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
他有一瞬间的震惊和迷茫。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切实际到了极点的言论,因为太过于玄幻而不可理解,所以自己反而变得无言以对。
……所以他们绕了一大圈,终于又绕回到这个话题上了吗。
他慢吞吞地呼出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好像并没有单纯的烦厌那么简单,但也不像是那种单纯的欢天喜地——
或许,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她这种随时随地的真诚表白了吧。他勾起唇角,带着一丝讥嘲似的想着。
好吧。
单从礼仪上来说,这种直白到可怕——比单纯的“我爱你”还要严重——的表白是不能不稍微回应一下的。至少,总值得一句比他惯用的“Sentiment”更长一点儿的回应?
洛基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他抿着唇,皱着眉,并没有多少被热烈表白了之后的欣喜感,倒像是有点不解、又带着点试探之意,踌躇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回应才好。
然后,他迟疑着说:“呃,我……很荣幸?”
约露汀:“……”
很好。这种客套礼貌到了十万分的回应,简直不能更好——不能更糟了。
客客气气地说什么“I’m honoured”!他还不如直说“Sentiment”呢。好歹她还可以骗骗自己那算是一种情趣——而现在,“我很荣幸”算什么!好人卡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的过程中已经渐渐竖起了眉,脸上露出一副既有点恼怒、又有点感慨的神色。最后,她嗤地一声失笑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槲寄生如果在的话,一定又会训斥我的失败了吧。”
洛基皱起了眉。
可是约露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她仿佛沉浸在对那株聒噪的槲寄生的怀念里,并且似乎用这种怀念就可以武装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至于陷溺于“再次表白失败”的挫败感里似的;她继续出神似的说道:
“它啊,是个忠实的朋友。忠实到就连我的弱点也会毫不犹豫地指出……”
“它曾经告诫过我不要接近你,因为你太聪明了,完全不是我能够理解得了的——”
“假如它现在在这里的话,是会嘲笑我自不量力,还是会训斥我异想天开呢……?”
她又嗤地笑了一声,笑声里仿佛带着点儿感慨和凄凉的情绪似的。
“……反正,应该都不会是什么太好的反应吧。”
“而且,它和阿斯嘉德的其他人一样,在托尔回来之前,也都不知道你还活着这件事。所以它总是忧心忡忡,觉得我在从中庭回归阿斯嘉德之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怎么正常……”
“它甚至查问过我为什么经常夜不归宿。”
洛基:“……”
他现在觉得这个愚蠢的妞儿与其说是在追忆那株愚蠢的、聒噪的植物,不如说是在折磨他的神经。
这个时候提什么“夜不归宿”这种事呢?!你见过谁会在别人的葬礼上回忆说这位逝者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朋友晚上偷偷溜出门去做坏事吗?!
可是那个愚蠢的妞儿仍然没有停止。
“我记得,托尔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替你在外巡视,不在阿斯嘉德,也就不知道大家对于你还活着这一事实有着怎样的反应,更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后来,我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海拉就已经来到了阿斯嘉德。我刚回归神域就得知了这一消息,然后就为了找你而匆匆逃离,临行前甚至来不及跟它道别……”
“不能亲口告诉它一切的实情真的是太遗憾了……明明我有着那么多理由可以证明我的坚持是值得的……”
洛基终于决定他受够了。
他探手进自己的衣襟里,从内袋中摸出了什么东西,然后看也不看身旁的她,就信手一伸,递向她的面前。
她好像也没事先注意到他的动作,此刻吓了一跳。
……然后,当她看清楚他给了她什么之后,突然沉默了下来。
他等着她尖叫起来,等着她大叫大喊又哭又笑着表达对他的感激,甚至还防备着她在激动之下又扑到他身上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有些不耐地转过头去。
……然后就看到了她那仿佛整个人都石化了的、僵硬的表情。
他仿佛有丝诧异,很快就对她那副蠢相显出了几分不耐烦,飞快地说道:“怎么不拿着?你可以自己对它说这些异想天开的话。别再来喋喋不休地复述你的悔恨了——”
他的话仿佛像是一道闪电劈下,终于把已经石化了的她劈回到了正常状态。她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没去接他递过去的东西,而是——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直接跳到了他的身上。
他被她撞得身体晃了一晃。那个包裹着他们的气泡也晃了一晃。他不得不倒退了一步才站稳,还得把右手伸长了离她远一点,免得她狂喜之中得意忘形,把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撞折。
他感觉自己的心情更加乌烟瘴气了,怒气冲冲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感谢你啊——洛基,你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说不出我有多么感激你!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她笑着,拖长声音乱七八糟地说着,又在说话的间隙双手捧住他的脸,活像个小孩子似的在他的脸上、唇上,铺天盖地毫无章法地一顿乱亲。
洛基:“……”
他就知道对这个愚蠢的妞儿稍微好一点就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刚刚一定是疯了。
“……我还是把它丢掉算了。”他厌世一般地在她狂风骤雨般落下的亲吻间艰难地说道,同时一松手——
谁知道她的反应异常敏捷,几乎立刻就闪电般一伸手捉住了他的右手,然后合身扑过去,两只手合握过来,连着他的那只手——和手中的东西一起,紧紧握住。
洛基现在觉得这个愚蠢的妞儿简直是疯了,她好像下一秒钟就要抓起他的手臂来亲吻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让他差一点就一甩手把她连同手里的东西都一起丢出去。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呢。他烦厌地想着。
那些曾经被她热烈地赞美过的……所谓的“美好善意”,难道事到如今还没有燃烧殆尽吗,所以他才会被其支配着,做出了这么令人难以理解的——好事?
