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猛然放开了捂在脸上的双手。
我愕然地发现刚才的那一切竟然都不是自己的幻觉!
我此刻居然正站在洛基的面前,脚下确实也踩着一些玻璃和木头的碎片,刺得我脚底发痛。他流着血的脚就在我脚旁,我面前的地面上晕开了小小一片水痕,毫无疑问是我刚才的泪水落到地上打湿了那里。他仍然靠着墙边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正抬起头来看着我,讥诮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微微的惊讶和复杂的情绪。
我张口结舌,惊愕万分,难以置信地环视四周。
……我竟然真的穿透了那层布满防御魔法的落地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跑到洛基的牢房里面来了!而且,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即使我发现了这一切,我也没有瞬间因为精神力的中断或幻境的崩毁而重新回到那扇落地窗之外!我仍然在牢房里,在洛基面前,距离他一步之遥!
我的视线在整间牢房里迟钝地转了几圈,最后才向下落到洛基的脸上,正好与他注视我的目光相遇。我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脚底的一阵钻心刺痛提醒了我,这一切确实不是个梦,也不是幻境——也许我们周围笼罩的仍然是幻境,可是毫无疑问我现在真的是置身于他的牢房中,我面对的这个人也的的确确就是他本人,不是我幻境中的影子。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我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我无意打扰你……”
洛基微微抬起头来仰望着我,就那么一瞬间,然后他似乎突然厌烦了这种姿势似的,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道:“能请你坐下来吗。这么看你真是不太舒服。”
我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慌忙蹲下身来,用手扫开地上的碎片,在他身旁清理出小小一片空地,然后坐下来。
刚一坐下来,我就觉得手臂和脚底都痛得钻心。刚才扑在窗子上,结结实实被窗子烧灼了一段时间的手臂现在发出刺痛,我低头一看,双臂的伤处发出红黑色,并排起了一片燎泡,伤口十分狰狞。脚底大概也扎入了玻璃或木屑的碎片,现在痛得我这个痛点很低的人简直咬牙切齿。
不过我要维持笼罩住我们两人的幻境,再另外发动一个给自己治伤的幻境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我咬牙切齿地用力在脚踝部位捶了两拳,试图用不同位置的疼痛来转移真正的痛处占用自己的注意力。
洛基的目光微微一闪,却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慰问我的意思——这很正常,我跑到这里面来也不是为了让他摸摸我的脑袋然后说一句“哦好可怜啊”什么的。
……不过眼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我为什么会跑到这里面来啊啊啊啊啊!!!
我左思右想,觉得最大的可能仍然是刚才我哭泣的时候因为情绪波动巨大,又没有控制充盈自己身体的力量,最后那股力量被推高到了一个新的极限,我的身体无法容纳,就自然而然地发散了出来,随着我潜意识里真正的愿望——进入洛基的牢房,更接近他一点——制造出了一个能够穿透那扇施满魔法的落地窗的幻境,将我带到了这里。
可是我现在要怎么办?他很明显是不想看到我的——尤其是距离我这么近——可是我又该怎么出去?
我十分尴尬地低下头,偷偷撇开脸,视线左飘右飘,就是不敢固定在他附近。
“……所以,你没打算进来打扰我,但是现在……”洛基的声音突然在我眼前响起。我愕然而有丝羞愧且尴尬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随意一摊右手,比了比我现在坐的位置。“你却已经在这里了。”
他的话听上去像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客观叙述,好像想藉此厘清事情的头绪一样。我想不出他这么说是什么用意,又无法反驳——因为他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奇异的笑意,轻声说道:“你是在向我显示你的力量吗?约露汀?”
我一阵愕然,下意识冲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并没有……”
我想说我即使还想挽回一丝丝他对我的信任——哪怕是纯粹地想要利用我的能力也好——又怎么可能选在这种糟糕的时间点来向他显示我对他而言还有利用的价值呢。在这种时刻,即使我的能力足以颠覆整个阿斯嘉德,也换不回弗丽嘉的重生;那么再壮美宏大或出人意料的幻境,除了徒劳而苍白的炫耀,令人感到反感之外,还能获得什么样的结果呢。
我深呼吸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只是想呆在你旁边而已。结果居然就这么进来了……我也很吃惊。”
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我终于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在我刚才那句意外坦白的解释出口之后,洛基虽然看上去不动声色,但是他的呼吸却一瞬间变得粗重了一点。
……他原来也还是会被我的真话所打动——不管是哪一种打动——的,不是吗?
这个念头一瞬间居然令我燃起了无限的勇气。我抬起头,注视着他的脸。
“你以前说得……没有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力量命令自己的心绪平静。
“我并不甘心仅仅只隔着这么一道窗子注视你……我也想接近你,我憎恨着那道充满了防御魔法的落地窗和这四周坚硬冰冷的高墙……”
我复述着他曾经的言语,感觉自己的脸颊上莫名地开始发烫。我想我马上就要失去使自己镇静的勇气了。
我要赶在我的勇气崩溃之前,把我必须说出来的话说完。我想。
“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不管我是否曾经做过另外的选择……”我眨了眨眼,终于还是丧失勇气一般地把视线垂了下去,盯着他脚边的地面。
“……我还是希望,能够在什么地方帮得上你。”
我的声音落下,在这间凌乱不堪的牢房里带起了一阵小小的回声。但是洛基却并没有立刻说话或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微微一动,好像想要坐直一点身躯,好看清我此刻脸上的表情似的。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惊恐和紧张,混合了忐忑不安的情绪,使得我下意识地把脸垂得更低了。
“不,你不知道我曾经做过些什么。”片刻之后,我听见洛基冷冷地说。
我不由得惊讶地抬起了头,却立刻看到那一瞬间那双绿眼睛里射出的冷光像是要立刻把我冻结成一块来自约顿海姆的坚冰。
他在发狠。他在愤恨。他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却不知道是针对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我想。
“你不知道我曾经对谁说过什么——”他的声音猝然在半空中中断了,尾调破碎成难以辨认的几个模糊的音节。
……这并不是针对我的发言。我几乎立刻就可以作出这样的判断。
那么,这是恼怒?还是……忏悔?是针对他自己的吗?他又做了什么吗?
我真想立即接着他的话问一句“那么你曾经对谁说过什么”,但是即使笨拙如我也明白,这个问题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那一句里的每个字都有如锋利的刀刃一般,一刀刀在他的心脏上刺出血痕。他在自责,在自我厌恶,也在疯狂地憎恨着导致这个悲剧发生的每一个人——玛勒基斯,简·福斯特,奥丁,托尔,甚至他自己——
我颤抖地呼吸了一下。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我此刻却难以表达,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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