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露汀再度站在神王奥丁的面前,但这一次她有点心不在焉。
阿斯嘉德现在已经因为大王子托尔私自带着身怀“以太”粒子的那个中庭女人的出逃,而陷入了一团混乱。
约露汀这种目标型人物,几乎是在托尔驾驶的飞船消失在山壁附近之后没多久,就被金宫侍卫找到,并带到了奥丁的面前。
不过这一次她身旁的难兄难弟有点儿多——确切地说,希芙、范达尔、沃斯塔格、海姆达尔都在。
神后弗丽嘉站在奥丁的王座旁,表情有些不安地望着下方这些刚刚犯下叛国罪的人们。
奥丁喝问道:“你们谁来把事情好好给我解释一下!”
约露汀假装没听见。
希芙忐忑地眨了几下眼睛,目光飘到了一脸泰然自若的约露汀身上,于是也打算学着她,假装没听见。
范达尔似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索性也假装没听见。
沃斯塔格四下看看,又心虚似的抬头瞥了奥丁一眼,吭吭哧哧地发出几个不明音节,最后眼见并没有别人出声,于是也咬紧了牙关决定装哑巴。
约露汀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假如奥丁头顶能够显示他此刻的怒气槽的话,一定早就刷满了,并且还bling bling地闪着红光示警吧。
这个念头让她觉得有点有趣。不过她很好地管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并没有流露出来。
奥丁更加愤怒了。他瞪着底下这群人,喝道:“海姆达尔!你说!”
一贯忠诚但沉默的彩虹桥守卫默了片刻,开口道:“……正如您所见的那样,我们犯下了叛国罪。”
奥丁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提高了声音。
“托尔现在在哪里!他都带谁一起去了!他又是怎么去的!不要试图模糊话题!难道众神之父的命令现在已经不管用了吗?!”
一贯忠诚但沉默的彩虹桥守卫海姆达尔沉默了。
其他人也沉默了。
奥丁气咻咻地扫视着殿内的众人,最后他锁定了一个新目标。
“约露汀,你说!”他威严地喝道。
然后他就眼看着那位由他慈悲地赐予神格、才得以成为神祇之一的幻境女神貌似恭顺地垂下视线——然而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从容地答道:“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托尔去了黑暗世界。我们都认为简·福斯特小姐身上的‘以太’粒子太过危险了,阿斯嘉德不值得为了她这样冒险……”
她的措辞很有技巧。明明是托尔违背了父亲的命令而妄下决断,但她却把矛盾的焦点转移为“不值得为了一个中庭女人而将整个神域都置于险境”,这样就把叛国罪变成了“为了神域的安全所作出的取舍”,很没良心地把简小姐的地位贬低了很多——从“阿斯嘉德可能的未来王后”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中庭女人”。
不过约露汀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良心不安的。她可是握有未来剧本的人,知道这次离开神域之后,简小姐未来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回来了——事实上,直到诸神黄昏降临、阿斯嘉德被火焰巨人苏尔特尔摧毁为止,简小姐都没有再回来过。她听说,早在诸神黄昏降临之前,简小姐就跟托尔分手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爱情故事——当初为了解除简小姐的生命危机,托尔差点在黑暗世界失去了他的弟弟;然而当黑暗精灵的威胁被彻底铲除之后,简小姐反而和托尔分道扬镳——约露汀不是很理解这个故事的走向。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暂时甩锅给简小姐。奥丁也不可能劳师动众地派一整个军团去瓦特阿尔海姆把简小姐捉回来。他不过是震怒于自己威严的丧失和被忽视而已。
奥丁冷冷地睨视着这个年轻姑娘。她的脸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对众神之父的畏惧之情,那副伪装出来的恭顺姿态看在他眼里,只觉得做作得可怕。
他在心底冷嗤了一声。
他知道怎样让这个年轻姑娘立刻丧失冷静,屈服在众神之父的威严之下。
“洛基也参与了这次叛国的行为吗?”他用一种几乎是不容辩驳的语气问道,语调里隐有一丝威压。
可是那个年轻姑娘却惊讶地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流露出的吃惊是毫不保留的。
“……怎么可能?”奥丁听到她回答道。
“洛基一直在维修阿斯嘉德的防御系统……遵循着您的命令。”她说,“事实上,假如您派人去看看的话,他或许还在那里呢。”
这几句话让奥丁微微一怔。
事实上,他已经接到了他派往各处去追击托尔一行人的侍卫们的回报——遭遇了女武神希芙拦路的那一队人,以及在偏殿的那艘黑暗精灵的飞船旁被沃斯塔格和幻境女神约露汀联手挡下的那一队人,都有人作证说远远看到了洛基也跟他们在一起——虽然没人最终看清洛基去了哪里,也没人敢打保票说自己亲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洛基也作为同行者与托尔一起逃离了阿斯嘉德;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这种和自己作对的事情能够少得了他的参与吗?!
