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的这一觉睡得很好。
第二天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阳光大亮。
他的睡眠一向不怎么好,所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之后,他还有几分想要回味那种睡眠饱足的享受感;他翻了个身,仰躺着,仍然闭着眼睛。
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的直觉尖锐地叫嚣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动作一僵,随即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室内没有人。那个从来没有在他之前起过床的、懒惰的妞儿,不在屋里。甚至连那张他昨夜让给她睡的大床上都已经被整理得整整齐齐了,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在那里睡过一样。
他微微睁大双眼,思考了一下她会去哪儿;在思考的过程中,他的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地行动起来,掀开被子下了榻,一件件穿好衣服。当他的脚踩进那双小皮靴里的时候,他已经装束齐整,稍加洗漱就可以直接前往正殿处理政务了——虽然他记得今天好像是假日。
作为阿斯嘉德小王子,他的寝殿自然附设着全套豪华宽敞的浴室。他走到浴室里,发现她也不在那里。
他匆匆洗漱完毕之后走出卧室,发现外间的小客厅里也空无一人。
这可不太常见。
她一般不会故意躲起来让他找不到——她就不是那种会故意玩弄这种爱情手腕的姑娘;当然她也不会假模假样地故作贤良,在清晨替他张罗早餐之类的——他们两人都知道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姑娘乖巧听话又擅长烹饪能替他做饭就爱上她,所以她索性连这个工夫也省了。
当然她也不会越俎代庖地替他去处理什么政务。最有可能的猜想是她看到他还没有起床,担心打扰到他,就自己回去找那丛喋喋不休的小树丛闲聊了。
洛基皱着眉头,径直穿过小客厅,拉开房门。
走廊上的侍女看到了他,向他行礼,询问他要不要把早餐送来,被他不耐烦地一口回绝了。
阿斯嘉德的洛基和托尔那个饭桶又不一样,少吃一顿早餐也不会饿死。他不耐烦地想着。
他很快经过了正殿——那里没有人。
然后他又经过了走廊、偏殿、储藏室、空置的其它客房、图书室、餐厅、宴会厅、连廊、警卫室……
经过了花园、市街、练习场、旷野、英灵殿——
最后,是那丛聒噪的小树丛和那棵它寄生的苹果树下。
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
他在通往英灵殿外的荒野上疾走。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一直浮现出几行诗句。
那是昨夜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她曾经提及的诗篇。
【你沿着黄花照眼的亚麻田边的小路离去了。
我看见,昨夜我为你编结的花环依然松松地垂在你的发上。
为什么你不肯稍待片刻,让我在清晨采集鲜艳的花朵,作为最后献礼?
我不知道,你头上那支松垂着的花环是否已在无意间跌落在小路上?】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树丛说她今天没有回来过,而且还反问他为什么老是扣住那个愚蠢的妞儿,害得它最近都没有多少机会看到她了。
他最后来到了不远处的那间小木屋里。
这里有一个人。
不,不是那个愚蠢的妞儿。
而是那位——在黑暗精灵入侵阿斯嘉德的那一天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他自己”,那位同样握有宇宙魔方的外来者。
这个“自己”这一次并没有与他为难的意思。当洛基推开门进来的时候,那个“他自己”就坐在屋中唯一的一把木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他好像正在阅读。
听到屋门被推开的响声,那个“他自己”也并没有惊讶,很从容地放下手中的书,望着门口的他,说道:“我想你也是时候来了——”
洛基和这位从纽约之战结束后直接跳跃到这里来、因而避开了地牢监/禁处刑的“自己”,根本没有多说话的意思。
事实上他们双方心里都很清楚,彼此心里对对方都有所提防;既然同为“洛基·奥丁森”,他们都对对方的性格、头脑和心计有着不能再深刻的了解,也知道对方在适当的时机出现的时候说不定真的会打着除掉自己,使其“唯一存在的合法性”得到保障的主意。
平时他们勉强能够相安无事,还没生出一百零一种不同的方法弄死对方,那是因为——
她的存在。
是因为约露汀竭力维持着他们两人之间危如累卵的平衡,试图将其中一个人利用宇宙魔方的力量再度进行时空传送而带离这个世界——
可是啊,他们两个人现在都还在这个世界里。这座金宫也因此显得有些拥挤。然而她却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洛基忽然感到一阵恼怒的心浮气躁。他防备地停在了门口,目光在对面那个“自己”膝上放着的书本上一掠而过,说道:“……说说看。她为什么会突然放你出来?”
