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欲动动唇,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发型差不多的男人。“我家没钱,小时候不敢要第二碗,就习惯了。”
“行。”乔佚把脸一转,显然不信。
牛杂店的老板认识沈欲, 五大碗粉丝端上来, 额外给了一瓶辣椒油。“马教练这么晚还来照顾我们的生意”
“啊,是。”沈欲重温方才被逼着做决定的瞬间,陌生又艰难。
“我们店小,您这个裙子拎起来, 别沾地。”老板提醒外国女孩子,“以后啊, 来我们这种地方别穿这么那个。”
“那个那个是什么意思”da问,在学阿洛拆筷子。
“那个的意思就是您看,您是外国人,我也不会说英文。小马教练, 您帮忙解释解释, 我忙着收钱去。”老板留下善意提醒, 走了。沈欲的肚子又咕噜一声,瞄准了辣椒油。
“那个的意思,就是提醒你别穿太暴露。”沈欲伸出了手。
“暴露”da看了看自己的露背, “为什么我们乌克兰, 都这么穿。我们喜欢自己的身体。”
“因为这家店经常有乱七八糟的人。”沈欲也不好解释, 刚拿起辣椒油的手突然一歪, 被死死地压在桌上。
乔佚歪着头, 像故意挑衅。“你能吃辣”
“能啊。”沈欲猛一抬腕,他是个拳手,腕力的稳定和爆发力都是专业的,然后没抬起来。
搞得沈欲很没面子。当年的小男朋友长大了,力气也见长。
乔佚的脸因为酒精在发红。“你又骗我,你以前说自己不能吃辣。”
沈欲瞬间泄了劲,以前自己确实对小乔不够坦诚,瞒了许多事。
“骗子。”乔佚压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开的意思。da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桌底下被阿洛踢了一下高跟鞋,于是低头吃起中国街头美味。
原来是臭情侣闹别扭,谈恋爱的。她吸了一根粉丝,好吃,不比刚才那顿惠灵顿的滋味差。
“不是。”沈欲无地自容,“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你解释。”乔佚脸色渐冷,“你为什么说不能吃辣”
沈欲又被逼出了真话。“因为你不能闻辣味,老打喷嚏,我怕我说自己爱吃你不高兴。”
有几秒钟,乔佚的身体和表情都像定了,眼睛一直看着桌面。他慢慢才松开手,还把辣椒油收走了。“吃吧。”
吃吧不给辣椒啊沈欲动动筷子,尝一口索然无味。“加两勺,行么”
“不行。”乔佚斩钉截铁,“我不能闻辣味。”
行吧,沈欲放弃挣扎,既然小乔不能闻他就不吃。拳赛在下午三点钟,提前两个小时不进食,到现在只吃过一碗半的米饭,沈欲饥肠辘辘,筷子卷了几次,清汤里的粉丝几乎卷没了。
这囫囵吞枣的速度让阿洛惊讶。“我靠,你还真是饿了。”
“老板,再加两碗。”da放下半空的陶瓷碗,“多加一点这个,这个叫”
“牛杂啦。”阿洛又一次惊讶,“你也吃这么快”
“中国菜,好吃。”da朝老板竖大拇指。沈欲默默搅着筷子,试图捞起最后几根粉丝,碗一下子被人抽走。
乔佚把自己还没吃过几口的牛杂推过来,不说话。阿洛和da低头假装喝汤,当安静的透明人。沈欲攥着筷子,把碗又给推了回去。
不能越界,现在自己和小乔的关系只是未敲定的赞助商和拳击手。沈欲故作冷静,等着老板上第二碗。
乔佚嚼着几口牛杂,场面一度陷入冰点。
“我没那么容易不高兴。”他突然说。
沈欲的心顿时抽痛,现在的小乔果然长大了,成熟了。
“但也没那么容易高兴。”乔佚又说。
沈欲抽痛的心突然一颤。刚好第二碗牛杂上桌,他赶紧低头猛吃。
这一碗沈欲吃得很慢,开始品尝清汤,第一次吃出清味牛杂的原味。这几年他只吃重辣,用浓墨重彩式的调料味霸占味蕾,也不知道逃避什么,越吃辣,越能吃辣,吃到现在,回忆里的男孩杀了过来,拿走了他的辣椒油。
好像少了一层保护色,沈欲干掉第二碗,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碗。
“还不够吃”乔佚放下筷子,重新估量沈欲的胃口。
“不吃也行。”沈欲手心出汗。
“吃,还是不吃,你给我一个准话,不吃也行这种我听不懂。”乔佚耍赖似的,“我中文不行。”
沈欲拿了一张纸巾攥出,学着自己做决定。“吃,再吃一碗。”他摸着自己快要凸起来的小肚子,真不知道那年装小鸟胃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做决定,比逃避还难。
第三碗还没上来,乔佚借口出去吹风走到店外。沈欲也借口出去抽烟,从后门溜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
“沈哥,你抽根烟的时间也太长了吧,吓死我。”阿洛一直看着手表,“你再不回来,我以为你又跑了。你再跑一次,伊戈可能要烧死我。”