“是什么让你如此确信这一点?”奥丁冷冷地反问道,“我已经接到好几处的汇报,说他们目击到了洛基事发时的确和你们在一起——”
那个年轻姑娘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哦,尊敬的众神之父啊,”她说,“您忘了我是主宰什么的神祇了吗?如果我想的话,我可以让这间大殿上站满洛基·奥丁森——我可以制造出无数个他的幻影,塞满这座宫殿……”
奥丁的面色微微沉了下去。他并不喜欢这个年轻姑娘说话的方式,那让他经常想起那个他从约顿海姆带回来的孩子,同样有着虚假的笑意和做作的尊敬,同样微微带着一点挑衅、却又在礼仪上无懈可击的姿态……在他看来,这个年轻姑娘还真的是花了很大精力认真地去模仿洛基的风格;这让他更加感到不喜了。
“那么你声称那些人所报告的目击对象,都是你所制造出来的幻影?”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个年轻姑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没关系,她不想承认也无妨。他已经派人去巡视防御系统的各处了,如果哪里都找不到洛基的话,那么就能证明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地想要替洛基作伪证,实际上他那两个忽然之间全部令人头痛和恼怒的儿子全部违反了他的命令,跑去了黑暗世界——
下一刻,大殿的门吱呀呀地被人重新打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那个身影的主人在门口短暂地停驻了片刻,似乎对殿内凝滞的气氛感到了一丝惊讶。然后,他从容地举步往王座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脚步落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哒,哒,哒,哒——
那个脚步声一直走到了王座阶下才停下来。短暂的停顿之后,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发出了一阵轻笑。
“呵呵呵呵呵——”他笑着,就仿佛现场沉凝的气氛有趣到令人发笑似的;他摊了摊手,状似无奈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们干嘛如此大惊小怪——”
王座上的奥丁目光一凛,缓缓地直起背脊,上半身略微往前探了一点。那鹰隼似的目光在那个说话的小王子身上停留。
或许他以为这是幻境女神所构建出来的幻术。可是他一时间在这个人脸上找不到任何幻术的痕迹。这就是真实的一张脸。
是洛基·奥丁森的脸。
他慢慢说道:“我们只是需要确认一下你在刚刚那团混乱之中的作为——”
洛基含笑答道:“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他看起来好整以暇,一脸无辜受到连累的样子,站在阶下,唇角勾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副轻松的神情与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奥丁冷冷说道:“有数人举发你刚刚出现在宫殿的几个地方,协助了托尔和简·福斯特逃离阿斯嘉德。”
洛基脸上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他只是惊讶似的扬了扬眉,说道:“哦是吗?……可我一直都在修复防御系统,根本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又去了哪里啊?”
他表现得既无辜又清白,就活像是生长在仙宫天池中的一朵圣洁的白莲花那样,恨不得浑身都冒出天真而纯洁的光芒;可是他愈是表现得如此无懈可击,奥丁身上的气势就愈是严厉沉凝。
“……你是说那些人的目击报告都是谎言?!”奥丁缓缓反问道。神王身上因为不悦而释放出的威压,几乎让整座大殿都笼罩在了一层紧绷的暗影下。
可是洛基却表现得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他也毫不心虚,就那么含笑平静地直视着神王,答道:“……您需要我效命去为您判明那些谎言的真伪吗?”
哦对了,他是谎言之神。约露汀想。
可他即使是谎言之神,也并不能判明每一句话的真伪。这个头衔加诸于他,却并不能赐予他相应的能力,反而像是个明晃晃高挂起的警示牌一样,暗示着大家他是个喜欢说谎、不值得信任的人——
这种体认让她的胸中一瞬间忽然涌上了无可遏制的愤怒。
“他现在就站在您的面前,尊敬的神王陛下。”她忍不住大声说道。
“他刚刚也一直在忠实地执行着您的命令,试图尽快修复阿斯嘉德的防御系统……这一点又何罪之有呢?”
她再度巧妙地偷换了概念,把“有人目击你刚刚犯了叛国罪、协助了托尔逃离阿斯嘉德”的命题换成了“他本来就在乖乖地修复防御系统,你为什么要带着偏见责备他”。
这种从绵里藏针快要进化为图穷匕见的对话,使得旁边只能暂时当个布景,静观神王与他的小儿子对线的大胡子沃斯塔格都忍不住惊异地倒抽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再度感受到了她倒打一耙的能力吧。
就连希芙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悄悄瞥了这位一直以来在神域都显得没有多大存在感的幻境女神一眼。
海姆达尔不动声色。范达尔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无声吹了一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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