没错。约露汀维持他们两人之间平衡的方法之一,是把另外那位不需要顶着“洛基·奥丁森”这一身份公开露面的“他”,平时都隐藏在她的幻境里。
“他”可以自由地在幻境覆盖的地带行走做事,但那片区域不会太广阔,最多也只是覆盖了英灵殿附近的这栋小木屋以及相邻的一片荒野而已。
昨夜是他面前这个“自己”在大厅的夜宴中扮演了阿斯嘉德的现任摄政的角色,所以今天理应轮到他。可是他现在回来了,站在这里,丝毫没有感受到任何幻境之力的作用与影响——而奇怪的是,面前的这个“自己”居然也没有趁机下手做些什么。这真奇怪,近乎诡异——他下意识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而且是他不想见到的那种大事。
果然,下一刻面前那个“自己”就说出了——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她走了。所以她的幻境就不会在这个世界里起作用了。”他听见对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声音说道。
洛基有点吃惊。
“走?!……她去了哪里?”
那个“自己”好像比他更想笑似的,扭曲着嘴唇笑了一声,一副他也觉得那个愚蠢的妞儿是疯了一样的表情。
“……当然是去那个什么‘灭霸’会打响指毁灭所有人的世界啦。”“他”撇了撇嘴说道。但是洛基注意到“他”的右手落在膝上那本书的书页上,并且似乎还很用力地按着那本书,用力得让“他”的右臂线条看起来都有点不自然了。
“她和你我都不一样……你知道的,她一向都想做个大好人。”“他”用一种很奇怪的调子说道。
“拯救世界什么的……或许真的很适合她那个正义感过剩的小脑袋。以前,她很弱小,没有什么值得让那些‘复仇者’们看上的能力……可是现在她不一样了——那些人为了说服她,可真的是下了不少工夫哪。”
洛基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事实上,那些“复仇者”们大概是真的要山穷水尽了,他还记得当初那个来自于未来的发福版老哥甚至想要说服他也一起加入他们那个疯狂的自杀计划。不过被他拒绝了。
他在这里活得很好,摄政的地位牢不可破,马上就可能当上神王了,奥丁和托尔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梦寐以求的光辉位置现在唾手可及——
尽管那个愚蠢的妞儿也想要说服他,并且似乎还暗示过他,假如永远不去和灭霸战斗的话,那么哪一个世界的结局都差不多会和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一样——不过,他是不太相信这个的。
既然一个被放逐了的霜巨人现在都有可能当上阿斯嘉德光辉万丈的神王,那么灭霸的灭世计划应该也不会是那么万无一失——对吧?
他思忖着,可是内心却没有获得从前——从前他对她所说的话总是不以为然的时候——的那种平静。
她昨夜念诵过的诗句再一次没来由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像低垂的雨云,告别的时候来到了。
我仅仅来得及用颤巍巍的双手,在你的手腕上系上一条红色的丝带。
如今,正是摩怙阿花盛开的季节,
我独自坐在草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暗自思索:你腕上还系着那条红丝带吗?】
她说:你腕上还系着那条红丝带吗?
他其实明白,那哪里是什么红丝带啊。她在他腕上曾经系上的,应该是——
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昨晚半睡半醒时,听见她唱的歌。
【Hello, hello, little prince
I was silly
Just be true
It’s ti to leave it again】
然后,他的大脑并没有停止。下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他在噩梦里那一瞥所看到的那本书上印着的诗句。
……不,确切地说,他那聪明的、过目不忘的大脑里所浮现的诗句,远比他在噩梦中所看到的还多得多。
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应该是在那句他在梦中看到的诗集之前的部分,也一起都浮现了出来。
【我感觉到一切星辰都在我心中闪闪发光。
世界如同洪流涌进了我的生命。
百花在我体内纷纷绽放。
陆地和水域的全部青春活力,像一缕香火自我心中缭绕冒起;大地万物的呼吸吹拂着我的思绪,宛若吹奏长笛。】
他一瞬间被这些不合时宜地出现的诗与歌弄得有些心浮气躁。他不得不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那些纷杂的文字都在他脑中渐渐淡去,最后留下的,只有他从噩梦里惊醒时,睁开眼睛看到的那一盏灯。灯光晕黄,并不明亮,却很温暖,适于让人重新获得入睡前的安静,却又让人在午夜惊醒时迅速挣脱梦魇的纠缠。
突然,他噩梦里出现的唯一一句诗——那本书上印着的工工整整的文字——又猛地在他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每个字都大大的,像是使用了黑体大字来印刷一样。
【她是我的新娘,——她在我的屋中点亮了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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