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有些沙子的路上缓缓驶过, 车厢内有些颠簸, 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入耳。
夏季的风吹袭着车帘和车窗, 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口,柔和趁虚而入, 将垂着小脑袋的今羡发丝都吹的撩动了好几下,扫过她翘挺的鼻尖, 些许的碎发吹开,挠到了此刻躺在她腿上的温白白的兔脑袋上。
温白白见了自己的娘亲很开心,开心的在她的细腿上一直翻滚, 两只前爪一直抱着今羡的细臂, 小脸一直往她的手上蹭, 模样着实可爱的紧,今羡心口软榻一片。
只是下一刻, 却听见坐在有些远的男人极淡的说了一句话“坐过来些,白白黏人, 没看见朕,会闹。”
他语气很平淡,似乎真的有这件事似的,但他心中很是清楚,温白白有温初酒在的情况下,是绝对不会黏他的, 除非她不在, 它才会找不到他才闹, 如今, 它看见了温初酒,别替多开心了。
这句话说出口,他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不要脸
坐在远处的今羡闻言愣了好一会儿,她侧眸,睨了一眼坐在正中位置的祁琛,眼底是探究,似乎想从他眼神中得知,他到底是不是在说笑。
但那人素来就是个极会掩藏心事的,眼底清明一片,愣是找不到一丝说笑的意味。
今羡心中不免腹诽温白白何时同他这么好了以往它可都不黏着他,毕竟每次抱它的时候,他总是蹙着眉头,极嫌弃温白白似地,如今,怎么温白白没见着他,还会闹
顾归酒眼眸微垂,喉结滚动,察觉到那小女人身子一动不动之后,下意识地舔了舔唇,低声威胁道“怎么世子妃难道还觉得朕会拿这话唬你还是你觉得朕会看上你,占你便宜”
他语气含着淡淡的不屑,似乎她真的这么想一样,今羡百口莫辩,也不想同他多说些什么,毕竟这人是顶不讲理的,她垂眸,抱着温白白稍稍坐过了些,只是刚坐定,便听见了那男人淡漠的嗓音响起,道“你这移了同没移有何区别吗”
自觉已经移了很多位置的今羡闻言默了默,继而在男人又一次开口的前一刻,她又抱着温白白往里坐了一些。
只是原本就很近,如今这一移,今羡单薄的肩膀都撞上了顾归酒宽厚的肩膀。
撞上的一刻,她一时没坐稳,竟抱着温白白往他的怀里撞去,额头撞上他坚硬的胸膛,疼的厉害,让她一双桃花眼迅速的蓄满了泪珠,原本以为男人会怒气满满的怒斥她不懂分寸,却没想到,他略带着急的嗓音响起,道“可撞疼了”
今羡蕴含着水雾的眼眸看向了男人,只见他矜贵的眉头蹙起,眼底的着急显而易见。
疼的厉害,她没忍住,金豆子往下掉了一颗,一边掉一边伸出玉臂想要触上她额头上撞疼了的地方,要触上的那一刻,玉臂就被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桎梏住,男人的火气旺,一年四季都温热的很,让她腕骨冰凉处竟狠狠的一灼。
她惊愕,一双眼瞪大,抬眸看着他,却听见他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道“别动,等会儿找个医馆下去看看”
今羡不过就是撞到了额头罢了,哪里用得着医馆,她摇摇头,企图将自己的玉臂从他的大掌中挣脱出来,才动了下,就听见男人冷冽的嗓音响起,是对着外头的车夫说道“去医馆。”
话音刚落,男人的大掌便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似乎是怕她多想,还加了句话,道“朕一时手快,还望世子妃别往心里去。”
今羡闻言敛眸,摇摇头,轻声道“无事的。”
顾归酒垂眸,心下讥笑了声,是对自己的讽刺,撞上来的那一刻,他忍住了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忍住了想要同她相认的冲动,忍住了所有冲动。
