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窗外传来了轰隆隆的雷鸣,声音从云层深处传递开来,天色愈发阴沉,远处似是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温映寒眉心紧蹙,“怎么回事”
小顺子道“今早的时候,有小宫女去她房里送吃食,可是进去的时候就见那柳氏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登时就觉得不对。等唤了人过来上前查看,柳氏早已没了气息。”
芸夏紧攥着手里的托盘,骤然听得此事也甚是惊诧,“怎么会这样,昨日小平子他们几个将人带出去的时候,那柳氏还好好的,回来回话的时候只说她被关在房里辱骂不休,身体分明好得很。”
温映寒道“究竟什么原因,查明了没有”
小顺子拱了拱手,“已经叫太医院派人过去了,还未有结果,据当时第一个发现异样的小宫女说,那柳氏口吐鲜血,面色有异照这个情势看”
“是中毒”
小顺子微微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具体也要等御医看过后才能知晓。”
一道闪电划破云层,大雨倾斜而下,雨滴拍打在雕花镂刻的云窗上很快便汇聚在了一起,最终沿着木窗上的纹路流淌,蜿蜒地滑落了下去。
原本清晰的事情,忽然变得没有那么明朗了。
温映寒敛眸轻轻捻了捻手指,“彻查此事,看看从昨日到现在都有哪些人出入过祺玉殿,另外查一查柳茹馨昨日都吃过些什么喝过些什么,先从食物入手,看看有无被下毒的可能,今日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小顺子随即凛然,“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去查。”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沈文茵也问讯赶来,昨日她搜寻了半天的证据未果,没想到温映寒这边已经将事情全都解决了,白白让她跑了一个下午。
太医院的人行动迅速,事情很快便有了结果。前来林萦殿回禀的御医称柳氏的死,确实是中毒引起来的。而搜宫的小太监则从柳茹馨的梳妆台下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锦盒。
小顺子将盒子呈了上来,“娘娘您看,这里面装了两颗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药丸。”
温映寒眉心微微蹙了蹙,抬眸示意了一下,叫小顺子将药丸拿给站在一旁的御医查验。
张御医谨慎地拿起一颗轻轻捻了捻,又晃动着举到鼻间轻嗅了一下,神色顿时凝重。
“如何”
“启禀皇后娘娘,正是此物,柳氏中的毒就是它引起的,这样的剂量,服下一颗便足以致命,药石无灵。”
在此之前温映寒已经叫人调查了昨日送去柳茹馨房间的食物,并无异样,而且据值守的侍卫说,当晚柳茹馨情绪很不稳定,并未用膳,而是直接将碗筷都砸了,大骂所有人出去。
如此看来,中毒的来源确实是与这锦盒里的东西有关了。
小顺子皱眉猜测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是这柳氏害怕惩罚,畏罪自尽了”
那锦盒一早就在她的房间里,门口有侍卫值守,也无其他人出入的记档,唯一的可能也就只有柳茹馨自己将毒药服下去了吧
温映寒垂眸细细思索,以昨日柳茹馨的嚣张,她怎会畏罪自尽,分明是一副留了后手的样子仅仅过了一夜便服了毒,着实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温映寒细眉微蹙,“去尚刑司找她身边的那个宫女翠栀,问问她可有见过这个锦盒。”
小顺子神色一变,“禀皇后娘娘,翠栀昨天夜里便死了,今早应该已经拉出宫去了。”
“怎会”
“尚刑司那边说是暴毙,关进去的时候人还好,可到后半夜巡视的时候,守卫便发现她高热不退在说胡话,很快人就没气息了。”
温映寒隐藏在袖口间的手指轻轻攥了攥,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重合,以致于让人不得不多想。这分明是灭口的手法。
可如果真的是有人灭口,他们杀柳茹馨做什么
自古杀人灭口,一来是为掩盖真相,二来是对方知道的过多,需得除之才能心安。
可是将温映寒推入千荷池的事确实是柳茹馨做下的,她亲口承认了,温映寒记忆里也别无二致,那么便排除了是前者的可能。如果是后者
