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金灿灿普照大地,树枝下射出条条瑞光,浅浅湿气在其中缥缈。
‘啾啾啾’清脆的鸟儿叫声穿过绿纱窗,穿过层层帷帐,零星隐约声唤起锦绣堆中的沈欣茹。
沈欣茹向来眠浅一点动静就会醒来,懒懒睁开眼睛,丹凤眼尾还残留着粉红慵懒。帐子里空荡荡弥留着些男性麝香,察觉自己手里有东西,沈欣茹举到眼前瞄一眼,是帝王龙纹中衣,嫌弃的扔到一边。
沈欣茹懵懵躺在云锦被里,呆呆看着彩凤帐顶。光线有些暗半天她才分辨出蓝色凤尾和绿色凤尾,一丝明亮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来,沈欣茹忽然清醒了:这是皇宫,她是当朝宠妃!
“墨兰”
“娘娘,衣裳准备好了。”早就候在外边的墨兰撩开帐子进来,放下一身叠整齐的宫衣,提醒她。
“娘娘,今天二十”
二十是该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怪不得齐越昨晚那样折腾自己,今早又不让宫人叫醒自己。沈欣茹心里觉得齐越是故意的,就是要处处针对她。
墨兰送进衣裳立刻退出去,每次侍寝完贵妃都不允许她们近身伺候。
沈欣茹翻翻衣裳,玫红色绣芍药襦裙既不张扬又精神,适合去给太后请安。只是随着她坐起来,某个地方却涔涔水出,那是昨夜齐越留下的东西,沈欣茹脸黑了。
“准备香汤。”
“……怕是会晚吧”墨兰在帐外小心提醒。
晚也没办法,这不正是齐越要的,让自己没法讨好太后。
“去准备”
落雁宫被传为奢侈之宫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光汤池这一项就没人能比。青玉砌成一丈见圆池子,方便贵妃娘娘随时泡牛乳澡或者粗盐澡或者花瓣浴。
沈欣茹裹着大氅站在等身铜镜前,解下大氅寝衣,镜子里映出一个满身青紫的人影。脖子前胸不说,就是肩膀胳膊大腿小腿,也是青紫斑驳。
沈欣茹低头腰侧还有青紫捏痕,经过一个晚上淤青向边缘晕开,中间渗出一个个血点。
禽兽!
沈欣茹面无表情跨进汤池,汤池艳红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随着水波荡漾,周边是雕刻成太阳花瓣的池边,不管是躺着还是斜依都很舒服。
不过沈欣茹没时间慢慢放松享受,太后那里已经晚了。收拾干净身体,头发没时间洗,沈欣茹从汤池裹着大氅出来,墨兰捧着玫红宫装等在外边。
看了一眼沈欣茹吩咐:“不穿这个,取那套米色水墨梅花襦裙来。”皇后病体加重太后肯定心情不好。
早饭也没时间慢慢吃,不过一碗小碗香米粥加上玫瑰卤子,沈欣茹一边吃,宫女一边帮她束发。
就这样赶着时间到寿康宫,寿康宫已经坐了十几个宫妃,见沈欣茹进来个个起来行礼:“臣妾(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沈欣茹没理会嫔妃们,先给陆太后请安:“臣妾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深蹲在地环佩不响,从小的教养刻在骨子里。
“平身,今天怎么这么晚?”语调没什么起伏。
陆如意五十多岁保养的很好,只鬓角几根银丝眼角细细鱼尾纹。气质十分沉稳,给人感觉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却深不可测。
沈欣茹笑着起身:“都是臣妾惫懒耽误时辰,”又向周围人说了声“都起来吧”然后坐在太后下首。
宫妃们谢恩后纷纷落座,彼此以目示意:瞧见没,受宠的就是不一样,但没人敢说话。
“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懒惰不上进,周美人有孕昨天陛下去你宫里,怎么不劝陛下加封?”
