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赵温文和董子豪的落网, 查封的何止是一家拳击俱乐部,沈欲作为涉案人员在2月底接受调查, 才知道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除了龙拳和那家未成年练习场,一共涉及在案的拳馆多达上百家,牵连人数众多。听到这个数字沈欲如同陷入塌方的深洞里, 从前他以为龙拳就是最深的那一层, 原来不是, 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
并非个例, 全国还有几百个龙拳, 零零散散落在各个城市,把无数人的体力变现,换成大老板手里的钞票。这也不是一条线,而是一张立体的网, 顺着大小城市往南延伸,直至出境。
警方告诉沈欲, 涉案金额特别巨大, 情节特别恶劣甚至有致伤致残的, 赵温文也只是老板中的一个。沈欲问警方会怎么判, 警方又告诉他,按照法律规定, 10年以上甚至无期, 这个案子的恶劣程度够得上无期。
无期, 终于这一棵带着毒和血的大树终于被连根拔起, 藏在泥土底下的臭虫也藏不住了, 接受烈日暴晒。
调查过程很长,取证的过程也不是很顺利,但赵温文身为这张大网的中心人物已经落网,一切都是时间问题。沈欲和拳馆的兄弟们积极配合警方,张权作为龙拳最小的股东也接受了调查,确认入股时并不知道拳场的内幕。
虽然不涉及违法赌拳,但法律不会偏袒任何人,凡是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的违法收入都要上交。张权没从赌拳中抽过提成,倒是沈欲,除了铁打的工资和前老板给的奖金算作赠予,账上的数目调查得清清楚楚。
等全部取证完毕已经到了3月份,冬天过了,惊蛰也过了,北京到了乍暖还寒的节气,酝酿着力量捧一个暖春。
在3月8号这一天下了一场春雨。沈欲伸手接住几滴毛毛细雨,对着北郊赛道新长出芽的嫩草地长叹不止。
钱啊钱都他妈没了这几年白干了眼前的春色有多盎然,沈欲心里就有多难受,除却给小乔买回摩托车的钱,账户里的余额清算到底,自己又穷了。
辛苦好几年最后又回到原点,不可能没有纠结。但沈欲心里也有庆幸,没有把自己卷进去。
乔佚跑了一圈车回来,车身上全是雨珠。“想什么呢”
“想钱。”沈欲直接了当地说,“那么多钱现在就剩几十万,这几年白辛苦了。别说买学区房,买学区房一个厕所都买不起。还好买回了你的车,不然真是白忙活一场。”
“我的钱都回来了啊,钱可以再赚。”乔佚把头盔稳稳地放在桌上,“别心疼了。”
“我就是随便说说,也知道心疼不对。”沈欲不是大圣人,心疼也是人之常情,“那些钱都是他们的赌资,是非法收入,我没被抓已经是万幸,就是感叹一下。算了,没了就没了吧,不是干净手段赚来的钱留不住,怎么来的就要怎么散掉,否则花了也不安心。”
“就是,还是做个好人重要。”乔佚拿了桌上一个苹果啃起来,“钱可以赚,可是钱不干净就不行,这是你以前告诉我的。”
“我知道,好在也不是一分没赚,把你的车买回来了。”沈欲拿起机车头盔,用手心擦上面的水,“其实我无所谓,日子怎么都是过。只是悟空过完生日6岁,再过两个月要开始找小学了,我还没给他买房。”
乔佚长长地哦了一声“沈哥,现在我比你有钱,其实你可以傍我。傍大款会吧”
沈欲把小乔的头盔戴上了,掩饰自己脸红。
“我没开玩笑。”乔佚敲敲头盔,像是敲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以前我没钱,你养着我,现在我有钱了养着你,有什么不对么我已经考虑好了,让悟空和安安上国际学校,学区房户口不是必须条件,但咱们确实应该考虑买房了。沈哥你在听么”
“买房”沈欲把挡片拨开,都听见了。
“不能总住酒店吧有那一笔钱不如还房贷,你要是不想傍我,首付也可以垫付几十万。”乔佚很认真,“房子嘛可以慢慢选,不用买最贵的地段,更不用买学区房。可以买远一点的房子,面积大一些,买三居室。现在咱们的孩子还小,可以睡一个屋,等再过几年就不行了,要有他们自己的隐私。没准悟空又把什么东西锁在小抽屉里,我尽量不撬开。”
