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Chapter 06

小说:尘埃之花 作者:采葑采菲
    玛琳站在门口,身边是被赶出来的女仆们,她们悄无声息地恭候在门外,安静得就像摆设。黛黛脱离女仆的队伍,蹑手蹑脚走到玛琳的身边,小声地告诉她之前的情况。

    这时,玛琳听到房间里传出一个微微沙哑、带着一点磁性的女性声音“你可以进来了。”

    卢茜公主说的“你”显然是指玛琳。

    玛琳有点紧张地拉了一下外衣的下摆,然后踏入了房间。房间里面非常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壁炉里跳跃的火焰,这应该是因为阿尔嘉,阿尔嘉不喜欢强光。

    玛琳小心用余光去打量四周,这时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卢茜公主,阿尔嘉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从哪里离开的。

    在摇晃的火光下,卢茜公主布满皱纹的脸被映照得沟壑分明,仿佛童话故事里的坏女巫。

    玛琳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现在只有她和卢茜公主两个人,机会难得,是时候告诉她在索罗沃奇塔得到的真相了。

    她正要开口,却被卢茜公主打断了。

    “过来一点。”卢茜公主对玛琳说,“阿尔嘉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这很难得,他是很少说这种话的。你是叫玛琳吗姓什么”

    玛琳靠近了一点,说“玛琳达斯。”

    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玛琳的头发几乎和背景融为了一体,这样深的黑发让卢茜公主有点恍惚,她突然想起了另一个黑发的男孩。

    然后她又注意到了玛琳的瞳色,玛琳的眼瞳其实是很深的深褐色,但在这种光线下,她的眼睛就变成了纯黑。她的一双眼瞳亮得反光,火光映照在里面闪烁跳跃,这让玛琳看起来有一种近似小动物的纯真和无惧。

    卢茜公主心里有一些触动,这种眼神她好像见过。

    对,是乌苏洛林,乌苏洛林就是这样的眼神,她博览群书,见识广博,一旦有疑惑就会立刻想办法去找到解答,她是一个不会动摇的人。

    这让卢茜公主心里生出了一点好感,她问“我没有听过达斯这个姓氏,是其他国家的魔法家族吗”

    卢茜公主可能高傲习惯了,导致她说话莫名给人一种讥讽的味道,虽然在有些情况下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玛琳倒是没有介意她的语气,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魔法家族的姓氏,我来自亚曼伦区的奥德林,那个地方没有什么魔法贵族,我父母的出身都很贫贱。”

    “真是抱歉,”卢茜公主连抱歉的话都说得有些傲慢,让人不禁怀疑她道歉的诚意,但同时她又说,“我记得亚曼伦的魔法潜力者非常稀少,在整片大陆是最少的,可能连十万分之一都没有。你能够成为一名魔法师,真是奇迹一样的存在,我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阿尔嘉会认为你特别有潜力了。”

    这样的赞誉让玛琳有点发愣“您和阿尔嘉是”

    “我是阿尔嘉的母亲,”卢茜公主坦诚地说,“阿尔嘉不到十八岁就脱离了索罗沃奇家族,那时候他还不是大魔导师,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然后,知道他身份的索罗沃奇后来也死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就只是阿尔嘉了。”

    玛琳之前就有猜测,但在卢茜公主向她坦诚的时候,她还是非常的吃惊“那么费切尔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从小就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提起费切尔”卢茜公主的声音突然有些变调,这时候她看到了玛琳衣服上面的装饰花纹,“金色荆棘花你是索罗沃奇塔的学徒”卢茜公主的态度一下转变了,“女仆”

    “请先不要叫女仆进来。”玛琳打断了卢茜公主,这让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显然很少被这样冒犯,“我有一些事情想要说,请给我一点时间。”

    说话的时候,玛琳从衣服的侧袋里面拿出了一块手帕。因为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近公主,她在索罗沃奇和费切尔学习的时段中一直把这块手帕放在身上,幸运的是,她现在可以让它起到作用了。

    这是一块已经有一点微黄的旧丝绸手帕,边角处绣着卢茜公主名字的首字母。

    看到手帕,卢茜公主怀疑又惊讶“这是法鲁的。”

    玛琳将手帕递交给了卢茜公主,说“是的因为一些原因,我认识了鲁耶阁下。”

    短暂的沉默。

    “所以他已经死了吗”卢茜公主从鼻子里发出了笑声,“不然他应该不会把这块手帕交给别人。”

    玛琳点了点头。

    “很常见的事,”卢茜公主冷漠地说,“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很容易死去,我几乎每天都能收到讣告。”

    玛琳有些为鲁耶感到难过,他的公主并没有为他的死表现出哀伤。但她没有对此做出评价,她只是开始慢慢地叙述,将和鲁耶认识的过程告诉了卢茜公主,包括他们的交易、以及后来鲁耶的死亡。

    听到后面,卢茜公主终于被触动,她猛然从躺椅上坐起,衰老的淡蓝色眼睛里发出一种凶戾、渴望又绝望的光芒。

    “里戈你们找到了里戈的下落”

    玛琳垂下眼睛,她的黑色睫毛在微微颤抖,她放轻了声音,说“里戈已经不在了。加姆伯爵说他被抓走的第二年就死在了塞留那,后来传给您的消息,都是他们伪造的”

    玛琳看到卢茜公主突然软下了身躯,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体,她猛然跌落在躺椅上,身体和椅子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

