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初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前五年傅行洲的经历,尚且一无所知。
“还能是什么意思?”林颖面上带了点鄙夷,“郑少也就随口提了提,毕竟他们那个圈子的,爱玩都是常事儿,没什么好说的。”
“像你们这种豪门联姻,我劝你别一颗心都黏在他身上了。”林颖见北初的表情有所变化,一点优越感油然而生,幸灾乐祸劝道,“那些公子哥儿,可不能奢望什么浪子回头。”
“一开始看你乖,可能会对你有点怜惜,但相处久了呀……家花哪有野花香,你说是不是?”
“不仅是我,外面还有那么多女人觊觎傅二少,万一……”
“说够了吗?”
“嗯?”林颖一开一合的红唇停住,面露疑惑。
北初依旧一副温温淡淡的模样,淡漠着眼神望向她,不紧不慢道:“我想你可能是搞错了,现在不是我要守住傅行洲,而是他单方面追求我。”
眼神从林颖骤然放大的双眼上离开,她笑了笑,杏眼含波,宛如漾起一道温柔月色。
“另外,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傅行洲现在还是单身状态,林小姐如果对自己有信心,大可以尝试追求他。”
北初笑意未改:“让我看看,林小姐你又有多大能耐?”
……
林颖掉头离开的时候,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显得颇为滑稽。
她没走远,在与北初拉开了一长段距离后,又找了个地方坐下。
北初没管她,继续自己的发呆大业。
说没有被刚才的话影响肯定是假的,她这会儿神游天外,连带着心都有点慌。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句“玩儿得挺疯”像是个小石子卡在她心间,不上不下,硌得难受。
-
傅行洲说的“一会儿”,果真是一会儿便结束。
他回到观众席时,林颖离他近些,眼尖捕捉到他身影,直接起身迎了上去。
看起来还是不死心。
北初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目睹林颖把手上拿着的矿泉水笑吟吟往傅行洲那边递。
然后傅行洲目不斜视,从她手边擦身而过,半点没停顿。
林颖表情再次扭曲,感受到北初投来的视线,不甘心地往她身上狠狠瞪了一眼后,转身回去的路上,差点踩断一双高跟鞋。
北初突然有点想笑。
还没等她表情酝酿出来,耳边便传来了傅行洲的声音。
“走吗?”他站在北初面前,逆着光俯视她,询问过后,朝她伸出了手。
北初一晃神,抬手便被他拉了起来。
一路上手都被傅行洲牵着,北初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直到回到车里。
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北初一动不动。
傅行洲察觉到她的异样,俯身去帮她把安全带系好,旋即偏头问道:“在想什么?连安全带都忘了系。”
北初心一跳,回神的时候,傅行洲已经坐回了驾驶位。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没、没想什么。”
怎么办,想问的问题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傅行洲看她一眼,没逼她说,将车启动。
车行至半道,北初仍在踌躇。
语句在心底盘桓斟酌许久,她终于换了个委婉的方式,尝试问道,“傅行洲,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
她说完,定定停住了视线,观察傅行洲的反应。
……
傅行洲握住方向盘的手稍微紧了紧,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有些勉强地低笑一声。
身子慵懒地向后靠了靠,他看向前方的眼神逐渐渺远。
“……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北初闻言,只觉心思落到了谷底。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让他在她面前不愿提起。
林颖的话错综交织在她脑海里,细细密密缝成一张网罩住她,一时间,如鲠在喉。
沉默良久,北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无声苦笑。
“嗯,都过去了。”
要怨便只能怨自己,是她自愿缺席那五年的,傅行洲在这期间无论经历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北初别过脸,假装看风景,掩盖住自己失落的表情。
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在害怕什么了。
傅行洲对她太好了,曾经他明明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她,漫长的年岁里,只由她一人苦苦支撑那点卑微的暗恋,现在他却主动开始接近她,甚至对她好到了近乎不真实的地步。
她在怕这些都是假象,怕自己只是傅行洲无聊时候的消遣,怕梦醒后,傅行洲还是那个随性凉薄的傅二少,游刃有余游戏人间,眼中从来没有留下过她的影子。
-
车在路边再次停下,北初心思不在外面,下车后只知道跟在傅行洲身后走,丝毫没有注意情景的变化。
直到玻璃门关拢的声音在身后拉响,北初才意识到自己进了一家店。
环顾四周的布置,发现这是一家宠物店。
正疑惑于傅行洲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便听傅行洲解释道:“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很想养一只猫吗?刚好这儿今天新到了一批小猫崽,就带你来看看。”
北初一怔。
她的确一直很想养猫。
只是没想到傅行洲居然还记得,她明明只跟他提到过一次。
中学的时候她为了与傅行洲说上话,总是天南海北找话题,即使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的自言自语,也乐此不疲,其中最喜欢说的,就是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她当时絮絮叨叨了很多,诸如想成为出色的画家,想窝在自己的小家里,养一只猫,有人能陪在她身边,此类种种,东拉西扯出一长串。
而当时傅行洲听着她不断碎碎念,只不过丢给了她一个淡淡的表情。
后来她出国,这些微小的愿望便都被埋藏进了暗无天日的忙碌之中。
没想到傅行洲反而比她记得还要清楚。
“这只怎么样?”