换了一句还望世子妃别往心里去。
世子妃啊多可笑。
他称呼自己的妻为世子妃。
世子妃,是他炎卿帝的妻。
顾归酒敛眸,想办法转移她心中的可能存在的疑惑。
他想了片刻后,将一直放在旁边的包裹里拿出了一根红萝卜递给了今羡怀里的温白白。
温白白很快的就抱了过来,却没啃,而是递给了今羡。
似乎在安慰她。
今羡视线看着温白白,嘴角微微上扬,莞尔道“我不吃,你吃吧。”
温白白闻言,又将红萝卜塞给了今羡,似乎一定要她吃进去,母女俩你推我推的,将这副画面尽收眼底的顾归酒勾唇一笑,继而从旁边的包裹处又拿了一根红萝卜递给了今羡。
“吃吧,干净的。”
红萝卜应该是洗过了,干干净净的,很红,就这么躺在男人掌骨分明的大手里,今羡垂眸,眼眸微颤,想拒绝的话在温白白一直塞过来的动作中止住了。
她接过,轻声道了句谢,继而在温白白一直催促的眼神和动作下,小小的咬了口,红萝卜脆生生的,有点儿甜。
温白白见她吃了,自己抱着红萝卜也吃的欢。
片刻后,车夫停下马车,低声道“爷,医馆到了。”
顾归酒淡淡的嗯了声,继而将还在啃着红萝卜的温白白抱在怀里,侧眸嗓音温润道“走吧,去医馆瞧瞧。”
今羡那句不用了还没说出来,便撞进了男人清冷的眼眸里,她抿了抿唇,提起裙摆便跟在他的身后下了马车。
医馆里人不算多,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大夫看见了今羡额头上的那块红红的地方,有些肿了,他交代了一下,并没有开药,只是拿了一个小布袋,往里头加了些许的中药外敷。
左右折腾了不过一刻钟左右,再次坐上马车的时候,温白白似乎是明白自家娘亲要敷药,上了马车就往顾归酒的怀里钻,顾归酒一只手抱着它,一只手将药袋递给了今羡。
今羡接过,沿着疼意把药袋往自己的额头上贴去,马车颠簸了下,她没拿稳,往下移了些,正好给一直观察这边的顾归酒逮到机会了,他将温白白放在了马车中间的桌子上。
掌骨分明的大手抢过了她手心里的药袋,蹙眉,似乎很不耐的道“朕最不喜毛毛躁躁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的人了。”
说完,他将药袋移到了她的伤口处,许是力道有点儿大,她嘶了一声,秀气的眉头蹙起。
顾归酒将手的力道放轻了些,先她拒绝前开口道“等会儿广寺人多,现在快些把额头上的包消下去,广寺人多,不知道会不会认出你,朕不想被人说三道四,届时说朕堂堂一个皇帝,居然为难一个世子妃那就有理说不清了。”
今羡本想说那她自个儿来也行,但看男人那一脸一句话都不想同她多说的表情下,她讪讪的闭上了嘴。
距离太近了,他身上的淡淡丝竹香都沁入了她的鼻尖,她眼眸微垂,眼睫轻颤,将视线望向了一直啃着红萝卜看着这边的温白白。
幸好路途没那么远,不然今羡肯定受不住与他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从而将药袋将他手上抢过来。
也不知是这药袋真的这么神奇这么有用,还是她额头上的那个包本就没那么严重,到了广寺的时候已经平了,颜色倒还有些红,但不是近距离看,也看不明显。
她怀里抱着温白白,慢悠悠的跟在了祁琛的身边下了马车。
广寺是藩地很出名的一个寺庙,传说是求什么灵什么,今羡一下马车就看见人山人海,香烟纸钱的味道充斥在鼻尖,熏到她眼睛有点儿辣,她眨了眨,继而将温白白换了个方向,让它的小兔头面对着她扑着,这样一来,呛不到温白白。
今羡看了眼,顾归酒已经走在了她们前面,身影刚好挡住了她,也帮她挡住了香烟,今羡自然知道这是碰巧的事儿,这男人心肝黑的很,怎么可能替她挡烟。
顾归酒听见脚步声跟在身后,嘴角微微勾起,将烟尽数挡在自己身前,方才见她烟都熏到眼睛红了,也不知道侧一下头,真真是傻。
