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李钦远的这一天是三月二十一, 大好晴光,桃花潋滟, 浓烈的春日里, 万物都慢慢复苏了, 喜鹊在枝头轻轻叫着,每一处都是无限好风光。
她虽是二嫁,但婚仪却比第一次还要隆重。
天子赐婚, 嫁得又是当朝的一品大将军, 且不说来参加的宾客有多么尊贵, 便说李钦远送过来的聘礼就足够令人惊诧了, 更不用说他还特地请了傅显、京逾白等朝中大臣帮着迎亲。
当真是给足了她脸面。
顾无忧是真没想到李钦远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她其实并不在乎大婚隆不隆重, 也不在乎来参加的宾客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亲朋好友在身侧,那就足够了说到底, 她毕竟是二嫁之身,更何况他和赵承佑还同朝为官。
这世道对女子虽不如从前那般苛刻, 和离也有不少,但和离后再出嫁的却是少之又少。
更不用说这样大张旗鼓。
可李钦远却不管。
顾无忧想起赐婚之后, 李钦远同她说的一句话,“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你值得最好的”那时,她心中虽然感动, 却也只是随便听听, 哪曾想到, 他竟是真的做到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似乎生怕别人不知,还特地让人抬着花轿沿着城中走了好几圈。
她坐在花轿里,听着外头一声声“恭喜李将军”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夜里。
大婚的流程结束后,李钦远就被人拉着去外头喝酒。
顾无忧洗完妆,重新换了一身轻便的大红常服,由两个丫鬟陪着稍稍吃用了一些,不敢吃用太多是怕夜里起来频繁,握着帕子擦嘴唇的时候,余光瞥见两个丫鬟眼睛红红的。
她好笑转身“怎么了,一个个眼睛红的跟兔儿眼似的。”
白露抹着眼泪,哽咽的蹲在顾无忧的身边,“奴婢们是高兴。”她们从小陪着顾无忧,见证了她所有的高兴和悲伤,一心只盼着她能好,如今见她能觅得这样的如意郎君,自是高兴。
顾无忧看着她们,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她们的头。
她也高兴。
只是这一份高兴,终究不似从前烂漫无知时那般纯粹了,她会敬着他爱着他,替他好好操持后院家事,不生妒不生怒,只要他开心半响,她垂眸,问红霜,“国公府的情形如何”
红霜是昨儿夜里来的,比她们要早一天,她是个机灵的,又会说话,短短一天就把府里的事务调查的一清二楚,这会便抹干净眼泪,同人说道“奴婢打听清楚了,咱们现在是住在澄苑,隔壁的主院住着殷夫人和二少爷,平时并没有什么往来,现在这里管事的姑姑名叫素秀,是魏国公生母的贴身丫鬟,奴婢和她相处了一日,也是个性情温和的。”
“那”
顾无忧握着帕子,犹豫道“后院呢”
红霜听到这话倒是立刻展眉笑了起来,“主子,国公爷没纳妾也没通房,就连伺候的丫鬟也没几个。”
顾无忧有些吃惊。
还要问的时候却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知道是李钦远回来了,两个丫鬟连忙擦干净眼泪,扶着顾无忧坐回到床上门被打开,穿着一身大红婚服的李钦远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是有些醉了。
狭长的凤眼流露出几分水光,平时冷清的眸子也沾了一些桃花意,竟是要比平日多一些风流。
“国公爷。”
两个丫鬟规矩行礼。
顾无忧则有些紧张的坐在床上。
李钦远是被灌了许多酒,但其实也没那么醉,这会看到顾无忧两只细白的小手绞在一起,指尖都有些发白了,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没让白露她们伺候,他温声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白露两人看了眼顾无忧,见她点头便应声退下了。
很快。
屋子里便只剩下这一对新婚夫妇。
顾无忧虽然心里紧张,但到底也不是第一次成婚了,既然已经嫁给他了,那她就会好好把他当做自己的夫君,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便起身去扶人,“我让人准备了醒酒汤,您要吗”
李钦远任她扶着,闻言是看了她一眼,醉后懒散的语气微微上扬,“您”
顾无忧一默,也察觉出自己的这一声称呼有些过于生疏了,可偏偏那“相公”两字就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吐都吐不出来似的,小脸憋得通红李钦远看她这样,忍不住又笑了下。
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语气带了一些宠溺,“喊我七郎吧。”
这倒不是什么难喊的称呼,顾无忧轻轻松了口气,如他所愿,轻轻喊了一声,“七郎。”
李钦远满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又同她说道,“醒酒汤就不用了,我先去洗漱下。”
身上沾了酒气荤腥,他自己在军营呆惯了,倒是没感觉,可小姑娘刚才一靠近自己就皱了鼻子,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顾无忧一听这话,心里又紧张起来。
“怎么了”李钦远原本想去净室沐浴了,见她一副犹豫要说不说的样子便又停下步子,温声道“想说什么便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无忧看着他,小声道“你要人伺候吗”
他不知道李钦远沐浴有没有要别人伺候的习惯,若是他想喊人,她也不介意,亦或是她。
她虽然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但不介意为他破一次例。
李钦远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半响,抿唇低笑起来,不等人说话,他伸手把人揽到自己怀中,压在一旁的博古架上,低着头,目光直视着她水润的杏眸,嗓音刻意添了几分喑哑,“新婚夜同你夫君说这样的话,嗯还想不想让我沐浴了”
顾无忧不是第一次和他靠这样近。
