不开干系, 要么是去过薛慕娴宫里要么就是上过她的船, 前者的可能性较大。”
她细细思忖着方才的每一个细节, 原本那个小太监阻止她去碰那些酒坛时她就有些奇怪了,后来交谈间对方的神色倒还算正常,也听不出什么端倪,若不是那时的风向正好应着她吹来,她便要错过了。
那个小太监身上的熏香味已经很微乎其微了,甚至连一同站在那里的芸夏都不曾有半分觉察,但温映寒其他味道也许会忽略,唯独对这淡淡的清冽尤为敏感。更何况这清冽绝不是因为凝神香沾染上的,而是薛慕娴宫里独有的那一种。
没人会在意这样寡淡的味道,偏偏温映寒是不同的。薛慕娴安插了自己的人到她的船上,没有什么阴谋,她可不相信。
温映寒低声开口“哥哥,你是不是已经知道薛慕娴要做些什么了”
温承修闻言眸色微沉,船体随着航向的变化微微晃动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撑在一旁的箱子上,“不是你所说的薛慕娴,是薛岸。”
薛岸便是薛慕娴的父亲,也是如今薛家的家主,从先帝在位时起便在朝中发展了根基,如今在文臣中颇具地位。
近来温承修在查薛家的事,这一点温映寒知道,只是这查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他所派去的人在拿到证据撤离的时候有些大意,被薛家的人发现了踪迹。
前一阵子薛家仗着那座城离皇城较远消息传不过来,便直接私自封了城池盘查那人的所在之地。拿到的证据出不了城,着实耽误了不少时间,也彻底打草惊蛇了。
薛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查人的同时想出了彻底打击镇北侯府的方式来。
温承修沉声道“寒儿,你听我的,傍晚的时候船队应该会在平州的码头停靠一下,届时你便想法子到皇上的船上去,这船的船底被人做过手脚,薛岸打算让这船今夜便沉到这江里。”
温映寒微微一怔,薛岸居然连这样的事情多敢做,当真是丧心病狂了。
温承修紧攥了手指,像是有些自责,“是我的问题,我派去的人打草惊蛇了。我料到他会有所行动,为了防范才应下了此次护卫的事,没想到他竟直接在船只上动了手脚,我也是开船后才刚刚知道的。”
“他想做的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温映寒想起了放在甲板上的那几个深棕色的酒罐,“他要薛慕娴协助他放火烧船,这样一来沉船便会被归咎于是大火的缘故。”
薛岸无法跟着这次的船队同行,便把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女儿薛慕娴来做。
温映寒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薛家想做的事,燃着烈火的船只支离破碎地沉入江底,到时候薛慕娴就可以随便安排一个小太监出来顶罪,并且说他已经葬身火海,如此一来一切都没办法追查下去。
温承修眸色一深,冷冷地嗤笑,“这回真是把兔子逼急了。”
他轻叩了两下旁边木箱,“这船应该是有什么暗藏的玄机,我虽接到消息薛家在船上动了手脚,但方才暗中去底下的船舱调查了一下,未能发现直接的证据,掌握着薛家贪污一事的账簿正在送回来的路上,今日你先避开。”
薛家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城中苦苦寻觅的人已经逃离了那里,城门关闭后他四处躲藏了数日,最终在一个机缘巧合下假扮了把守城门的侍卫,成功混了出去。只要平安过了今日,形势就可以发生逆转了。
温承修将前后的一些事都讲给了温映寒听。温映寒敛眸思忖,许久,朱唇微微动了动“不行,我今晚得留下。”
温承修剑眉顿时一蹙,“寒儿,你可听懂我刚才说的了”
道理温映寒都明白,可就在刚刚她要应下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上次寿宴的事。
没做成的事便是未遂,未遂便有可能给了薛家再次卷土重来的机会,既然要做,便把事情做到极致,薛家野心勃勃,薛慕娴又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
不主动害她,她不会出手,事不过三,这一次,要彻底扳倒薛家了。
“听懂了,就是因为听懂,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哥哥,你方才说的账簿,究竟有几分把握”
温承修紧蹙着眉心,“若是先帝在位时,我可能不敢保证,但如今是不一样的。最近前朝发生的事你可能知道的不多,前线需要粮草,可文臣们就是主张议和,他们不是真的想议和,而是因为能送出去的钱粮大多数被贪了。”
从前也是这样,先帝在位时,温承修便在边关打仗,每每请求粮草,运送过来的总是不够数量,问就是今年收成不好只能凑出来这么多,其实都是被层层盘剥了,薛家就是为首的那一个。