傅行洲的话打断了北初的回忆。
他单手拎起一只小布偶,送到她面前。
北初思绪被扯回来,与小布偶对视一会儿,便被它圆溜溜的澄净眸子弄得心头一软。
她点点头,“就它吧。”
选好后,接下来的流程就变得简单起来。
一切都处理完毕,北初准备离开时,突然又听见了一声凄厉的猫叫。
她回头,便看见角落的笼子里,一只橘猫幼崽两只前爪都拼命从笼子的缝隙里探出来,使劲挣扎。
像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它叫声不停,动静也一次比一次大了起来。
店员见状,赶忙跑过去安抚,边跑边道:“哎呀……怎么回事,它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可安静了……”
北初点点头,本想转身离开,却在无意中的轻瞥间,忽地撞进了小橘猫的眼里。
那双碧蓝色的眼亮的出奇,里面装满了倔强与渴望,透过笼子的缝隙,触得北初心下微颤。
它应该是渴望极了自己能带它回家。
有那么一瞬间,北初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也曾那么倔强地渴望过一些东西。
心绪莫名翻涌好一阵子,北初抿抿唇,最终开口道:“……它也一起吧。”
多一份猫粮而已,她又不是负担不起。
-
带着猫回到家里,北初先给它俩取了名字。
布偶叫年糕,小橘猫叫橙糕。
年糕的适应能力很强,到家后便四处转了转,不认生。
而橙糕却是嗖地一下钻进角落里,许久不愿出来。
北初花了好大的心思才让它从角落里钻到她怀里,她揉了揉在她怀里怯怯打颤的小身子,忍不住怜惜地轻叹一声。
这孩子以前过得应该蛮苦。
抱着橙糕起身,她一转头,刚巧看见傅行洲一边挂断电话,一边向她走过来。
“抱歉。”他行至北初身前,微垂眼帘,声音压低,“晚上临时有个应酬,现在我要先回家一趟。”
北初抱橙糕的手忽然顿了顿,末了装作不在意地“嗯”了一声,“你去吧,我没事。”
“我会早些回来。”
“……好。”
北初眼神微闪。
待到傅行洲离开后,她便将自己窝进了沙发里,偏过头看向窗外。
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刚好能看见对面那家人阳台上的圣诞树。
还没到晚上,灯也没打开,那里的布置便已透露出了一种温暖热闹的气氛来。
反观她家——
这大概是近几年来她过得最糟糕的一次圣诞节,要不是拎了两只猫回来,恐怕还会更冷清。
——有些人说好的让她陪他,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委屈劲儿上来了就下不去,北初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
年糕在主动勾搭橙糕,北初视线跟着它俩走,脑子里仍在漫无边际胡思乱想。
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泛起了困意。
想着离天黑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她索性任由困意蔓延,很快便蜷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
北初做了个梦。
梦里她深陷黑暗之中,漫无目的游荡许久,在尝遍了孤独与慌乱后,眼前出现了一束光。
那束光的中心,傅行洲姿态慵懒站在那儿,唇角勾着轻肆的笑,居高临下望着她。
北初心头一喜,想要出声唤他,却见他眼神越发凉薄,转身毫无留恋地与她背道而驰。
她在他身后追赶许久,也终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冷淡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那束光也随之熄灭,消失得一干二净。
……
北初再睁眼,已是深夜,她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眼睫还挂着泪。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外面投射进来的微光,空虚的寂寥很快将她吞噬。
对面好像在开派对,暖黄色的灯光亮起,之前阳台的圣诞树上,缠绕的小灯散着七彩的光,室内的喧哗声穿过空气,直直进到了她的耳朵里。
抹了抹眼睛,北初没来由的有了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莫名的丧。
手边,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
——“傅行洲”。
沙发下面年糕和橙糕闹作一团,北初蹲下去将它们一个一个捞出来,顺便将电话拨了回去。
提示音持续了很久,久到北初甚至以为那边不会有人接通时,一道娇甜的女声冲入了她的耳膜。
“是北初小姐吗?”