沈欲静静听着,脑袋里开始勾勒细节。对,面积要大一些,客厅要有飘窗,方便晒太阳晾衣服的阳台,还要大大的冰箱。地上要铺地毯,这样安安就不会磕破腿,还要有悟空喜欢的小沙袋,最近那孩子又转了爱好,一边喜欢画画一边喜欢打拳。
“买四居室吧。”沈欲在头盔里笑,“首付你来,房贷我赚钱养着。多一个屋子放你喜欢的东西,都带着吧,放在别的地方你也不放心。”
必须带着,小乔就喜欢收藏好玩意儿,喜欢买摩托车,沈欲不舍得让他舍掉。
乔佚啃苹果的节奏停了一下,藏品的安置自己考虑过,想到沈欲不感兴趣又占地方,原本打算搬了家就放回乔家。可那确确实实是自己舍不得的东西,有些很值钱,有些不值钱,但有收藏癖好的人会懂那份悸动,收了一件喜欢的东西,像占了世界一个大便宜。
自己没想到的,沈欲都帮自己想好了。
“等一切都安顿好。”沈欲仍往下说着,“咱们可以养一条大狗。我记得你以前可喜欢阿拉斯加,悟空也喜欢狗,要是忙得过来就养一只,小狗陪孩子长大。”
“忙不过来,还是别养了,你养着我就好。”乔佚是喜欢狗,但两个孩子再加一条狗实在工作量巨大,太耽误他泡沈哥。
这时阿洛扶着两辆带辅助轮的小自行车过来,是悟空和安安在学车。“行了行了,慢点,你们就算骑得再快也赶不上伊戈,他那是大摩托,风驰电掣,咱们不骑了好不好啊我好累。”
“我不嘛,我还要骑,将来我要骑自行车去追爸爸的摩托,我最厉害啦”乔一安几乎没有蹬,全靠阿洛推,沈正悟倒是认真在骑,同时羡慕地看着坏人叔叔的摩托车,有些眼馋了。
今天是自己6岁生日,还是一个小忍仁,不知道长大了有没有机会骑摩托,和风比赛。长大了真好。
过了傍晚一行人才往市里走,几小时的路程沈欲不停吃话梅,缓解晕车带来的恶心。别说,这一招还是管点用的,最起码不会吐得昏天黑地,再被阿洛嘲笑自己怀了第三胎。
今天是大日子,是悟空生日,6岁了,转眼就长这么高,昨晚刚量过身高122厘米。到了酒店楼下,乔佚让阿洛带着孩子先上楼,他和沈欲去取蛋糕。
环路有点堵车,乔佚慢慢开着顺便点了一根烟“这么多蛋糕店为什么非要那一家有点远。”
“那家是俄式的,做的提拉米苏蛋糕特别好吃,悟空从小就吃,他喜欢。”沈欲从小乔嘴里抢烟,“给我一口。”
“提拉米苏他还挺会吃的,我小时候也喜欢吃,就是没钱买。”两个人分一根烟,乔佚开窗换气,“沈哥,什么时候把他们轰回去单独睡啊”
沈欲被烟呛了一口,一起睡确实不太方便,想做点什么都要等孩子睡着了去洗手间,实在委屈小乔。“等等吧,再过几天,这两天天气有点冷,再暖和点就分开睡。”
“偏心。”乔佚把车停好,下去拿蛋糕。
沈欲坐在车里等着,蛋糕是小乔订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怎么把孩子轰出去,这就是一个不能开的闸口。
孩子小,本能依赖大人,就连平时最懂事的悟空也不例外。尝到和大人一起睡觉的甜头就不想再回去孤零零地休息了。
这可怎么办啊,迟早要分开睡的沈欲掐着眉心,这时车门开了,小乔拎着一个超大的蛋糕盒放进来,怎么看都很奇怪。
“买什么样的这么大”沈欲从蛋糕盒的玻璃纸看进去,笑容凝固在脸上。
“寿桃啊,我看挺好看的就订了这个,底下那一层蛋糕胚是提拉米苏。”乔佚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听店员说,中国人过生日都买这个。”
“你”沈欲欲言又止,又要憋住笑,“你知道寿桃在中国是什么意思是老人祝大寿用的,哪有孩子过生日买它。”
乔佚这才发觉自己会错意“我又不知道我中文不行。”
哎呀,委屈了,快哄。沈欲摸他的头“没怪你,寿桃也不错,开车吧。”
被沈哥安慰了一番乔佚才发动汽车,看来自己的中文确实需要补一补,将来要是在孩子面前丢人就麻烦了。开回去还算畅通,乔佚把车停进地面停车场的固定车位,挂挡熄火。
“走吧。”他的手还没离开档位,被沈欲轻轻压住。
“要不要”沈欲非常主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不想压抑自己,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车后座,“要不要上后面坐坐再上去”
“坐一坐啊”乔佚把车钥匙拔了出来,笑着把座椅调整往前,“行啊,谢谢沈哥。”