内忧外患,说先帝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新帝继位的这半年朝局已经好转许多,或许这次的事便能成为一个契机,温承修有预感,从最近提拔上来的新晋官员看,皇上应该是已经找到替代的人选了。
“人证物证具在,我有把握。”
温映寒垂眸微微颔首,“好,那我同你说说,我的打算。”
夜幕逐渐降临,江面上起了些云雾,视野没有白日里那样好了。
温映寒站在甲板上望了望远处另一艘船只上若隐若现的灯火,心里想着今晚的打算,只等着一会儿船靠岸平州的时候,找个理由将自己宫里的那几个下人安排到另一艘船上。
她同温承修提过,她不怕以身犯险,但不要波及其他不知情的人,到了平州,温承修会将船上的侍卫换成他的部下,既可以保她的安全,又可以不着痕迹地及时疏散船上其余的一些下人。
温映寒不在船上,薛慕娴是不会出手的,一切安排就绪,便只等着夜深了。
芸夏假作拿了件衣服来给温映寒披上,她低声在温映寒耳畔开口“娘娘,您叫奴婢查的事,奴婢已经查清了,那些罐子里不止是酒,还有油,都是助燃的。”
这些东西虽然在上船前都会被检查,但无论是酒还是油都可以被说成是小厨房里要用的,没人会往其他方面想,东西便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运到了船上。
温映寒朱唇微微动了动,“盯住了那个小太监了”
“嗯,明夏一直在盯着。”
船只在薄雾中行驶,随着夜色的彻底降临,缓缓靠在了平州的码头上。当地的官员似是有所准备,原本繁华的岸边如今只能看得到无数官兵的值守。
温映寒淡淡地收回视线,“安排溪儿他们下船吧。”
芸夏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温映寒独自站了一会儿也打算回船舱里面了,不料刚行了半步,身后忽然有人开口。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王德禄带着两个小太监不知何时登了船,他脸上带着笑轻搭了拂尘给温映寒行礼,“皇后娘娘,皇上邀您过去一同用晚膳。”
温映寒脚步一顿,这可是她预料之外的事。
她很快整理了一下神色,镇定地编纂道“这可怎么好,本宫不知道,方才已经在船舱里用过了。”
她言下之意便是要退掉这件事的意思,可奈何王德禄就记着皇上要他把人请过来的事,即刻开口“娘娘,平州的巡抚大人准备了当地特色的美食进献,您去尝一尝也是好的,且当是陪一陪皇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便不好再拒绝了。芸夏回来的时候,温映寒同她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跟王德禄下了船。
这一顿饭,她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心里一直想着晚上的安排,就连身边伺候的下人问她要不要再添些茶,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温映寒在引人发觉之前及时调整了一下神色,“不添了,你先下去吧。”
桌上的菜肴确实是当地特色,桌旁还摆了壶温好的清酒,也是此处盛产,只不过温映寒顾及着晚上要做的事,找了个理由滴酒未沾。
今日的晚膳似乎外的长。薄云遮月,时辰已经不能再晚了。
温映寒睫毛轻敛掩去了眸间的神色,她起身端起酒壶,走到了沈凌渊跟前。酒水缓缓从壶中流出,她垂着视线轻轻为他斟了一杯。
沈凌渊凤眸微抬,望着她执着酒壶的手,薄唇微微动了动“吃好了”
温映寒轻轻“嗯”了一声。酒壶放回到一旁的温水里,请辞的话也已经转到了唇边。
“臣妾”
沈凌渊蓦地抬手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温映寒身子一僵,方才指尖上不小心沾上的水珠,“啪嗒”一声滴落到地面上。
沈凌渊端起她刚斟好的酒,轻轻抿了一口,“留下来陪朕批折子”这是句问话,又不像是在问她。
温映寒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陪他批过折子了,若是其他日子她也就留下来了,可今日
她声音很轻“臣妾今日有些乏。”
沈凌渊放下酒杯的动作有了一丝轻微的停顿,他缓缓抬眸望向温映寒,深黑色的凤眸宛如深潭,“想回去”
温映寒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今晚她必须得回去。
沈凌渊薄唇微微抿了抿,许久,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那早些休息。”
温映寒紧张地攥了一下手指,她喉咙轻轻动了动。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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