啊,好事。
好像他今天已经崩人设地做了过多所谓的“好事”了。比如开着大飞船来到阿斯嘉德,允许那些曾经把他视为“爱恶作剧又野心勃勃、不省心的小王子”或者“总是和众神之父对着干、意图篡夺王位的大反派”而对他避若蛇蝎的阿斯嘉德人们登船避难;比如和他那个正义度100%的金发健美系老哥一起为了正义而并肩作战;比如——
在他与她合握的手中,一根槲寄生的树枝从指缝间斜斜伸出来。不知道刚刚洛基在其上使用了什么法术来固定它的形态,那根树枝看上去一点都没有被压坏,也没有被压变形,仍然生机勃勃的绿叶间还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的小小果实。
而约露汀知道,那一颗颗小小的红色果实里,包有槲寄生的种子。将种子置于可供它寄生的大树上,再静静等待的话,就可以重新发芽、萌枝、长大——
然后,她的朋友就可以复生了。
她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自己会在距离武器库还有一段距离的废墟上发现洛基的踪影。
她原本以为那是苏尔特尔挥动那柄火焰巨剑砸毁仙宫导致的副作用,让洛基在逃离仙宫的过程中位置出现了偏差,他呆在原地也许会被击中,所以他避到了更安全的地带——但是现在她知道了,他不是避往安全地带,而是去英灵殿外为她折取槲寄生的树枝了。
她忽然记起来,那本她曾经在中庭看过的《真实与谎言:最可信的北欧神话》的书中曾经写过,光明之神巴德尔才是奥丁与弗丽嘉钟爱的儿子。他英俊、天真、愉快,万物皆热爱他,而他也热爱万物。洛基因为嫉妒他所以刻意取得英灵殿外的槲寄生树枝——因为那树枝是唯一可以杀死巴德尔的东西——然后交给目盲的黑暗之神霍德尔,让他拿着丢向巴德尔。槲寄生的树枝穿透了巴德尔的胸膛,巴德尔因此死去。而洛基由于罪孽太大,诸神于是决定,将他捆绑起来承受毒蛇的毒液日夜不停地滴落到脸上身上的惩罚,直到诸神的黄昏到来。
可是现在呢?真相是什么?
现在就是诸神的黄昏到来的时刻。洛基也的确去往英灵殿外折了一根槲寄生的树枝——但是,在阿斯嘉德,并没有什么巴德尔。洛基就是弗丽嘉钟爱的儿子。弗丽嘉将阿斯嘉德的小王子托付给一位生活在英灵殿外的槲寄生下、毫无存在感的小小神祇,然后对她说:虽然对你来说他太危险了,但是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不要丢下他。
可是啊,伟大的神后陛下。
您钟爱的小儿子——阿斯嘉德的小王子,他一点也不危险。
他也没有将她拖下深渊。
而且,他还在阿斯嘉德即将毁灭的前一刻,为她带来了她的朋友。
哦,伟大的神后陛下啊,现在她可以大声地说出来了。
您钟爱的小儿子,阿斯嘉德的小王子——洛基·奥丁森——他确实就是值得她爱的,那个人啊。
值得她全心去爱的,唯一的那个人啊。
约露汀感到一阵激动。在洛基松开了手、将那根槲寄生的树枝交到她手中之后,她用自己空着的另外那只手向后一挥——
顿时,他们所置身的那个气泡一样的幻境之外,就仿佛延伸出了一条透白色的、发出光芒的长长道路一样,径直伸向托尔所在的那艘巨大飞船的方向,毫无窒碍地直接连接到了那艘飞船的舱门处。
然后,她收回自己的手,仰头朝着阿斯嘉德小王子灿烂一笑。
“您现在可以登船了,吾王。”她说。
“您是想直接踢开舱门、在大家的瞩目下大摇大摆地凯旋归来呢?还是想悄悄地进去然后突然出现、吓托尔一跳呢?这些我都可以替您安排。”
然后,阿斯嘉德小王子的脸上又浮现了一抹她无比熟悉的、嫌弃的神情。
“看起来你现在做坏事已经很熟练了,米瑟缇丽丝。”她听见阿斯嘉德小王子傲慢地说道。
米瑟缇丽丝。这个最初相遇时的、脱胎自槲寄生的“mistletoe”的名字。
约露汀露齿一笑,就活像她有多么得意似的。
“是的,吾王!”她大声应道。
“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的啊,我愿意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
阿斯嘉德的小王子好像微微一怔。但是他随即就露出了然的神情,她猜他一定是记起了她是在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的。
……在中庭。在斯图加特的街头。当她为了重新找到他而不顾一切地跳下彩虹桥之后,他却并不打算原谅她;于是她拼尽全力发动了一场覆盖整条街的幻境,向他证明自己是很有用的,很真诚的——
阿斯嘉德小王子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哦是吗?”他漫不经心似的应道——就像那一天在斯图加特街头,他穿着昂贵笔挺的三件套西装,手中拿着那根奇特的权杖,心里有个邪恶的计划,正准备出发前往斯图加特艺术中心做些坏事的时候一样。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