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露汀极目远望，却发现那阵本该是青白色的雷电光芒一闪而逝，远处那阵橙红色的流光又开始晃动着，仿佛是那流光化身的主人正在跟什么人缠斗似的。
虽然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她只能看清那一团橙红色的巨大光点以一种有规律的轨迹摇晃着，很像是那光点中的人影正在跟谁作着近身的生死搏斗；可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迅速推断出相去不远的实情。
“……灭霸？！”她喃喃说道，“莫非……那边就是那些‘复仇者’们？他们已经跟灭霸本人交上手了？灭霸想要抢夺无限手套？！”
这些推论哪一个听起来都很可怕。洛基绷紧了脸庞，望着那个方向闪动的光芒与人影，并没有说话。
可是约露汀察觉到，他抓住她手臂的那只手收紧了五指，攥得她发痛。
即使这一个他还没有经历过在大飞船上被灭霸扼住颈子的痛苦，也曾经在纽约之战里为了借用齐塔瑞大军和灭霸以及灭霸的心腹手下多次打过交道，他应该比谁都清楚灭霸的危险、强大与不可预测性。
她微微仰首望着他在昏暗的天色下仍然显得有丝苍白的侧颜。
他仿佛正在出神望着远方，并没有立刻察觉她的窥视。他的脸上很少见地浮现了严峻的神色，并且还有一丝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脆弱意味混杂其中。
那种神情几乎是立即就击中了她的心，让她的心底一瞬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种文字的具象。
那是她曾看过的诗集里的诗。短短的，只有一句，很简单，却诉说着直到这一刻她才能体会得到的真理——
【我曾经受苦过，曾经失望过，曾经体会过“死亡”；所以我因着自己还在这伟大的世界里而感到喜乐。】
是的。
我曾经受苦过，曾经失望过，曾经体会到面前这个人的死亡——
所以我现在无比庆幸我还在这个伟大的世界里，无比庆幸这个人还在这个世界里，无比庆幸他还有机会活着——
绝对不能让那些恶棍再来夺走这一切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行！
约露汀猛然踮起脚尖，用那只未被洛基抓住的手一下扳过他的脸，直视着他。
他的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一瞬间浮现了诧异的神色。
约露汀不管他正在想些什么，飞快地对他说道：“说你爱我。”
一瞬间，她面前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倏然睁得滚圆。
洛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唇边浮现那丝她熟悉的假笑，活像是因为过度惊讶而不得不用那种假笑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似的；他微微偏了一下头，用一种从咽喉深处挤出来的惊异声线问道：“……你说什么？！”
约露汀无视他所表现出来的极度惊异——以及那一丝被乍然冒犯了所带来的羞恼之意——直视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孔，又重复了一遍。
“快说，说你爱我。”
洛基几乎快要被她气笑了。他假笑着，呵地换了一口气，讥讽似的反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再度无礼地打断了。
“说啊，说你爱我。”她睁大那双明澈的眼睛，仿佛要在这晦暗的天色下，深深看进他的眼眸最深处去一样。
而且，这一次她还得寸进尺了。
“说你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疯狂地爱我——”她说，并且还用力用手扳住他的脸不让他转开视线，灼灼的目光盯在他脸上，简直要把那里烧穿出两个大洞。
“说啊，说啊。”她要求道。
洛基：“……”
他并没有说出那些不知羞的话，反而慢慢眯起了眼睛，流露出了一种狐疑的神色。
“……你是在计划着什么，是吧？”他反问道，“你打算去做点儿什么冒险的事情，对吧？”
她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他。
洛基反而觉得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深吸一口气，脸色也沉了下来。
……多明显啊，自己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呢？
这是他曾经用在她身上的方法啊。关于如何在战前快速地煽动起她的精神力，以支撑她发出更强大的幻境——
他当然知道目前他们的第一要务是阻止灭霸。可是他并不认为这就可以代表着他们冲上去跟灭霸短兵相接，面对面强行对抗——灭霸拥有的力量足以让他一抬手就把她那副瘦弱的小身板挥出去老远！她在灭霸面前可能连几分钟都撑不了！这可不是靠着他几句虚伪的甜言蜜语就能够支撑起来的！这个死脑筋的愚蠢的妞儿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光芒晃动，那是灭霸在跟那些“复仇者”们交手。
跟那些人相比，她甚至连光鲜亮丽一点的行头都没有——他认得她身上套着的那件短甲，那是阿斯嘉德的侍卫们在训练场里例行训练时穿的，从坚实度到防御力没有一样拿得出手；她就想靠着这种薄铁皮一样的、没有附加任何黑科技防御和进攻手段的劣质短甲来冲上去跟这个世界里最可怖、最强大的大魔王战斗吗？！她是在传送来这里的路途中把自己的脑子落在半路上了吗？！