柳茹馨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温映寒蓦地想起了那个绣院如果说柳茹馨当时确实是在她宫中偷窃耳坠,她最信任的宫女那时正在前院帮她吸引注意,绣院里一定还有帮她的人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只靠他们两个人完成的。
温映寒望了一眼还静立在原地等候吩咐的张御医,轻声道“你先下去吧,先整理出一份记档,等皇上回来多半还要过目的。”
张御医拱了拱手,“微臣明白。”
沈文茵看出了温映寒神色间的异常,只等那张御医彻底退出去了,谨慎地开口问道“寒寒,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温映寒将她刚刚的推测说与了沈文茵听,内殿之中一度安静。
沈文茵轻敛了眉心,“你说得对,那天绣院里发生的事一定有古怪。”
温映寒抿了抿唇,“我昨天问过柳茹馨那次是怎么回事,她当时没说,我便想着等皇上回来发落她的时候再仔细盘问,没想到有人动手更快一些。”
“不怪你,她对你积怨已久,就算你再怎么仔细盘问她也不会告诉你真相的,而且事情过去得久了,她应该是有把握你查不出什么。”
“若只是绣院的人说听见了她的声音便也罢了,有可能是事先被人买通,怪就怪在,那日内务府的人,也说听见了,他们几个过去本就是个意外,没人能提前预料的,况且那几个人我调查过,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沈文茵“嘶”地吸了口冷气,“这就怪了,这柳茹馨是怎么做到让别人听到她说话的呢”
温映寒抬眸望向原地等候的小顺子,“你现在去一趟绣院,将那里的掌事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沈文茵眼睛眨了眨,
“不是之前已经询问过她了”
温映寒眼眸微敛,“是询问过,但所有人都说是听见了柳茹馨的声音,只有她说是见到了柳茹馨本人。”
沈文茵一怔,“她在说谎”
“多半是了”温映寒望着窗外的大雨隐隐有些不安,如今柳茹馨和她身边的翠栀已经死了,那么那个掌事
“小顺子,快去快回”
“是”
大雨下了一整日,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午后有一阵雨水渐小了,温映寒便让沈文茵暂且回去。事已至此,只剩下调查。两个人都耗在这里没必要,等有了结果,她自然会同她说清。
温映寒劝了很久,总算是趁着雨势渐小,将人给哄回去了。窗外的雨水淅淅沥沥,天色也暗沉了下来。
小顺子在门口脱了蓑衣,匆匆赶了进来,“启禀皇后娘娘,那掌事、那掌事不见了”
温映寒眼眸微睁,虽心中早有预感,但真正听到此事的时候还是微微怔了怔,“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顺子低下了头,“据绣院的小宫女说,从昨日午后便没看见那个掌事了,因为听说吴掌事要出宫办事,便没当回事,结果今日也没见她回来,才觉出事情可能不对了。”
温映寒攥了攥手指,声音微沉“派人出宫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将这个吴掌事找到。”
小顺子顿时凛然,“是”
小顺子和芸夏在门口擦肩而过,一进一出,皆是脚步匆匆。
温映寒眼睛微微动了动,“怎么了”
芸夏福下了身,“禀皇后娘娘,皇上回来了。王公公刚刚过来传话了,说皇上待会儿便过来。”
温映寒怔了片刻,望了望窗外的大雨,“还是我过去吧。”
“芸夏,备轿。”
算起来温映寒与沈凌渊也有两日未见了,原本想着他不过是去趟北营,很快就能回来,却没想到这短短两日的时间,竟发生了这样多的事。
温映寒下了轿子,是王德禄亲自举着伞出来相迎,气势恢宏的承和宫甚是威严肃穆。
温映寒走进内殿的时候,沈凌渊正在寝殿里更衣,见是她过来了也未叫她在门外等候,直接道了句“进来。”
温映寒将王德禄和芸夏都留在了外面,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沈凌渊已经换了一件深色的金龙纹锦袍,墨色的长发半束,腰间的锦带纹样尊贵,举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气质。
温映寒望了眼旁边架子上衣角微湿的衣衫,可见他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