两人往里走,越往里烟味便越浓,在今羡终于受不住的前一刻,那人终于止住了脚步,停在了一个小庙里,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心诚则灵,切勿妄言。
周围人虽多,却很肃静,可见人心中对神明的敬畏。
今羡抱着温白白站在寺庙的门槛外,正准备在这等祁琛的时候,却听见了他叫她进去。
今羡应了声,继而从偏侧右脚先行跨过门槛往里走。
祁琛今日穿着素色的华服,头上只簪了一个白色的玉冠,站在蒲团前,指骨分明的大手捏了六根香,见她进去了,眉微抬,继而将手上的六根香分给了三根给今羡。
今羡抱着温白白,视线却是看在他递过来的香上,来了广寺不烧香,见了神仙不下跪,也的确是说不过去,思及此,今羡便将温白白放在了地上,继而接过顾归酒手上的香,欠身客客气气的道了谢。
坐在殿中的神仙石像闭着眼,指尖轻捻,有一种普渡众生的感觉,今羡垂眸,谦卑的跪在了蒲团上,将香举过头顶,对着神像拜了三拜。
顾归酒同今羡叩拜的速度完完全全是一模一样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在拜天地。
顾归酒站直身子,将她手上的香拿到了自己的手里,继而插到了神像前的大香炉里,今羡愿以为这样就可以走了,却听见男人指着神像旁侧的一处小木屋道“进去求个符。”
堂堂一个炎卿帝也会有求符的这一天,让今羡有些惊讶,面上却是不显,抱着温白白跟在了他的身后,一道进了那个木屋子里,里头坐了一个很老的和尚,面前有一个厚厚一叠的黄旧本子。
今羡看了眼,估摸着是求愿许愿的,她没多想,继续在这木屋内周围看了几眼,直到祁琛喊她的嗓音响起,她方才抱着温白白往他那处走去。
“皇”今羡说到一半,估摸着祁琛不愿让人认出他的身份,继而便改口,道“黄老爷,有何吩咐吗”
顾归酒察觉到她话里的改变,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笑意,继而温声道“我要许个愿,你要不要一起”
许愿的话她倒是没兴趣,不过倒是可以求个平安符,她抬眸,望向了那个老和尚,温声道“师父,我想请问一下,您这里有平安符可以求吗”
老和尚睁开了满是皱纹的眼,抬起苍老的手指,指向了另一个桌子,道“那,自己把许愿的字写下去,等会儿帮你开光,再自个儿绣个荷包就好了。”
今羡低声道了谢,继而转身往老和尚方才指着的桌子那边走。
只是刚到,身后便跟了一个人,那人跟上来不说,还沉声道“世子妃这是准备给世子求平安福”
今羡捏着毛笔的手顿了顿,继而低声道“不是”
身后那人似乎来了兴致,松散语气道“那是给谁”
今羡忽然后悔方才一时口快同他说了实话,敛了敛眸,舔唇,一边写下那人的名字,一边道“我哥哥,林九。”
给林九写平安福,顾归酒心口酸的很,咬牙,一边状似不在意,一边又止不住的往她那里的纸条瞄去,道“哦世子妃同林九感情真是好,不知世子妃给世子求过吗”
原本以为这句话能让今羡脸色羞红,继而停下写平安福的心思,也顺了他的意,却不料,那没心肝的人居然一边写,一边道“旧年就已经求过了的。”
瞧瞧
瞧瞧
真是个没心肝的坏女人
要说方才的心是酸的很,现在的心,简直就是怒火中烧,他一生气眼睛就带点红,她背对着他,没看见,自然也照样该写就写,只是身后那人语气风凉,道“世子妃真是贤淑,不像朕的皇后,还没有主动求过平安符给朕呢,唯一一个荷包。”
他手摩挲了下腰带上挂着的样子款式奇丑无比的荷包,道“还是我叫她绣的呢”
如若不是知道了祁琛还没知道她就是温初酒,他的这段话,她倒是会以为他在故意说给她听的呢。
今羡敛眸,葱白的指尖捻着毛笔,在那张白色的纸张上写下自己对林九最真实的祝愿和祈祷,樱唇还念念不停的说着祝愿林九平安喜乐的话,让站在身后的顾归酒耳根都生疼。
一道符写完,她也终于停下了笔,只是那讨厌的话还没停,道“皇上有万千子民护佑,哪里还需要皇后娘娘那一道不起眼的平安符”
他心口一灼,喉口发涩,嗓音低沉,哑着嗓子道“可我就是要呢”