    卢茜公主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面部丧失了表情,活力从她的身躯中流散出去,就在那一瞬,她的身上浮现了灰败和腐朽的气息。

    “很抱歉。”玛琳有些担忧地说。事实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的确太过残忍,但她依然必须说出来,公主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继续隐瞒,对她反而不公平。

    沉默了持续了很久。

    卢茜公主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其实我早有预感乌苏洛林曾告诉我,平民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即使除开夭折的孩子们,他们的平均寿命也没有超过四十岁。已经过去太多年了,里戈活着的机会已经不大了。”

    那为什么公主还这样坚持呢因为爱情吗

    玛琳喃喃地说“因为您爱他吧,爱情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很难让人甘心放弃。”

    “爱情不,我不知道,我不爱里戈,里戈也许爱我,也许不爱一切都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同情我,但这不是爱情”卢茜公主说。

    玛琳惊讶地看向了公主,可是法鲁耶明明告诉她,卢茜公主和里戈私奔了,在这种年代,如果一个女孩不是真的爱一个男人,怎么会甘愿和他私奔

    因为那不是私奔,是逃跑。

    在卢茜公主和布恩订婚之前,她曾认为真正的骑士应该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并且拥有强大实力的男人,他要能够让自己开心,能够为自己赢来胜利。但在卢茜公主订婚之后,她意识到真正的骑士应该是善良忠诚,明知道危险也一往无前的勇士,而里戈,就是这样一个真正的骑士。

    当卢茜公主开始回忆,她的眼睛变得有些疼痛,她的眼睛已经因为老去而变得干枯,无法流出更多的眼泪了。

    在上流贵族和王室之间,早婚是一项传统,贵族女性从十五岁就开始物色结婚对象,有的贵族女孩甚至还没有参加社交就已经订婚。贵族的婚姻通常都是老夫少妻,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女性非常容易死在产床上,这导致许多贵族男人一生都会结许多次婚。

    在卢茜公主的父亲眼里,他给卢茜公主选择的丈夫是年轻高贵的布恩王子,而不是某个有地位的老鳏夫,他已经是非常疼爱女儿,堪称慈爱的好父亲了。

    这场联姻对日渐式微的索罗沃奇家族很重要,卢茜公主和布恩王子的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造成了轰动。

    但对于卢茜公主来说,嫁给那样一个暴戾残忍的男人简直就是噩梦,日渐逼近的订婚礼对她而言就如同一场注定会被判死刑的审判。

    “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追求过我,说愿意为我去死的男人都销声匿迹了,只有里戈愿意帮助我,虽然他知道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好的仆人,在主人不需要的时候要好像不存在。索罗沃奇塔的园丁是隐形的,你只需要看到他创造出的精致景观,他们工作的样子被主人看到了,说明这个园丁并不称职。

    一个晚上,苦闷的卢茜公主一个人躲到花园里,把小园丁里戈吓得躲到了灌木丛里。

    卢茜公主对着黑暗的花园哭泣。听到哭声,小园丁里戈忍不住出现了,送给她一只刚刚修剪下来的蔷薇花。

    卢茜公主看着花朵,突发奇想地问他“你喜欢我吗”

    里戈红着脸点头了。谁不爱卢茜安丽娅,青春美丽,纯洁可爱,高贵的公爵与公主的女儿,她是索罗沃奇与塞留那的珍宝。

    “那么你愿意做我的骑士,带我走吗”

    有的错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卢茜公主悔恨地说“我从未想过一个人逃走”

    她明明是拥有魔力的魔法师,还是索罗沃奇塔的首席女学徒,但好像她学来的魔法只是一件漂亮的装饰。她学会了魔法,却被告知攻击对于一名高贵的女士来说很失风度,她不应该用魔法去攻击任何人,就连魔法决斗游戏,她也应该交给骑士来完成。

    卢茜公主从未有过自己也是一个有力量的人的自觉,所以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她茫然无措,不知道能够怎样解决,她那时候,只有十五岁。

    “我就像一个必须依靠拐杖、根本无法自己站立的人,如果有谁抽走了拐杖,我就必须另外找一个,就算是那只是一根柔弱的树枝,根本无法支撑我”卢茜公主喃喃地说。

    于是她害了里戈。

    被抓住后,她只是被关进了卧室,安然无恙;而里戈被带走了,不知道被送到了哪个监牢里。

    她在卧室里愤怒、哭泣、哀求、绝望这让周围的人都认为她爱上了那个低贱的园丁。

    其实并不是,充斥了她整个心脏的,是后悔,以及愧疚。

    “我的一生都没有靠自己完成过任何事情,在那一刻,我认识到我需要为这个可怜的男孩负责。我要让他活着,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这是我应该偿还给他的。”卢茜公主说,她看向玛琳,问,“这是不是很可笑”

    人们告诉她,女性应该心肠柔软,充满爱心,一名淑女如果看到可怜的小狗死去,应该立刻流下泪来。人们允许淑女怜悯小动物,爱护幼童,奇怪的是,却不允许她们对低贱的人类产生同情。

    在她为落花而流泪的时候,男人们因她的眼泪而感动,还为她写下了优美的诗句。但当她的眼泪是为了里戈而流,他们却露出了轻蔑和鄙夷。

    她和里戈是天鹅与老鼠一样的区别,里戈对她的同情是僭越,她对里戈的歉疚是自甘堕落。

    在那些人眼里,她的解释都是借口。女人不需要知恩图报,女人也不会为犯下的错误产生责任感,女人只配爱情。,,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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