沈凌渊在望见她神色的那一刻凤眸微微动了动,冷硬的薄唇轻抿,未说什么,抬手轻握了她的胳膊,将人先带到了自己身边。
“朕都听说了。”
温映寒微微怔了怔,周围尽是她熟悉的气息,凝神香的清冽莫名舒缓了她从昨日起五味杂陈的心绪和紧绷的心弦。温映寒忽而发觉自
己也是想见一见他的。
沈凌渊抬手揉了把温映寒的额发,声音低沉却带了几分哄劝“朕本打算换件衣衫就去你宫里的,怎么这么着急先赶过来了”
温映寒垂下了视线,眸光望在了他前襟间繁杂的暗纹上,“只是不想”
不想再让皇上冒雨而行了。
她知道,今日大雨,道路难行,沈凌渊本可以在北营再待上一日再回宫的,可他如今这个时辰便回来了,只可能是为着她的事。
沈凌渊眸色微深,轻揽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他声音低而沉缓却莫名使人心安“有关柳氏,朕会彻查的,别担心。”
温映寒轻轻摇了摇头,“臣妾已经派人去查了,不是来同皇上告状的。”她轻敛了神色,身子靠得沈凌渊太近,无形间沾染上了些许属于他的温度。
温映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是想见他了。甚至不知道见到后要做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见一面。
明明才分别不到两天。
昨晚也是这样,发生了很多事,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下意识地便望了望身侧那个空着的位置。
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有这个人存在了。
被一个人恨到入骨的滋味不好受,多年以姐妹相称的人将她推入了寒彻骨的湖水里,即便她从前设想过这样的可能,但面对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每每想至此处,温映寒便有些自嘲,彻夜辗转,转眼间便已是天明了。
沈凌渊凤眸微微动了动,“大雨难行,今日就留在朕这里吧。”
温映寒难得地没有说出推拒的话。
沈凌渊收了视线朝门外低声吩咐了一句,转而望向温映寒道“听闻你这些日子喜欢喝沈文茵宫里的花草茶,便给你备着了。朕去一趟书房命人搬一部分奏折过来,你先喝茶等一等朕”
温映寒轻轻颔首,“臣妾就在这里等着。”
沈凌渊从喉间“嗯”了一声,声音低醇沉缓“那边的架子上有书,这边的书架还没让下人整理过,你先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有的话就叫王德禄去库房给你拿一些过来。”
温映寒微微弯了弯唇,琥珀色的眸子甚是清澈,“臣妾知道了,皇上快些去吧。”
王德禄已经端了茶进来,温映寒望着沈凌渊离去的背影,轻抿了一口热茶。外面雨声淅淅沥沥,屋中的凝神香在雕有祥云瑞兽的赤金香炉里沉静地燃烧着。
温映寒一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踱步到了书架前。
那书架高大,上面放着的却不只是书,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装饰性的摆件,正如沈凌渊所说,这上面看起来确实还没被下人整理过,各类书籍混杂,大多是些兵书。
温映寒闲来无事,大致按照类别整理了一下,指尖触到第三层的时候,忽然摸到了一个压在书下锦盒状的东西。
温映寒微微一怔,犹豫了片刻轻轻将盒子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锦盒,长条的形状,颜色暗淡。里面盛着的是一条宫绦,一样看起来旧旧的了,编织的手法也不似是珍制局那边会做出来的东西。
温映寒下意识地将宫绦拿了起来,头部忽然刺痛了一下。
这一阵疼痛远比先前的几次要严重,温映寒揉了揉额角微微缓了缓,没有心思想那条宫绦,先将它装进盒子里,塞回到了架子上面。
她摸到软榻边坐了下来,轻舒了口气,余光望见茶盏上飘散的白烟,端起来微微抿了一口。
沈凌渊站在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案后,忽而听见了寝殿里杯子碎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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