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忘记当他们那一次在阿斯嘉德的高台上,像这样并肩一同眺望星空的时候,都发生过一些多么美好的事情。
那么他可以期待,今晚也是个类似的机会,能够制造出发生一些美妙转折的契机吗?
“……正是因为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缓缓说道,刻意选择了一种听上去又平静、又脆弱的语调。
“我一开始才会认为——”
那种如同薄瓷一样易碎的声线终于破裂了。
“……认为在你心目中,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因为假如你当初对我怀有哪怕一点点负面的感受的话,你都不会来向我传达这么重要的消息。”
“托尔也绝对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
“虽然现在你已经不记得那些事情……”
他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那双美丽的绿眼珠里水光潋滟,如同夏季午后波光粼粼的湖面。
“我也仍然秉承着从前的想法,以为你是可信的。”
“但是你已经不再相信我了——”
咚。
咚咚。
米斯缇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一声一声撞击着自己的胸腔。就像是寺庙里沉重的大钟被撞响那样,身体里传来嗡嗡的震动与回响,有种奇异的愧疚与痛苦感涌了上来。
【……之后,我的母亲……是否就向你提出了……那样的要求?让你信守那种……明显是完全无意义的可笑承诺?】
【……也许我们对对方来说,都太危险了。】
【没关系,我可以冒险。】
不同的两个声音——可以轻易地辨认出,其中一个声音是她自己的,另外一个声音则属于他——在她乱纷纷的脑海里倏然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她怵然而惊,仿若触电一般蓦地挺直了脊背!
那、是、什么——?!
是记忆深处被掩盖的,从前的对白?!
她的心情微妙地摇摆不定,不知道自己已经因为太过惊愕而微微张开了嘴。而这种表情落在他的眼里,他那双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为深绿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不动声色的光芒,一掠而过。
而她微带一丝迫切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一瞬间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问他关于刚才闪过她脑海里的那只言片语的事情;但很快她就好像放弃了这种冲动,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异常坦率的态度问道:
“我……我能够帮你什么?”
他听到这个问题,霎那间似乎显得有一点惊讶,微微偏了偏头,轻声应道:“……什么?”
她好像再度深吸一口气,下了某种决心。
“我……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我注意到你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进入这个房间。”
她这么说道,看上去努力保持着镇静。
“托尔·奥丁森先生曾说你们是神祇。那个时候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后来我还真的去查了他那时候为了说服我而举出的例子,钢铁侠,美国队长,黑寡妇……即使他们借助于一些小手段而变成大英雄,他们本质上也仍然是人类。但你不是……先生,你们,你和托尔——确实是神。你们的能力与生俱来,你们统治着辉煌壮丽,庇佑着地球的神域……这样的你们,太过高高在上,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地方。”
他紧盯着她,片刻之后他仿佛觉得很有趣似的卷起了嘴唇,轻描淡写似的答道:“……也许你也有你的用处。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就不会到这里来找你,想要带你回到你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可是,为什么?”她冲口而出,一脸狐疑和好奇。“我试过了,我自己并没有你们那样神奇的力量……我甚至连提着两袋子十公斤重的米,从超市走回家,都觉得有点困难……你也曾经说过,你觉得我愚蠢,而我自己也觉得跟你灵活的头脑相比,我并不聪明;一个丧失了几乎所有的记忆和神奇的力量,头脑也不怎么聪明的人,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很难得地,他居然沉默了几秒钟。
也许是她不带一丝偏见与恼怒,心平气和的疑问太过客观而有力,他好像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冲着她露齿一笑。
“……这么说起来,你好像还真的并没有多少用处呢。”
被他的直言不讳很明显地小小打击了一下,她明亮的眼眸灰暗了一霎,立刻又重新抖擞起精神来。
“所以说我不能跟你们去,”她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对这个结论的得出忍不住也感到有点遗憾似的。“我并不想事后再被丢弃,就像一个……空酒瓶那样。”
“空酒瓶?”他的眼睛似乎感到有趣似的眯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轻声笑了。
“你可以避免被当作空酒瓶一样丢弃的命运,只要你努力证明你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具有重要的、不可舍弃的作用和能力。”
他眯着双眼,似乎在回忆里翻找着什么。
“你曾经是阿斯嘉德的幻境之神。你的幻境之力强大、危险而迷人。只要你想,你就能够控制足以笼罩整条街道、整座城市的幻境……”
他娓娓动听地回忆道,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劝诱的意味。
“你使用幻境迷惑旁人。你使用幻境去攻击、防御、做一切的事情……我甚至听说你曾经拿幻境去恶作剧,当着大家的面把一群……出言不逊的女人捆成一团丢到空中,再狠狠摔到地上的雪堆里,而因着幻境之力的缘故,所有的人都对这发生在眼前的一幕视若无睹……”
她的嘴巴随着他的讲述而愈张愈大,完全是一张“天啊我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这个世界果然有哪里不对吧”的脸。
蠢透了。
“你曾经拥有这么令人惊叹的迷人而强大的能力——而你现在却躲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甘心于做一只命运被他人能够随意主宰和决定的蝼蚁……你甚至连去追寻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他提高了声音,某种陌生的、难以掩饰的焦躁与愤怒在他声音里透了出来。
“你过往的强大映衬你现时的卑弱,你从前的勇敢不敌你如今的退缩……哦,约露汀,你真是个毫·无·野·心·的蠢货,从来都是。”
他放低了一点声音,语气轻柔得几乎可怖。她简直不用看他一眼,就能理解到他此刻几乎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多日以来她一再表现出的忍耐但疏远的态度,将他脆弱而有限的耐心焚尽了。
“你丧失了能力,丧失了记忆,丧失了真正的身份,现在还丧失了对别人的信任——你还拥有什么?你不想一步登天吗?你不希望在这种艰困的人生里有一位骑士来解救你吗?呵,你是那种落水之后,连救命稻草近在眼前都不想伸手去抓住的人吗?”
他的声调轻柔,言语却十分凌厉,含笑的面容上一双眼睛锋锐无比,紧紧盯着她,一步步迫向她的面前,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等待她有一天自行想起一切,然后再接受他的帮助的耐性。
她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后退去,试图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但这个房间小得出乎意料,她还没退几步,后背就撞上了墙壁。
而他冷笑着,仍然慢慢迫近她的面前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她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十几下。但是她从来就不缺乏找死的愚勇。
她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梗直了脖子,勇敢地说道:“我不认为有点自我保护意识是个错误。骑士虽好,我也不是那个需要接受保护的公主——我确实孤立无援,也确实丧失了一切,但即使这样,我也不缺乏对自己的信心……我相信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够勇敢地生活。先生,您愿意给出的帮助看起来确实十分诱人,但是请告诉我,我凭什么有资格平白无故就得到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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