围场那日,他们也曾离得这样近过,可那次,她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哪有什么旖旎情意而如今他们穿着一样的红色,周遭是龙凤对烛和满屋喜字,她被自己的夫君揽着腰,两人的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却不难闻的酒香。
不知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还是酒香醉人,顾无忧的脸也悄悄跟着红了,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侧过头,两只黑亮如葡萄的眼睛不住躲闪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钦远看她这幅躲闪的样子,轻笑一声。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愉悦,和人解释起来,“我没那么多习惯,你没来的时候,我这连个丫鬟都没有,平日也就个贴身小厮。”现在娶了夫人,外男自然是不好进来了。
又轻轻拍了下她的腰肢,哄着,“好了,你先去歇息,我沐浴完就出来。”说完便松开人,径直往净室去了,徒留脸红心跳的顾无忧在外头轻轻喘息着。
等李钦远沐浴完出来的时候。
顾无忧还坐在床上,看着既紧张又拘束。
李钦远倒是神色坦然,他刚刚洗漱完,身上沾了一些氤氲的水汽,就跟相处多年的夫妻一般,随口问道“是想再聊会,还是睡觉”
顾无忧其实紧张的不想睡觉,但让她和李钦远聊,又能聊什么她越紧张,双手便绞得越发厉害,嘴里干巴巴的吐出一句,“睡,睡觉吧。”
床早就铺好了,她说完便转身上了床,看起来十分有落荒而逃的样子。
李钦远看她一股脑躲进了被子里,双手紧紧握着被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把其余的烛火都熄了,只留下床头的那对龙凤烛,然后也上了床。
床幔都已经落下了。
因为大婚,所有的物什都添着一分喜气,李钦远躺在外面,看着烛火下紧闭着眼睛的顾无忧,想替她把手放进去,哪想到他刚刚把手伸过去就见身边人竟轻轻颤抖起来。
他心里明白,便柔声宽慰道“别怕,我只是想替你把手放进被子,你若不愿,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无忧突然睁开眼。
她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小脸虽然苍白,但看着李钦远的眼神却很坚定,“我,我愿意的。”
不等李钦远说话,她自己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然后僵硬着身子,一点点往下
李钦远再如何也是个男人,男人对心爱的女人软了心肠,自然便有些招架不住有些东西,大概是真的不需要人教,他把人抱进自己怀里,很快就反客为主。
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浓烈,可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顾无忧还是没忍住哭出声,她知道这样不好,她也知道不该害怕,明明已经决定好忘记从前的一切了,和李钦远好好过日子,可有些东西就仿佛渗入骨髓一般。
她闭着眼睛,小脸苍白,衣衫半解的躺在李钦远的怀里。
眼泪就像止不住一般,一串串往下掉,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松开紧揪着李钦远的衣角,哽咽道“你还是休了我吧。”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原来,并没有。
李钦远原本要宽慰人的话,一顿,半响,他神色无奈地抱着人,“新婚头一天,咱们床前的喜烛都还没熄,你就要我休了你”见人抽抽噎噎的,实在可怜,他抚着她的头发,又软了语调,“好了,哭什么”
“忘记我那时同你说的话了”
“你若不适应,我们就慢慢来,等你适应了再说,好不好”
他越是这样好,顾无忧心里便越发有愧,睁开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不等她开口,就听男人突然强势道“你若再说,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见她听话的闭上嘴,李钦远摸了摸她的头,“睡吧。”
李钦远说等她适应,便真的没再闹她。
他待她是真的很好,事事依着她,不管事务有多忙都会回来陪她用膳,若得闲便带她出去散心,甚至就连府中的事务也全都交给了她可顾无忧心里就像是藏着一根剔除不了的刺,每到夜里,这根刺就更明显。
这日。
她带着白露去外头采买东西,刚进去就听到几个妇人在闲话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位魏国公夫人之前流产损了身子,是不能怀孕的。”
“什么”
“那魏国公岂不是没有子嗣了”
“要子嗣还不简单,回头纳几个妾,他这样的身份,有的是女人想要进他的房,不过女人没孩子,总归是没根基,别看现在魏国公如今待她那么好,再过几年,谁知道会怎么样呢”说完,一群人便笑了起来。
白露一听这话,气得当场白了脸,刚要发作就被顾无忧拉住了。
“走吧。”
顾无忧神色平静的说完,就拉着人往外走。
白露怕她吃心,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哄她,可顾无忧却听不见去,她跟李钦远不仅仅是没有子嗣的问题,如果夫妻连夜里都不和睦,又怎能长久她嫁给他已经几个月了,两人却一次关系都没发生过。
这天夜里。
李钦远散值回来,顾无忧服侍他洗完脸,便打发白露她们出去了。
“要同我说什么”李钦远一边笑着,一边给她夹了一块她喜欢的糖醋排骨,又笑道“过阵子,我有几日假,带你去别庄避暑,怎么样”
顾无忧看着素日最喜欢的菜,今天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看着李钦远,看着这个男人温润的容颜,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收紧,她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心,犹豫了一会,轻声说道“我给你纳个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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