沈欣茹笑着看向陆太后,陆太后虽然妆容仔细却难掩萎靡。沈欣茹笑到:“陛下的事自然有陛下圣心独断,臣妾不敢妄言。”
停了半息又笑道:“眼看暮春臣妾为娘娘绣了一条腰带,娘娘看喜不喜欢。”
墨兰呈上托盘,陆如意瞥一眼:“你这奢华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托盘上铺着金穗子缂丝垫,沈欣茹也跟着瞟了一眼却没解释什么。
太后身边的老人吴嬷嬷笑眯眯接过托盘,称赞:“不说贵妃娘娘手巧,就是这份孝心最难得。”
看,这就是多年的默契,太后不咸不淡敲打几句,身边人夸两句,又硬又软拿捏到位。可她呢,落雁宫都是皇帝的人。
陆如意随便翻了下腰带,感觉精神不济:“先收着,有空再用,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宫妃们纷纷起身:“臣妾(嫔妾)们告退。”
沈欣茹也要走,却被太后留下说话。说是要说话可陆如意坐在上首又不开口,只是单臂倚在罗汉榻的小几上,中指缓缓敲打桌面。
宫室里很安静宫女太监默然低首,可主子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们眼里。青铜香炉里青色檀香袅袅散开,半旧的织锦帐子流苏纹丝不动。
沈欣茹坐在左边第二下首,椅子上锦缎垫子也是半旧,虽然都是半旧,却让人用着舒服自在。太后静默不语沈欣茹也不言不语,宫室里只有缓慢悠长的‘哒哒’声。
半晌陆如意停下中指:“罢了,你回去吧。”
沈欣茹起身:“是,臣妾告退。”环佩不响蹲身行礼,然后带着一班宫女太监走出寿康宫。
为什么留自己又不说什么事?沈欣茹一边缓步走一边思索,宫里什么事让太后欲言又止?一阵微风袭来,隐约凉气让沈欣茹豁然开朗,难道是皇后病的厉害,陆太后斟酌新后人选?明显陆太后不愿意自己。
沈欣茹还在思考墨兰忽然跪下请罪:“娘娘,奴婢万死。”
停下思索沈欣茹淡然看向自己身边一等宫女。
“是奴婢粗心用了金穗子缂丝垫,连累娘娘被太后责备。”
“罢了”沈欣茹淡声,想了想吩咐“去坤宁宫。”去看看她,不为别的只为心里那份同情。
坤宁宫幽静宁深,好几棵高大的国槐树,细圆叶子浓密的笼罩着宫殿。
皇后陆浅月躺在华丽的锦帐内,五彩蚕丝锦被盖在身上几乎看不出起伏:“难为你还有心来看看我这将死之人。”
“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沈欣茹笑道。
陆浅月气息不匀挣扎着笑笑,对一班宫人吩咐:“都下去我和贵妃说说话。”
宫人们鱼贯而出,墨兰看看沈欣茹有些为难,沈欣茹浅笑:“你们也退下。”
等人都出去陆浅月挣扎着往里边挪挪:“贵妃坐这里咱们说说话。”
沈欣茹没拒绝病人坐到凤榻边上,实在是陆浅月说话都困难,坐的远只怕听不清楚。
陆浅月看着很满意的样子,蜡黄脸上聚起点笑容,从被子下伸出手握住沈欣茹的手:“沈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好摸。”
沈欣茹被吓一跳,陆浅月怎么了,不称本宫也就算了,怎么还像姑娘时候叫自己姐姐?
陆浅月却不在乎沈欣茹瞬间僵硬戒备,依旧抓着对方的手,脸上带点向往的笑:“沈姐姐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家开菊花会,沈姐姐带着秀珠来赏花?”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沈欣茹才十七。
“姐姐婷婷袅袅站在一丛紫龙卧雪前,任它金光芳熠、千条红晕,也不及秋风拂动姐姐裙角那份美。”
厚厚的五彩蚕丝被没给陆浅月带来半分温暖,冰凉的手握着自己,沈欣茹可以肯定陆浅月不行了。她看向锦被里的人,陆浅月还在望着虚无处浅笑,笑容里带着少女的憧憬美好。
“沈姐姐不知道吧,那一次其实是我母亲给哥哥办的相亲宴,我哥哥一眼相中姐姐,可惜姐姐……”说太多话陆浅月喘不上气,停下嘴呼哧呼哧带着被子微微起伏。
沈欣茹起身:“臣妾去给娘娘倒杯茶。”
“不要”陆浅月用全力抓住沈欣茹手“坐下陪我说说话,宫里我认识的姐妹就只有你。”其实还有徐惠,不过徐惠出身不够,不如沈欣茹曾在好些场合见过陆浅月,说起来陆浅月还比她小半岁。
沈欣茹微笑着重新坐下,换个话题不让陆浅月伤神:“怎么你这里锦帐被子器具都换了?”