阿洛在楼上左等右等,等到给两个孩子讲完了所有的笑话还是没等到家长回来。奇怪,蛋糕店再远也不至于回不来吧难道是太堵车了
给伊戈打电话也不接,打给沈哥也无音讯,这是怎么了就在马上饿到两眼昏花的时候门开了,伊戈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拉着沈哥进来,面带心情愉悦的笑容。
阿洛立刻察觉出一丝不对的气氛,仔细一瞧,伊戈的领带没了,沈哥的头发没扎好,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色。
“我当年就不该抢你那口饼。”阿洛翻了个白眼,简直气死单身狗,一会儿打张权出气。
不一会儿张权和da也到了,大家围坐一桌,把小寿星放在最中间。桌子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寿桃蛋糕,蛋糕店还贴心附赠一排小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哇,这个蛋糕好大啊,是大桃子无牙仔你快点许愿,许完愿切蛋糕,第一块要给我吃哦爸爸每次切蛋糕,第一块都是给我。”乔一安催促他。
“你不要催我,我还没考虑好呢”沈正悟挠着脑袋,有大蛋糕固然很高兴,可是这个寿桃造型真的好奇怪,前年给太姥姥过生日的时候见过。
乔佚现在一个打火机都没有了,全被沈欲没收,只好看着张权点蜡烛。6根小蜡烛全部点起来,da关上了灯,寿桃上的寿字外清晰。
“快许愿吧,过了今天我们悟空就6岁了,真了不得。”沈欲百感交集,有开心,可想起悟空的身世又难受。要是他的亲生父母在场,一定会为他们的儿子骄傲,后悔当年扔下了他。
孩子是领养的,最害怕的就是亲生父母找回来,有血缘这一层关系孩子未必会留在养父母身边。沈欲以前也怕,想都不敢想,但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反而不怕了。就算找回来,他也不会把悟空还回去,这是他的儿子,他养大的。
沈正悟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双手合十许下一个快点长大的心愿,刚要鼓起脸吹气,蜡烛灭掉了几根,乔一安在旁边哈哈笑。
“我刚才也许愿啦,所以我帮你吹。”乔一安已经饿了,“你快吹嘛,吹完了切开,我们吃蛋糕,等我再过生日的时候你也许愿,也帮我吹蜡烛”
沈正悟愣了愣,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一年可以许两次心愿啦。
过完了悟空的生日,再休息一天,3月10日是一个好日子,也是沈欲的大日子。
龙拳俱乐部彻底关了,作为一家地下拳场,它永远封存在那段灰色的记忆里。可在这栋大厦不远的地方,乔沈拳击俱乐部红红火火地开张了。
地理位置更优越,直接是临街的门脸房,原先是健身房可是经营不善开不下去,让乔佚盘下来,又把沈欲的拳击台搬了出来。张权、阿洛和da全部入了股份,但股份非常少,真正的大股东是乔佚,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给沈欲开的。
龙拳的兄弟们原封不动地挪了过来,学拳打比赛也好,考执照创收也好,每个人本本分分准备大干一场。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年龄看着特别小的男孩子,都是跟着小海投奔乔老板来的。
这几个人张权不是很想收,都是未成年,也不能让他们干粗活,最多扫扫地什么的。剪彩之前他找到沈欲“嚯够精神的,今天结婚啊”
“什么结婚啊别瞎说。”沈欲穿着西装,衬衫领口绣着q,枪驳领熨得很平整,“这身衣服原本是小乔的,苗叔替我改过才能穿。我穿着臭美臭美,一会儿好剪彩拍照。穿完再收起来。”
张权莫名感慨,看着沈欲一路走到现在实属不易。他帮他整理领口“别收了,是该臭美了,你这张脸不臭美有点浪费。”
“没有。”沈欲还不习惯被夸,“我就是一个普通男人。”
