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劳苦了一天的拉斯维加斯某间小教堂的工作人员——我们姑且还是称呼他为神父吧,因为他穿着一身神父的衣服——正打算把小教堂的大门关上。
诚然他并不能算是一个正式标准的神职人员,但那些来拉斯维加斯狂欢的红男绿女们似乎也并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像这种小教堂在此地也很常见,提供给那些仅仅凭着一个冲动,甚至仅仅只是酒后的一句戏言一个打赌,就头脑发热地跑来结婚的男男女女们一切充分的便利,让他们在十五分钟之内就能将身份从单身变成已婚,完全合理合法——至于有没有签署婚前协议万一明天早上起来想赖账不认怎么办?那是明天早上的事情了。
这城里的某些地方甚至有那种所谓的仿照麦当劳的得来速餐馆一般的服务,男女双方开着一辆汽车,穿着T恤牛仔裤就来到教堂的一扇小窗外,敲窗子要求来个快速婚礼的话也很便利。即使时间已经很晚了,不过这里严格说起来也不像全美其它地方还有个工作时间的限制,穿着整齐服饰的神职人员打着哈欠拉开小窗,从里面探出头来,巴拉巴拉把该说的说了该念的念了该签署的都统统签署了,然后一对新人心满意足地开车走人——这真是美国其它地方难有的周到服务。
不过当然这间小教堂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教堂虽小却是五脏俱全,能够给那些冲动结婚的胡来的新人们提供以彻头彻尾的教堂婚礼体验。
神父今天又完成了大约四次这样的婚礼,觉得今晚看上去应该是个清净的夜晚,不会再有人喝醉了乱来,半夜在外砸门求结婚了,于是就打算把大门关上,提早去休息——他昨晚不知为何犯了失眠,今天一整天都被轻微的偏头痛和困乏感所困扰着。
但正在他打算得很好,要去关门的时候,半掩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从外面一下推开了。他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生生被吓了回去,憋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一个穿着及膝的无袖小礼服裙,黑色长发披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那种喝醉了酒会冲动结婚的年轻漂亮的女郎,就站在那里。由于教堂的木质大门多少还是有点沉重,所以她只推开了不大不小的一条缝,刚巧能够让门后的神父看到她整个人的身影。
“我要结婚。”那个看起来十分清醒,又长得完全不像是会放纵自己胡来的那种类型的年轻姑娘这么说道。
神父吓了一跳。
“……跟、跟谁?!”
那姑娘干脆利落地从自己身旁又拖出一个人来。神父这才注意到那个人先前一定是站在大门后的位置,所以身影完全被沉重的大门遮住了;所以他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人的存在。不过想想也知道,即使再疯狂的姑娘,来结婚的话也总得需要一个伴侣一起来,是不是?
“他。”她简洁明了地说道,并且伸手去把那扇大门推得更开一点,好让神父也看到那个被她一起拖过来的人。
当大门随着她的力道缓缓敞开了一些的时候,一个极为高大修长的男子身影在那里逐渐显现出来。
因为神父刚才就打算关门的原因,此时小教堂里的灯几乎都已经熄灭了;而随着大门的敞开,今夜皎洁的月光从门缝里透过来,刚巧将那个男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教堂过道的地面上。
在背后的月色照耀之下,他的面容略显苍白,稍长而微卷的黑发全部梳向脑后,顺服地披在肩上,露出他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庞。他的五官并不能算是通常意义上的俊朗范畴,但配上他那种阴郁傲慢而略带一丝冷漠乖僻的气质,却仿佛像是冬季雪后的夜里天际最亮的星辰,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为迷人的气息。而这么看去,他穿着十分得体的黑色三件套西装,极为合体的西装和长裤勾勒出他修长美好的身形,一瞬间竟然有种慑人的夺目气场。
神父迟疑地把目光转向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年轻姑娘的身上。
那姑娘的身高在女性里已经属于中上,但仍然只及那个男子的肩膀位置;神父的视线下落,看到她不知为何穿了一双平底鞋,于是稍微带着一点遗憾地在心里想道,也许她换一双高跟鞋会是个更好的选择。
不过除去选择鞋子上的失误,这个姑娘无疑也有着极好的外表。毫无疑问她很漂亮,穿着的及膝大裙摆无袖小礼服是一般人很难驾驭的一种极为夺目的绿色,上面还有绒质浮雕的暗纹图案,但她穿上却显得十分合适,既没有被那种鲜明的绿色夺去气场而显得有丝幼稚,也没有因为那种过于耀眼的绿色而被衬托得稍嫌艳俗。总而言之,这个姑娘给人的感觉是那种清新温和型的,像春季某个晴朗的日子里照耀在大地上的温暖阳光,仿佛还混合着某种原野上青草和野花的淡淡香气。
简单说来,假如今晚的新郎真的是那个男人的话——那还真是不可思议啊。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这个姑娘的条件不够好,而是……他们两个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风,完全不可能出现在同一张画里啊!
