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大门打开,约露汀强迫自己暂时收回思路,专注于教授的讲课。
但是她今天无法专心。她抄了一页多的笔记,思绪就渐渐飘远了,又回到了先前她看的那本杂志,和此刻正夹在她记事本里的那张照片上。
……那些粉丝不知道的是,她最后也死了。
假如他们是邦妮和克莱德,那么邦妮最后就是死于克莱德对她深深的憎恨和厌恶。只是这场自杀没有成功而已。
她知道他对待她曾经和对待别人都不一样。她也深深知道那一切仅仅只是出于他打算利用她能力的目的。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感情,就像他真正的家乡约顿海姆一样凛冽而寒冷。他仁慈地赐予她的每段记忆都如此美好得超乎想像,又如此残忍无情。即使他们曾经一起笑过,一起狂奔过,一起努力过,拉过彼此的手,拥抱过对方,那也不过都是一场她所主宰或他所编织的幻境,散去之后,没有一样东西是真的。
那个当初在阿斯嘉德的英灵殿外的荒野里,在那棵苹果树下捡到她的黑发碧眼、年轻俊美的小王子,早就已经消失了。
已经化作了天际最遥远的那颗星。
约露汀轻轻叹息了一声,合上那本记事簿,打开课本和夹着讲义的文件夹,低下头去,开始跟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的教授的讲述,飞快地做着笔记。
人到中年的教授讲得眉飞色舞,黑板前的投影上大大地打出一行大字“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这是这一堂课的主题。整个教室里,除了教授讲得兴高采烈,眼睛发光之外,其他的学生大多数都一脸无聊或一脸凝重,感到无聊的学生在玩着手机,玩着笔,而表情郑重的学生们则奋笔疾书,那副神往的表情简直近乎于朝圣一样,一脸佩服地一边对照着课本里那些以古英语写成的艰涩诗篇,一边补充着各种感想和笔记。
作为一个并非凡人身份的插班生,约露汀是那种介于这两者之间的学生。圆珠笔的笔尖在打着孔的讲义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她的手下并不停顿,但意识却仿佛渐渐脱离了身体,浮游在半空,俯视着那个和别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两样,正埋头苦记着的自己。
……也许该攒点钱买一台笔记本,这种采用手写的方式来记笔记的方法太落伍了,简直像是和那个复仇者联盟里的老牌绅士美国队长一样生活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一样……
……诚然她已经习惯了手写的方式,并且复习的时候也并不觉得自己手写体的讲义读起来有多么的费力,可还是不要显得这么不合群才好吧……?
……这么说起来,自己丢在英灵殿旁边那栋小木屋里的东西,都怎么样了呢……?那些书,那些自己抄写过的诗……
……不会有人看到的吧……?不会有人当真的吧?不会有人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的吧?!
……真糟糕。上战场之前,早知道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就应该提前把那些自己抄写的诗都烧掉算了。那些在失落和苦闷中写下来的句子,就像那首即使在梦里想起也未完结的诗,大概永远抵达不了终点,抵达不了彼岸,也抵达不了任何人的心间。
她再度轻声叹息,理智回归了躯壳,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好几分钟忘了记笔记了。乍然出现大片空白的讲义纸上,一行行平行铺开的整齐字迹从某个地方中断了,它们下方的空白处,在她不知不觉间,出现了同样的笔迹,斜斜地写着几行十四行诗一样的句子。
【你可以怀疑星星是火焰,
怀疑太阳会移动,
怀疑真理是谎言……
但绝对不要怀疑——我爱你。】
……
在约露汀化身成的米斯缇同学坐在中庭大学的枯燥课堂里,不知不觉间信手摘抄着中庭那位大文豪的十四行诗时,远在天际的那片神之国度,却远没有她所度过的这个阳光很好、令人犯困的慵懒下午那般平和。
确切地说,自从阿斯嘉德的防御系统被现已覆灭的黑暗精灵破坏掉之后,整个神域就弥漫着一股外松内紧的奇异气氛。
在众人眼中原本英明神武、睿智老到的神王奥丁,自从那次黑暗精灵入侵神域,导致神后弗丽嘉牺牲的惨烈失利之后,不但性格偏激了不少,而且还阴晴不定,格外严厉而不好相处。
虽然后来当阿斯嘉德的大王子雷神托尔在中庭获得胜利的捷报传来,曾经让他短暂地恢复了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睿智英明的行事风格;但很快地阿斯嘉德又受到了黑暗精灵新一波不要命的攻击,刚刚修复了三分之一左右的防御系统再次受损,还折损了不少神域战士,乃至一位正牌的神祇——虽然最后证实了黑暗精灵确实被全体消灭于这一役中,但是这场惨胜却似乎愈发增加了神王奥丁身上那种莫测高深、喜怒难测的意味。
所以在那场惨胜过去三个月之后,负责修复神域防御系统的范达尔今天去觐见神王,汇报修复进展的行程,就履行得并不是那么太愉快。
范达尔虽然号称阿斯嘉德第一花花公子,武力值似乎也不如托尔、希芙和三勇士中的其他两人,但毫无疑问他处理事务的能力绝对在他的这些好友之上。今天见到神王奥丁之后,他用一连串简明精炼的数据和阐述首先将到目前为止的进展状况都加以说明清楚,继而将修复进展缓慢的原因也摆了出来。
“吾王,”他斟酌着字眼,十分恭顺而有礼貌地说道,“如您所知,神域的防御系统是由……错综高深的防御魔法以及神域现有的最先进科技,将海量的明暗能量加以聚合与安排,所构成的。恕我直言……假如您不出手的话,神域现在并没有什么人魔法水准高到足以细致入微地操控施法者本身的魔法力与两大能量,将之精准地结合与重组在一起……”
高踞在王座上的神王奥丁听完他这一番又恭谨、又坦率的发言之后,却不置可否。
最后他挥了挥手把盛着半脑袋疑问的范达尔打发走了。
那天下午,甚少在英灵殿附近出现的神王奥丁,居然十分偶然地路过那棵生长着槲寄生的苹果树下。
那丛槲寄生仍然在树枝上嘤嘤嘤地啜泣。午后的清风拂过枝头,繁茂浓密的枝叶发出一阵阵簌簌的响声,仿若那棵永恒沉默的苹果树从躯体深处所发出的叹息。
神王奥丁起初似乎只是因为要来英灵殿里处理一些事务才偶尔经过这里。但在听到那丛槲寄生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之后,他令人意外地停下了脚步,右手里仍然拄着那柄闪耀的永恒之枪,往常略带一丝苍老的背影挺得笔直,微微仰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树上那丛哭得几乎令人心烦的枝枝叶叶。
“为何在此哭泣?”一瞬的沉默之后,他苍老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树上那丛槲寄生却好像完全没有被神王的诘问吓倒一样,哭声稍微一顿,接着又是一阵嘤嘤嘤,只不过声音稍微小了一些。
“我……我最好的朋友……死掉了啊!”它抽抽噎噎地答道,语气里好似攒满了一腔愤怒和悲痛,却不知道向谁发泄一样。“为、为什么不能哭?”
树下的神王微微一滞,片刻之后才继续问道:“……你的朋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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