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不是无缘无故就做出这么恶劣的恶作剧,使我莫名地感到心安。我知道他虽然喜欢恶作剧,但并不是一个毫无分寸,只知道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彻头彻尾的坏孩子。他以前做过最大的坏事也不过是在别人忙着正事的时候偷偷去捣捣乱,或者是把那些眼里只有他的哥哥托尔,却恨不能多踩他几句以反衬托尔的英明神武的女神们的头发、首饰或漂亮衣服变成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已。
今天也是一样。他的恶作剧并没有真正伤害到谁,即使有,也是那个嘴巴太坏的姑娘应得的一点教训。我一向不认为托尔就比洛基强到哪里去——这种比较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意义;比武力值可能托尔要大胜,可是比魔法呢?洛基是魔法高手,可是托尔一点幻术都不会。硬要把他们分个高低是愚蠢的——这只是标准不同而已。
可是好像神域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这么想。他们热衷于将托尔和洛基这两兄弟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比较,然后热烈地追捧武力值更高的托尔,嘲笑洛基的魔法都是“无足轻重的小把戏”。
这种肌肉/棒子拯救世界的观念大概也就是导致我现在在神域如此没有存在感的原因之一——和洛基的幻术比起来,我主宰的幻境才是真正无足轻重的小把戏,对敌时一点用处都没有,真要上战场的话,大概瞬间就会被直接炮灰掉。而且幻境对于其它八大国度——尤其是受阿斯嘉德庇护的那些国度——也一点用都没有,不像那些中庭人供奉一下爱神啊美神啊智慧女神啊,还能得到些自身技能点的提升——幻境对他们来说就是个一辈子都见不上一次也没关系的玩意儿。
只可惜我这一大堆想法永远不能对他说——至少在我一开始所撒的那个“善意的小小谎言”没有澄清之前,我是无法告诉他和幻境之神这个头衔有关的一切的。在他眼里,我还是米瑟缇丽丝,还是那个他自己当初不知道定义成哪路神祇的,愚蠢、友善而无害的小姑娘。
我其实当初撒那个谎,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他这个数百年来,神域唯一一个主动来对我说话,并且没有在和我说了几句话之后立刻远远跑开,再也不来见我的人而已。
我害怕他一旦得知了我的真名和真实身份之后,就会和神域的其他人一样,从我的面前和生活里彻底消失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对我如此视而不见——好吧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从来不到别人眼前去闲晃,招来别人的注意力吧——但是我已经孤独了太久太久,我想要改变,却无从下手。
而洛基正是在这种时刻,恰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也许当初他出现在那里,只不过是无心的偶尔为之。我也知道他后来乐于偶尔来找我玩,是因为我可能是全阿斯嘉德唯一一个被他戏耍了无数次之后也毫不生气的人。但是他毫无疑问是我贫瘠无光的惨淡生命里唯一不同的色彩,即使我们并不常见面,但每一次他在我面前出现,不管是和我聊天,还是对我恶作剧,都会给我带来能够反复回想很久的欢悦和欣幸。
我不知道这种美好的时光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许哪一天开始他就突如其来地再也不出现了——也许他终于发现了我的谎言,也许神王奥丁终于禁止他跑来跟我这个一无是处的惹厌的废柴交谈,也许他终于厌倦了我的愚蠢和贫乏……但是在那之前,请容许我怀着一颗雀跃而不安的心,期盼每一次他的出现吧。
我这么想着,没有注意到洛基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逐渐消失了。直到他的声音再度在我耳边响起,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发了太久的呆。
“你还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是吗。”他的语气有点硬梆梆的,带着一丝倔强和冷漠的情绪,“我不该让那些肆意嘲笑我的人们受到惩罚,是吗?!”
我愕然,马上意识到这不是我发呆的好时机。我立刻大声打断他,“当然不是!我并不觉得你做得很过分!……”
洛基下面的话被我的吼叫噎在了喉咙里。他半张着嘴,微微惊愕地盯着我。几秒钟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就好像我又做了什么蠢不可及的事情一样。
“是吗?”他狡猾地偷换概念,反问我道:“即使我曾经把你丢进大地的裂缝里,你也不觉得我很过分?!”
我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单单以那一次的恶作剧而言,他是有点过分。假如我不幸掉进地缝里GAME OVER了,那么他就是很过分了,值得被奥丁狠狠惩罚一顿。可是那一次他不是已经算好了时间及时抓住我了吗?而且他用的使大地裂开的方法应该是幻术吧?也就是说,我虽然有“掉落深渊”的感觉,但是我实际上永远也不会真的掉进地缝里,或者落到那条裂缝的底部,因为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也许是这样吧?
我有点信心不足地暗自推论着,但总觉得这个推论哪里站不住脚。最后,我鼓起勇气望着他,把自己心里最大的疑问说了出来。
“我……我可以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方法让大地裂开吗?”
洛基微微一顿,绿色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他简单地回答道:“幻术。”
我的心里轻轻一跳。
果然是幻术。
在我对他有限的认识里,他虽然是魔法的绝顶高手,但是他所掌握的魔法可不包括开山劈石,排山倒海什么的大动静。他最擅长的就是幻术——据说是神后弗丽嘉亲自教授他的。按理说他的幻术应该就是制造一个惟妙惟肖的幻影而已,至于那天为什么我还有真切的坠落感,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我已经问出了第一个愚蠢的问题,也就不怕再问第二个了。我继续笨头笨脑地问道:“那么我那天为什么觉得自己真的掉下去了呢?”
洛基一仰头,好像十分受不了似的吸了一口气,才不耐似的又低头瞪着我,说道:“弄出一道无底裂缝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在地面上弄个几米深的土坑难道我也做不到吗?!那天你压根不需要尖叫得那么凄厉,即使我不去抓住你,你下一秒钟也会跌到土坑底部的——你根本不可能摔到你想像中那个无底洞里去,知道吗?!”
我大为吃惊,呆呆地哦了一声,头脑吱吱嘎嘎地运转了大概一分多钟才想明白前因后果。
洛基十分恼火地瞪着我,就好像我一直没想明白他的恶作剧的小设计,是多么可气的一件事似的。
我终于理清了思绪,后知后觉地发现洛基恼怒的表情,慌忙进行危机公关,陪着笑说道:“嘿嘿……原来我压根不会有危险啊……这么说来,你就是个更好的人了。”
洛基的表情一滞,就好像我说了什么愚蠢到他简直无法回应,却又觉得自己不得不回应的话似的,横下双眉狠狠瞪了我一眼。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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