可是现在看起来他们两个人不但要出现在同一张画里,也许未来还要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呢。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神父一瞬间感觉有点错乱。这种迷乱的错位感使得他忘记了自己的专业素养——那就是不多问其它不适宜的问题,只要搞清楚面前的两个人是双方完全自愿前来结婚的,就熟练而迅速地完成一整套结婚的流程——他忍不住失声问道:“和……和这位先生吗?!”
这个年轻姑娘一瞬间好像感觉有点荒谬,她的眉心迅速地皱成了一团。但她并没有立刻因为神父的失礼问题而动怒,而是径直揪着那个男人的一只手臂,大踏步地走进小教堂,沿着通道走到神坛前方,才回过头来紧盯着神父。
“没错,就是他,我们要结婚,不行吗?”
毫无疑问,她方才的动作已经显示了她的肯定与决心。神父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也跟着他们来到了神坛前,绕过神坛去摸那本一直放在那里的《圣经》,顺便又不太确定地看了看这对画风很有冲突的准新人。
在他眼里,面前那个身材修长,面容苍白英俊的黑发男人,即使被那个姑娘揪着一只手臂,站在那里的姿态还是十分高雅优美,唇角含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双眼却冷静如常;听了那个姑娘的话,他不置可否,只是以那样一种身居高位的优雅而傲慢的姿态,噙着一丝冷笑,仿佛居高临下似的睨视着面前的这个快到半夜还没下班的勤恳神父。
神父拿不准这个男人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看起来跟神父以前见过的那些满面红光,紧紧握着女方的手或者紧张地搓着自己的双手,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的男人们都不一样——只好暂时拿话搪塞一下面前那个气势汹汹的姑娘。
“呃……尊敬的小姐,我、我得提醒您一下,要结婚的话……至少得有两位见证人签、签字……”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小姐,强扭的瓜不甜,你不能就这么硬拖着一个男人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然后强迫他跟你结婚啊——诚然在拉斯维加斯,结婚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容易签下的婚书同样也容易被撕毁,这个男人只要明天早上去法院声请婚姻无效就行了;到时候你除了伤心欲碎之外,又能得到些什么?
但是当着这个男人的面,他当然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只好用这种方式拖延一下时间,想让他们两人都冷静一下。
她似乎显然是没有想到地球上结婚居然这么麻烦,愣了一下。
“两、两个……见证人?!”
这种深更半夜,让她到哪里去找两个见证者去——不,也许白天她也找不到。因为只要是认识他们两人的人,一听到她打算和这个男人结婚的想法,多半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妞儿已经疯了,还是无视吧。
不得不说,神父先生还是熟知这种一个冲动之下就跑来结婚的年轻男女的心理的。他试图让她冷静一下再认真考虑的计划几乎就奏效了。她现在的气势已经没有先前冲进小教堂的时候那么高涨了,甚至在认真考虑着今晚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反正她也凑不齐那规定的两位见证人,是吧?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听见那个站在她身旁的黑发男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出去在大街上随便找两个人来就行,反正没人规定我们必须认识或熟知那两个见证人,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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