“行,普普通通小马哥,你这张脸可真够普通的。”张权开着玩笑又突然认真,“老实讲,我以为龙拳结束之后你不会再干这行,多累啊。你以前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还想考研究生,为什么不再试试”
沈欲摇着头,很难解释这种感觉。“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打拳击,也以为自己会重新回到原来的轨道。但是早就打习惯了,也爱上了,也擅长干这个。研究生虽然也想读,但人生不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虽然没有按照我计划中的路走,可走到今天也挺好。”
张权想不到他这样坦然,也好,总归这条路是闯出来了,小马哥还是立在台上。
10点整是剪彩的时间,还差一刻钟大家张罗起来,开始在店门口集合。沈欲走了出来,差点没好意思往小乔旁边站。
两个人的西装除了颜色有点差别,款式一模一样,站在一起很像要结婚。这么大的排场吸引了不少人围观,除了看热闹,更多人关注在拳击私教课程的教练介绍上。
每一个教练都配有照片和资历介绍,只不过在这里,他们不再是一个个代名词样的诨号,正大光明用上了自己的姓名。
骨头变成了鲁搏易,seven变成了陈珉豪,老雷叫沃索雷,重明叫卫重明,鲜活地跃然纸上。
乔佚已经在等着了,所有兄弟站成一排,中间留了位置,等他们最重要最尊重的主心骨来。沈欲见这么多人等自己一个,慢吞吞地走上来补位置。
只有自己和小乔穿西装,还真像要结婚,不得不说那臭小子真的帅,时隔多年再猛地一看还是会为同一个人怦然心动。
“沈哥帅啊。”乔佚勾动沈欲的手指,腕上戴着那只假的黑水鬼,“许益和杨宇都来了,还送大花篮,你弟弟也太多了吧”
“他们也来了么”沈欲没想到以前的学员也来了,“没有很多,我和他们都是清白的,他们是普通弟弟。”
“二十多个清白的普通弟弟,我可记住了。”乔佚哼了一声,沈欲是一个哥哥属性很强的人,自带罩人属性,当然会吸引这些臭弟弟们。趁剪彩还没开始他拉住沈欲,往他的左腕口迅速一套,很有成就感。
沈欲皮肤上一凉,一开始以为被戴了一串玉石,但是又觉得不像。玉石会比较凉,没有这么温。他抬手一看,先看到一串温润奇幻的光芒,然后才是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
“都是青皮的,所以你看着比较亮,我怕你觉得手串太招摇不喜欢,每颗珍珠都选得比较小。”乔佚说,“送你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自己,沈欲第一反应又是不敢要。“哪有男人戴珍珠手链的,这一串多少钱啊”
“又是提钱你要还是不要”乔佚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要,要,我喜欢。”沈欲收回胳膊又把珍珠一颗颗摸了一个遍,这可是自己第一件贵重首饰,“好看,原来珍珠的光会变化啊这是你养出来的”
“嗯。”乔佚点头,没有告诉沈欲他爱出汗的手摸珍珠会让珍珠质暗淡。暗了就暗了,现在自己有很多,有能力,有钱,有底气,就像买花一样,随心所欲地送礼物。
这时10点整快到了,摄影师提醒大家拿起剪刀要开始剪彩了。几把拴着红绳的剪刀送上来,乔佚、沈欲、阿洛、张权和da每人拿起一把,在整点时落下第一剪。
身后是两整排蓝色妖姬的大花篮,鞭炮齐响,沈欲回过神来,他们的拳击馆要开张了。
真的要开张了,沈欲被凑近的巨大幸福震晕,马上又开始患得患失。从小没有人给过他鼓励,顶着流言蜚语,只记住爸爸的一句话就拼到了今天,幸福从来就不是沈欲熟悉的东西。他很怕接不住。
但自己值得,自己值得。沈欲不断告诉自己,打破以往的桎梏,他已经走出大山,走出困住自己的那个圈子,没有困在原地。
剪彩仪式结束,开门大吉的热闹却刚刚开始。seven家里是广东人,说开张这种大事要请舞狮队才算吉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队。沈欲看了一会儿热闹,隔着放鞭炮的人群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以前笑着喝冰汽水的小白,只不过现在这小子已经不会笑了。