北初呼吸一滞。
这个声音她有点熟悉,毕竟今天早上才听到过。
“林颖?”
“啊,是我。”林颖语气带笑,“傅行洲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就由我代劳了。”
“他让你现在来京鼎接他一下,你那边方便吗?不方便的话——”
北初心一沉,当即起身披好外套,囫囵踩着鞋子往门外走,“我马上来。”
-
好久没有开过车,地下停车场放着的那辆车已经积了灰。
但此时此刻北初并不在意这些,匆匆钻进车里启动引擎,便带着点生疏地往外开去。
抵达京鼎会所后,北初一眼就望见了站在门口的傅行洲。
男人衣服略有些凌乱,领带胡乱散开,眼神迷离,在夜色的掩映之下,生生多出了一股颓靡的感觉。
光是站在那儿,这般状态便足以让北初心惊。
北初用最快速度停好车,匆匆往傅行洲的方向赶去。
傅行洲大概是醉得狠了,摇晃间注意到北初的身影越靠越近,下意识眯了眯眼。
在看清人后,他倏地扬唇,勾起一抹潋滟又绮丽的笑,向她张开双臂。
“媳妇儿,抱。”
声线慵懒,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北初骤然一个踉跄,“……”
——她还没见过傅行洲喝醉之后的样子,今天见识到了,实在有点受到惊吓。
傅行洲明显是醉到了有点儿不省人事的程度,北初瞧着他一身乱七八糟的样子,太阳穴突突地乱跳。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他弄回去。
见北初停了脚步,傅行洲不满地皱眉。
随后直接上前几步,将她圈进了怀里。
自知躲不过,北初也不再挣扎,无奈地缩在男人臂弯之间。
却在下一秒,僵住了身子。
——她闻到了一股甜到发腻的香味,清晰到她每一个毛孔都还留有记忆,触碰到的那刻,就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那是林颖身上的香水味,她今早才闻到过,不会出错。
而傅行洲身上的味道实在浓烈,绝对不单单是沾染到了而已。
北初咬咬牙,努力忽略萦绕在鼻尖的甜腻感,手腕发力,推开了傅行洲。
一个念头划过心上,她感觉自己牙关发颤,寒意脚底蔓延而上。
指尖扣紧掌心,北初尽全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问道:“知道错了没?”
——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在试探。
问题有点突兀,却成功让傅行洲停下了往北初身边凑的动作。
他漂亮的桃花眼里一下子盛上了点慌张,竟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站在原地像是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
羞愧地低头,傅行洲的声音有点闷:“……知道错了。”
北初眼中的光芒倏然黯淡,她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塌掉了一块。
须臾,北初兀自苦笑一声,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在家里孤零零等他回来,他却在外面与别的女人厮混。
回想起林颖今天早上说的那番话,初时她还感到可笑,现在她只感觉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所有的担忧一朝变成现实,北初脑袋还转不过弯来,满脑子只剩两个字。
——逃离。
她现在不愿面对傅行洲,她只想赶紧逃开。
“傅行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去找别人陪你演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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