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横在陈高恪的脖子上, 纵然只露出一截寒光, 却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站定在原地, 神态自若的看过来,唇畔的笑意似有若无“这是何意奇珍异宝, 有缘人皆可得知, 莫非置物行突然改了规矩”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 台上的男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待他回过神后,一记眼神,周围的壮汉便气势汹汹的围了上去。
置物行立足京城数百年, 还从未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背后依靠的大树, 究竟是哪一家权贵。
壮汉们看向他们的眼神格外不善,姜泠微微抬眸,瞥见横在陈高恪脖子上的那把剑后, 她的眼底掠过一抹纵容的笑意。
穆衍果真最是懂她心意。
“穆衍,把剑收好,别吓到了百姓。”姜泠随意说了一声,也不管穆衍到底有没有收起剑, 便慢悠悠的转过身去。
穆衍冰冷的目光丝毫没有收敛,按在剑鞘上的指节泛着青白,他多想干脆的了结掉陈高恪, 这样梦里的一切都不会有发生的机会, 但他同样清楚, 这样会给公主带来多大的麻烦。
陈家掌控兵权多年,与各方关系错综复杂,牵扯极深,就连明昭帝都不敢轻易插手,更别提区区一个了无实权的公主。
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一张张面孔不断重合,让穆衍不得不重新思考那到底是一个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掌心稍稍用力,露出一半的长剑乖巧的钻回了剑鞘,穆衍眸中一片冷然,站定在姜泠身侧。
“二哥。”姜泠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扯着姜堰的衣角,漂亮的眸子像是泛起了朦胧的雾气,格外惹人怜惜。
她愿意相信二皇兄,却对跟陈高恪一切有关的人或事不得不加倍小心,换句话来说,她宁愿相信前世种种,都是因她识人不清,真心错付,也不愿知晓背后有最亲近的人冷眼旁观,推波助澜。
姜堰抬手摸摸她的头发,露出一个安抚又温柔的笑“只要你喜欢的,二哥都给你买来。”
“两万两白银。”姜堰漠然道。
陈高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的身体瞬间不由自主的绷直,僵硬,哪怕刚刚剑横在脖子上,生死之间都没这般紧张。
他有些看不懂了,看不懂姜堰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们两人的关系一直不错,尤其是在他进入上书房念书后,与姜堰的来往越来越多,其间从未发生过争吵,只除了昨天那件事。
别说是试探一个侍卫的身手,就算是直接将他杀了,皇上也不会降罪于陈家,更不会责罚姜堰,至于险些伤了姜泠,那也只是险些,根本没有造成任何事实。
更何况,姜泠只是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公主,于他的未来毫无助益
如果姜堰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他完全可以向姜泠赔罪,得到她的谅解,但陈高恪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思的跑过来,姜堰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二殿下与公主真是好兴致,”陈高恪遮掩住眼底的波澜,笑着走到姜堰身旁,“早就听闻公主聪慧,尤擅丹青,不知这幅画,公主以为如何”
陈高恪生得并不算丑,却也算不上俊美,但他略带英气的面孔却总是给人一种欺骗性,让人觉得他很可靠。
姜泠侧头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的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她生得漂亮,一双乌黑的水眸澄澈又干净,神色无辜至极,纵然是言语间并不客气,也让人丝毫讨厌不起来。
穆衍眼底瞬间变得柔和,一颗激荡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至少在眼下,公主最讨厌的人就是陈高恪。
像是突然间涌出了最坚定的道理,穆衍上前一步,距离姜泠更近了些,牢牢的将她护在身侧,挡住了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
大周如今只有两个皇子一个公主,不是久居深宫便是少有传闻,京城百姓难得一见,乍然听到公主与殿下的称谓,难免好奇。
陈高恪被当众拂了面子,心头又恼又怒,又见姜堰没有丝毫动容,憋着火说道“家父陈澜在朝中任大将军一职。”
姜泠稍一点头算是应了,目光依旧落在古画上,她总觉得这幅画有几分熟悉,此时姜堰已出到了两万两白银,四下再无任何声音。
对于一幅字画而言,纵然出自名家,价格也足够高昂。姜堰身为皇子,能拿出的现银也只有这些,其他的御赐或是宫廷之物,即便再贵重也不能出售。
他看着姜泠认真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难掩的愧疚,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
“四万两”
陈高恪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姜堰,掩在宽大袖口下的双拳捏紧,眼中情绪复杂,有期待有紧张也有兴奋。
这次他总会看到他了吧两万两白银已经差不多是姜堰能拿出来的极致,一个未曾开府的皇子,绝不可能有更多。
只要他开口,银子也好,字画也罢,他陈高恪都可以双手奉上。
但想象中的场景并未发生,姜堰听到他的话怔了怔,接着摸出了腰牌,哐的一声丢在了桌子上。
“五万两。”