他气得想撇开脸，但是自己的后颈被她意外有力气的那只手死死按住，他的头根本动弹不得。于是他冷哼一声，张口就想要拒绝——
但是下一刻他就看到她的脸色一冷，目光越过他身侧飘向了远方，那副表情里仿佛浮现出了某种微妙的、他无法捉摸的冰冷感，一瞬间就像是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一瞬间他的心底忽然浮现出了某种奇特的直觉——就仿佛她无视他的心情而下了某种决定，并且，她做那种决定的起因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里原来的那个“他”。
她在心底信守着对那个“他”的承诺，她打算再一次拼上性命也要为那个“他”复仇，为此她甚至不惜从他那里借用虚情假意的台词来煽动自己的精神力——
所以，归根结底，她从他这里索取感情，就仅仅只是为了完成她对另一个“他”的承诺，是吗？
他这么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冷笑。但是下一秒钟，她说话了。
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远处，低声说道：“……再不过去，可能就来不及了。”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感到她松开了那只按住他后颈的手。
“那就这样吧，你等等——”她说。
洛基一凛！
然后，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他发现自己骤然收紧了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的五指，及时在她掠过他身旁奔向那处决战地点之前阻止了她的脚步。
她的身躯被他拉得猛然一顿，诧异地回过头来望着他，就好像不理解为什么她自己要去送死，还能被他拉住一样。
很好，他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觉得自己的脸庞整个都是木的。就连声音也是干巴巴的。他怀疑自己这样说，真的能够成功地煽动起她那玄妙的精神力。
他说：“……我爱你。”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简直就像是牧师在为垂死之人做临终祷告一样。他想不通她听到这几句毫不真诚的话，怎么就能够激发出蓬勃到足以和灭霸对抗的精神力来。
“从一开始，我就……”
他顿了一下，觉得这些虚伪又令人羞耻的台词实在难以出口。他缓了一口气，艰难地继续说了下去。
“……喜欢你。”他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疯狂地……”他再度深呼吸，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浑身血液奔腾，好像下一秒钟就要被这种可怕、大胆又无耻的台词逼得爆血管。
“……爱你。”他硬梆梆地把最后两个要命的发音从喉间硬挤了出来。
他以为自己要看到一张失望的脸，因为即使再愚蠢的人，或许都听得出他的言不由衷。然而当他干巴巴地说完了她指定他要说的话，垂下视线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她仰起脸朝着他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谢谢，洛基。”她说。
然后，不知道她用了怎样的巧劲，忽然就摆脱了他那只握住她的手。
“太阳一定会再次照耀我们……”她注视着他，清清楚楚地说道。
“这一次我们绝对可以送他下地狱——”
她反手捏了捏他的手，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神情，那么轻松，就好像即将奔赴的不是生死决战，而是悠闲的槌球赛一样。
“到时候，我一定得预定一个前排的好位置观赏他的灭亡啊。”她说。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往前冲去。
洛基：！！！
这个愚蠢的妞儿大概是疯了。
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自己也疯了。
……托尔在这附近吗？看到他弟弟散发出这种圣母的光辉，他说不定会乐死的吧？！
洛基一边跟着那个跑得飞快的妞儿——不，他注意到了，那个妞儿脚下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道银白色的飞梭，贴着地面飞得飞快，而且还把他忘在身后了！——竭尽全力往前狂奔，一边在内心把托尔、那个妞儿和他自己统统嘲讽了一遍。
哦天哪。他自己身上此刻散发出来的圣洁的光辉，简直令人头晕目眩，一阵阵恶心。
那个妞儿踩着幻境幻化成的飞梭跑得飞快，他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不会飞行的神祇，只好靠着两条长腿一路狂奔。
在他竭力奔跑的时候，忽然，眼前仿佛爆发出一阵紫白色的光芒，随即一道人影从前方倒飞过来，唰地一声掠过他身侧，砰地落在远处的碎石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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