“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沈欲朝他招手。
蒋白只点点头象征看见沈欲了,但打量这边很久才迈步,今天没有穿便装,而是一身朱红色的立领校服,两条胳膊上各有两道黑色,从腕口到肩线。
这样的校服沈欲还没见过,不像普通高中的运动装,等他走近又看清了胸口的字正山武校。
怪不得,是武校的校服。沈欲很欣慰“回去读书了啊挺好的,在学校认识新同学了吧”
“嗯。”蒋白一脸阴郁。沈欲有感觉,他只是在自己面前乖,因为日记里写了自己不少好话,所以对自己有信任。可这个乖的面具底下,摸不透。
“最近怎么样学校还适应么”沈欲关心他,“你看你,刚读高二就和我一样高了,将来你还得长呢。”
“学校也就那样。”蒋白把双肩背拎起来,黑书包也是武校统一配给,有正山的标识,他拿出一只金色的招财猫存钱罐,“开业大吉。”
正在远处观察沈哥的乔佚心里一紧,这小子是要表白了打未成年人自己犯法么
“猫你喜欢猫啊”沈欲接了过来,“谢谢,等一下,你的手怎么了”
蒋白把手放下,全是挫伤。“喜欢猫,我家有一只,但跟我不亲。”
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你在学校打架了吧”沈欲温和地劝,“你这个伤可不是摔出来的,骗不了我。为什么打架”
蒋白无所谓地甩拳“因为爽。”
沈欲无语了,两年前这小子乖乖地离开北京,是个笑容阳光的大男孩。如今看甩拳头皱眉头的架势,这两年他在深圳也没老实,经常动手。“别这么冲动,伤着自己就坏事了。心里烦就回来找我们聊聊,别用拳头解决问题。大家都是兄弟,有大事我帮你。”
“嗯。”蒋白只点头,明显没听进去。只是突然被舞狮的人吸引了目光,看了那么一会儿,像失了神。
沈欲说不出安慰人的话来,失忆这种事,除了小白的家里人,估计其他人没办法帮他。这时马路对面有两个人叫他,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同样穿着朱红色带黑条的正山武校的校服。
“你同学啊”沈欲问。
“嗯,还有我女朋友。”蒋白又说一声再见,横穿马路跑了过去,沈欲目送他,不知道能为这个弟弟做些什么。马路另一侧小白替那个女生拎书包,两个人走得比较近。
交女朋友了沈欲莫名欣慰,看来小白已经决定走出一步,不想以前了,他要开始新生活。
剪彩完毕还有不少后续工作要做,大家忙忙碌碌,搬器材的搬器材,做卫生的做卫生。蒋白跑了乔佚松一口气,正要去办公室看看孩子,几个男孩冒失地冲了过来。
“乔老板好”小海带头认人。
“你怎么来了”乔佚问。
“我和朋友投奔您来了,他们和我都是一个地方的。”小海看着眼前仿佛看到了人生的目标。
“你们投奔我”乔佚不太明白,“这里是正规拳馆,我们不做赌拳的生意。”
小海一个劲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已经接受教训了,您能不能收我们当学徒我们在这里学拳,以后出去打比赛,给拳馆赚回来好多钱,行吗”
“你们赚钱你们知道打拳赚钱要吃多少苦你们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赚回来钱”乔佚反问,“你们想留在这里,可你们留在这里又能干什么”
几个孩子不说话了。
“该读书的年龄不要总想着出来混,考大学对你们来说才是正经出路。”乔佚重复着沈欲当年的话,等他们几个非常沮丧的时候又拉一把,“但是寒暑假可以过来学拳,吃住不管,还要给店里帮忙。”
“真的吗”几双眼睛又看到了出路。
“真的,不过我也有条件,你们要拿着期末考试的卷子来,及线以上留下,辍学的不要。”乔佚正说着,肩上突然搭了一只手,“沈哥”
“嗯,我过来看看你。”沈欲故意拉近距离,显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张权说有一个叫小海的男孩子一直找小乔,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
毕竟自己的小男朋友现在长大了,英俊高大又混血。