陈高恪气的发抖,眼底喷涌着怒火,只为了这样一幅画,只为了一个所谓的妹妹,他竟宁愿倾尽所有吗他为什么总是不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二殿下,置物行从不以物易物,更没有抵押这一说,若是没有足够的现银,交易不会成立,”陈高恪捏紧了拳头,脸上却带着轻笑,随后看向姜泠的眼神越发柔和,“高恪此举倒是让二殿下和公主误会了。”
“自上次在上书房惊扰公主后,高恪便一直心怀歉意,听闻公主喜好字画,特意要将这幅画献于公主,二殿下就切莫与高恪计较了。”
他这番话算得上诚挚,脸上也挂着笑容,任谁看来都是一个诚心赔罪的君子,可落在穆衍眼中,却是十足的做作恶心。
若是他有银子穆衍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荷包,瘪瘪的只有一绽,还是上次姜泠生辰的赏赐。
穆衍有点失落,抬眸看向男子手中的画,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这幅画他小时候见过,是父亲藏在密室中最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是他们穆家由来的根基,但它不应该随着穆府一起毁去了吗穆衍微微蹙眉,稍一犹豫,凑在姜泠耳畔低语几声。
画中女子是秘密更是大祸,这世间除了大周皇室,谁都不能触碰。
“不必,区区五万两罢了,”姜堰犹豫一瞬,抬手道“昌顺,去康王府取银子。”
“二哥,不必了。”姜泠把他的腰牌收好,唇畔噙着一抹浅笑,她慢吞吞的拽下腰间的龙纹玉佩,说道,“父皇将他的玉佩交由我保管,不知掌柜的以为,这枚玉佩价值几何”
在场的人几乎全都愣住了,站在台上的男子更是吓得满头冷汗,脸色惨白。
二皇子的身份已证明无虞,那他身边这位是谁已不用去猜,至于她手中的玉佩价值几何谁又敢擅自估价那可代表着皇上,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公主殿下说笑了,”男子擦去额头的冷汗,笑得有些勉强,“此乃,无价之宝,凡人不可估量。”
“阿泠,莫要胡闹”姜堰皱起眉头,父皇纵然对阿泠十分宠爱,却也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帝王,他的心意无人能够揣摩。
姜泠眨了眨大眼睛,笑眯眯道“二哥放心。”
“陈大公子以为呢”姜泠笑着望去,陈高恪顿时一愣,下意识道“自然是无价之宝,代表着皇上。”
“既知道,你们又怎敢公然贩卖谋逆重臣嘉和公主的画像”姜泠眼底掠过一抹冷色,怪不得她觉得那幅画很熟悉,她的确是见过,见过画中那位女子。
大周立朝之处,前朝余孽肆虐横行,为首的便是大齐的最后一位公主,封号嘉和,她曾多次女扮男装,联络旧部,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波澜。光阴已过百年,大齐渐渐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已少有人再去追溯她的事迹,只有大周皇室还残留着几幅画像。
“草民冤枉啊,公主殿下,这这实属冤枉,草民一无所知啊”男子焦急的辩解道,这一刻,纵然是身后有权贵可傍,他也绝不敢狡辩。
大周统治数百年,乃是民生祥和的太平盛世,前朝余孽已渐渐清缴干净,却始终是一个大忌。
陈高恪一怔,问道“公主所言,恕高恪不敢苟同,嘉和早已逝去百年,相貌如何今人已不得知”
“你是在质疑本宫”姜泠难得冷下俏脸,“不说宫里史籍如云,几幅图还是有的,单说画中小印的字样,正是大齐皇室的惯用字体,嘉和二字。”
有一个老翁越过壮汉上前观摩,看到下方的小印便忍不住惊叹道“可不是,公主说得对,这的确是大齐皇室的惯用字体,现已很少见了,公主竟然知道”
“你没听说过吗咱们公主天生聪慧,尤善丹青,此名不虚啊”
“是啊,置物行也太害人了吧,这东西也敢卖”
听着耳畔各种议论,陈高恪眼底划过一抹震惊,她说的竟全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若是姜泠从刚开始就将这幅画认了出来,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说还是他的目光陡然转向了穆衍,眼底一片阴沉。
是他只有他跟姜泠说过话。
结果如何姜泠已不在意,父皇其实对这些看得并不重,前朝余孽纵然尚存,也根本搅不起风浪,只要置物行及时处理掉这幅画,也不会惹来大祸。
一行人走出了置物行,等到了外面,姜堰才堪堪回过神,眼中难掩惊讶“阿泠,你怎么会”
“不是我,是穆衍啦,”姜泠笑得眉眼弯弯,仰头打量着他,越看越是满意,“穆衍今天可是我的大功臣,我可要好好赏赐。”
金银财宝太过俗气,穆衍一定不喜欢,面具宝剑他也已有了姜泠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到最后索性大手一挥,霸气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穆衍眼底一片柔和,低下头,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抿出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笑容“能帮到公主就好。”
姜泠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穆衍,是她眼花了吗她竟然看到穆衍这块铁疙瘩笑了,还笑得特别好看,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捏他的脸。
“那我先给你记着,等回头一起赏。”姜泠紧了紧小手,打定主意回头找机会捏一捏他的脸,看看是不是跟她的一样软。
姜堰看着她脸上只有笑,没有半分想追究的意思,脑袋止不住隐隐作痛。
穆衍一个从暗卫营出来的暗奴,怎么会了解字画,还知道前朝公主她这傻妹妹竟丝毫不怀疑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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