“我喜欢金灿灿奢华的东西,可是姑母喜欢素朴俭省……”
沈欣茹明白了,是为讨太后欢心。
“我现在才活明白,人这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委屈自己,总想着将来,谁又知道自己将来有多久。”
沈欣茹沉默,忽然不知怎么有些心疼,反握住陆浅月的手:“要不你去落雁宫住?”
“落雁宫啊”陆浅月又露出那种向往的笑“我听说落雁宫很美。汉白玉做成高台,金色琉璃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又喘的说不出话。
沈欣茹伸手帮她平气息,笑道:“是很美雕梁画栋,里边金砖漫地,还有琥珀色水晶帘子,用手轻轻一拨郎朗清脆,博古架上羊脂玉摆件细腻润滑,金丝楠木家具像上了釉彩一样光滑。”
“可也比不上姐姐肌肤柔滑”陆浅月似乎很享受这种谈话,甚至还微微撒娇“姐姐不许岔开话题,我还没说完我哥哥的事儿呢。”
“我哥哥一眼看中姐姐,我特意和姐姐套近乎回家跟哥哥说,沈姐姐的手摸起来柔弱无骨,肌肤滑腻的不像人间。”
“我哥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有女孩儿家娴雅。”
原来陆浅月小时候这么调皮,沈欣茹默了默:“你哥哥骂的对。”跟男子说一个姑娘家肌肤确实该教训。
“沈姐姐也这样说,你就不能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宽容一下吗。”
沈欣茹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得猛疼,才双十的姑娘正在最美年华:“咱们去落雁宫住好不好。”
陆浅月摇摇头放开沈欣茹手,把自己手收回被子:“不是我的我不要,沈姐姐我好想小时候那些姐妹,其实你不算我姐妹。”
沈欣茹默然
陆浅月眉眼带浅笑望着帐顶:“可这宫里再找不到过去的姐妹。”
“不然请陆夫人来宫里陪你说说话。”
“请他们来做什么,我想爹娘永远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她头发靠发油还能有光芒,脸颊却怎么也遮不住消瘦。
陆浅月转头看沈欣茹“表哥他看着温和性子却强硬的可怕,就因为我是姑母逼迫他娶得,他……”
他什么,难道齐越也在床榻间虐待陆浅月?
陆浅月却不说了,慢慢转脖子看帐顶:“沈姐姐你后悔过什么吗,我这辈子最后悔进宫。”
沈欣茹默然,她知道陆浅月不需要自己回答,陆浅月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她回忆起美好年华的人。
……
沈欣茹走了,陆浅月在空荡荡宫室呢喃:“也好,质本洁来还洁去,下辈子干干净净重做人。”女孩儿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她已经迫不及待要飞出这牢笼。
沈欣茹回到落雁宫,用过午膳让宫人们都退出去,自己进屋从床头格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阵清幽淡香。倾斜瓶口倒出一颗药丸,棕色药丸落在莹白玉手非常醒目。
后悔过什么?沈欣茹想她没后悔过什么,捡起药丸放进嘴里,奇异的幽香带着一点点腥味咽下去。
以前她还想要个孩子,现在却再也不想了。陆太后担心是多余的,她根本不想做皇后,沈欣茹想要的是保全沈家百年清誉。
下朝后汪成全紧跟着齐越,小声启禀:“陛下,内务府李朝过来了,这个月……”内务府李朝管分发香料,每个月必来请示。
汪成全话没说完,但显然齐越是明白其中意思的,就听他吩咐:“这个月剩十天,不用安排。”
汪成全明白了,也就是大多自己休息,最多去贵妃处:“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齐越又问:“贵妃小日子是不是快到了?”据说小日子前后最容易有身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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