“看我看我做什么”乔佚察觉到异样,沈哥很少在公开场合这么亲密。
“看你看你不行啊我我想看谁就看谁。”沈欲没脸直说自己吃醋,26岁了还吃醋很没面子,“他们什么人啊认识你”
哦,这语气,沈欲是吃醋了。乔佚享受这一刻的高浓度酸味,吃了这么多弟弟的醋,终于轮到自己嚣张一回。
“他们找我是想学拳。”乔佚故意说,“他们专门投奔我来了。”
“学拳你们还没读大学吧不行不行,年龄太小了以后有空来店里帮忙,想打拳我教你们。”沈欲笨拙地缓和醋意,反正这几个孩子都不大,先收着当小弟。
“真的”小海顿时打了鸡血,“谢谢哥”
没享受太久,乔佚的嚣张立刻被这一声脆生生的哥给打压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个男的就想认沈欲当哥就想当弟弟了
你们这叫狼子野心,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当然不是真的,拿成绩单来”乔佚当机立断,斩断了他们现场认哥的局面,“叫什么哥这是沈老板,我们今年结婚,结婚照洗一张两米高的挂拳馆里。”
情势急转直下,沈欲原本过来看看仰慕小乔的弟弟们,一下子扯到结婚。不等小乔说完他拉着人赶紧走,手掌心几秒全湿。
“你别在外面说这些,也不怕被人笑话。”沈欲推开办公室的门,墙上挂着一幅画,还挂着一只破旧的俄罗斯纪念品商店买的书包。这只书包是小乔当年用的,画是几年前小乔最喜欢的那一幅,莫奈笔下的码头,是画廊买的赝品。
再难调出来的紫灰色,再凝重的明暗度,看在沈欲眼里只是大块大块的灰团,看不出鲜明的层次和莫奈想要创造的世界。
但是这一次,有人替他画出来一个太阳。画布上多出一个圆形,小乔在原本就有太阳的位置,重重涂满了亮蓝色。
“你们怎么才回来啊,我好无聊。”乔一安早就坐不住,“外面好热闹哦,好多人说话,爸爸我想出去玩儿。”
“不行。”乔佚把门关上,就是因为人多才怕两个孩子跑丢,“你的拼图呢”
“无牙仔已经快帮我拼好啦,我想出去嘛。”乔一安没求动爸爸,转身去找另一个,“大熊猫,你带我出去玩儿好不好我们不带着爸爸了,我们把爸爸卖掉。”
“卖掉啊那可不行。”沈欲看悟空,孩子小嘴抿紧一言不发,正在专注攻克最后几块拼图,又把安安抱上了桌子,认真严肃地说“现在外面人多,大人都在忙,忙完了再出去好不好”
“那好吧”乔一安只好老实下来,又伸手去碰拼图,“无牙仔你快点嘛,我帮你。”
“不要帮我,你帮我只会把拼图弄乱。你老老实实坐着不动就是帮我。”沈正悟用小手护住桌面,“刚才,要不是你捣乱,我早就拼好了。”
“你胡说。”乔一安才不承认,蔫哒哒地左顾右盼,一下又问,“大熊猫,你现在是不是和我爸爸在一起”
沈欲这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工作啊”乔一安肺活量小,说话大喘气。
乔佚把脸藏在手机后面,假装处理公事,憋着坏笑。沈欲定了定神“是,我们认识时间很长了,都知道对方是好人,所以在一起工作。”
“真的吗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乔一安又问。
只是一个简单的小问题却引起了沈欲和乔佚的共鸣,沈正悟把最后一块拼图放回原位,桌上出现一副完整的卡通图案,是无牙仔一家。
沈正悟开始专注地看着爸爸,也在等这个问题的答案。沈欲开始想怎么回答,想不出,使劲想,把自己的思绪沉进深海里又被一个接一个回忆泡泡打上来,形成金色的漩涡在眼前乱转。
他看不出金色,但自己想象的金色一定没错。
“我们是从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你们还没出生。”沈欲和乔佚坐在办公桌的对面位置,脚踝在桌下隐秘地勾着,“我们就认识了。”
两个孩子歪着头,好像听不太懂,但两个大人也没有再解释,因为孩子会长大,孩子迟早会懂。现在,他们正年轻,他们正相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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