“就算子民万千护佑着朕,但朕亦独独想要她心甘情愿的写一道平安符给朕。”顾归酒看着小女人单薄的背影,望着她露出的玉颈,喉结滚动,目光发涩道“你说,朕这是夙愿吗”
今羡将符轻轻的折叠好,她没转身去看顾归酒,应该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面对吧,她不了解,当初他对温初酒如此的凶残,如今,扮成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到底是想给谁看。
她扶着卓沿,撑起身子,一边往老和尚那边走,一边道“皇上节哀,皇后娘娘定会在天护你安乐一世,护屿国繁荣昌盛,子民安康的。”
这番话,今羡都不知是在对谁说的,对死去的温初酒,还是对那年的祁琛,亦是对如今站在身后的顾归酒。
但无论对谁说的,今羡都想,温初酒与祁琛早已两清了,如今,她是今羡,他是顾归酒。
一个是屿国的皇帝,一个是安国的世子妃。
等他回了屿国,她与他之间便会断了联系,老年想起他,想起三年前那段往事,还有这段同他来广寺的回忆,也只会在心口念念旧,除此之外,是没有更多的别的想法。
毕竟以后,他会有妻子,会有三宫六院,会有孩子。
她亦会和一个人相携一生,或许那人是严於,其实严於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她不厌恶他。
他对她亦是真心的。
帝王家哪有那么多的真心,起码严於难得,起码对她温柔有加。
“你说,皇后她真的会护朕安乐一生吗”身后那人再次发问,言语间的语气很是低沉,听上去,似乎很哀伤,让今羡那句她不知道说不出口,抿了抿唇之后,温声道“会的。”
今羡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老和尚的跟前,将自己写好的平安符递给他,行了个佛礼,道“劳烦师父请帮我开个光。”
老和尚接过,继而将符放在贡台,好一会儿后便将平安符还给她。
转身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求愿台那边写了几个字,但求愿台写下的字是用本子写的,不用像平安符那般要带走,她退在旁侧,正准备四处逛逛等他写完,却听见那人道“世子妃知道朕写的是什么吗”
正准备转身的今羡闻言“什么”
“朕听了你方才的话,觉得深有感悟,觉得朕的皇后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便求了一道符。”顾归酒一边写,一边勾唇笑,似乎专门说与她听,道“求她下辈子还是我的媳妇儿”
下辈子都是我的
这句话,让站在身后的今羡抱着温白白的手都收紧了,她才不想同他下辈子都在一起,她才不要
但她不能说,只能看着男人的背影暗暗腹诽,只等着他出去了后,便立刻把这个求愿书给撕了才算好。
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今羡跟在顾归酒身后,眼瞧着他就要上马车了,继而想起方才那个求愿书,将温白白递给他,道“劳烦皇上先抱一下白白,我身子不适,想去”
她没好意思说完,顾归酒却是懂了,点头道“你去就是。”
离开了顾归酒视线的今羡立刻走到了方才的小木屋里,老和尚还在静坐打禅,她蹑手蹑脚的往里走,找到了方才祁琛拿的那本求愿书,想起他的那句求她下辈子都是他的媳妇儿。
她冷哼,想要找出那张求愿纸撕掉的那一刻,却看见了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和他说的完全不同。
不是求她下辈子还是他的媳妇儿。
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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