“他人呢”沈欲急喘,刚刚一路疾跑。
“外面吹风呢,你去叫他回来吧,我说话他不听。”阿洛坐着不动,把111111当密码,是因为乔佚生日是11月11日,还是因为1代表佚不管因为什么,这俩人的缘分还没尽。
“他脑震荡刚好,不能受凉,好可怜啊。”阿洛又补一句。
沈欲碾动脚尖,拉开椅子坐回原位,刚坐下两秒又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乔佚脸上的红退了,嘴里叼着烟,目视前方。“回来了”
沈欲点点头,继而反应过来。“你看见我走了”
“看见了。”乔佚吸了一口,烟头被这口气点亮,烧出一点橘光,“上一次你走我没看见,这回好好看看。”
沈欲把塑料袋攥得哗啦啦响,鼻尖忽地湿了,很凉,北京下雨了。很小的毛毛雨,一根根针一样,肉眼完全看不出雨滴大小。可落在身上立即湿透,凉飕飕的。
“你刚才身上很烫。”沈欲看向路灯,只要有灯的地方他看得外清晰,“给你买了点药。”
乔佚不接,舌尖弹动把烟抖了一下,飘下的烟灰散在雨里。
沈欲伸着胳膊又放下,咽咽唾沫,试着再举一次。“你的手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手有事”乔佚反问。
“你以前,冬天再冷也不戴手套。”沈欲呼出一口气。
“没什么事。”乔佚改为低头,“现在喜欢戴了。”
沈欲的指尖蠢蠢欲动,迎面又来了一阵小风,微凉,提醒沈欲进入11月份的北京开始转凉。
当了这么多年的单身爸爸,他第一反应是该给悟空添新衣服了。第二反应是,小乔快过生日了。
“你的嗓子怎么了”乔佚转过头,直愣愣地盯着问。
沈欲仍旧举着手臂,塑料袋蒙上一层雨珠。“没多大的事。”
乔佚立刻把脸转正。“我中文不行。”
“咳。”沈欲不得不重新说,“受伤了。”
乔佚的嘴角冷不丁地挑高了。“干这行,受伤在所难免吧”
沈欲还他一个苦笑。“是,干我们这行”
“谁”乔佚的情绪浮动转变剧烈,“你告诉我,谁干的”
这张脸的表情沈欲太过熟悉,像几年前,小乔瞪着猩红的眼睛。“你成熟一点,干我们这行受伤在所难免”
“我他妈问你谁干的你中文行不行”乔佚抓住那个塑料袋,哗啦啦几声把沈欲逼到玻璃门的一边,“谁”
“你别闹。”沈欲躲不开他的呼吸,那么烫,全呼在脸上。
“谁”乔佚拿腿顶着他,“我问你,谁”
“我不记得了,你别这么幼稚。”沈欲感觉自己快被压瘪了,“声带断了,养几年能养好,不算严重。”
声带断了,乔佚看向天空,对着雨水深呼吸,再低下来。“沈欲,你当我还和17岁一样好骗,是不是声带打不断吧你打拳击为什么会受这个伤”
沈欲不再动弹,语气又过于平淡。“气绞,是斗的招式,只不过勒的时间长了些。我也打他了,没吃亏。”
乔佚不说话,发狠地喘着气,像一头动物。沈欲以前打的究竟是什么比赛不是只打拳击么为什么会有这些
“但是如果我打正规赛,肯定没有危险。”沈欲对着那双灰眼睛,想象它是金的,“我以前干的那些事,如果以后你有机会见着悟空,千万别让孩子知道。他还小。”
“他还小”乔佚将掌跟拍上玻璃门,“我才23岁,我也小,凭什么要让着他”
沈欲被玻璃响震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这句。
“你打完那个人,亲没亲”乔佚问,发尾已经湿了。
沈欲转了个心眼。“没有,我输了,没亲。你回屋吧,醉酒难受再吹冷风,会感冒。”
“感冒”乔佚反而退后两步,整个人泡进细雨里,张开的双臂瞬间被雨打湿。突然一个猛拽,雨滴没了,他被拽进无雨区,领带上是一只打了创口贴的手。
“我没别的意思。”沈欲松开拳头,“感冒了万一传染给”
“你是不是放不下我”乔佚靠了过来,雨水顺着他的鼻梁骨滴在沈欲的鼻尖上,“你用我生日当密码,1就是佚。现在我有钱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沈欲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记性不好,弄个简单的密码,不容易忘。”
乔佚忽然笑了,皱着的眉头里藏着难过。“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沈欲把胳膊抽回来,“你当我的赞助商,我再打最后一年。”
“我当你的赞助商,以后你的比赛是不是我说了算”乔佚用胳膊撑着墙问。
沈欲闭着眼睛。“是。”
“都是正规赛”
“是。”
“那好。”乔佚答应得爽快,“既然你这么想打,可以。手机给我。”
沈欲把手机给他,很快又还了回来,不知道小乔搞什么鬼呢。
“你想不想见安安”乔佚把话题一转,直接扎进沈欲心坎。沈欲原本垂着头,不知不觉地抬了起来,眼里开始有了光一样的期盼。
“我能见”沈欲听见心里有个坚硬的地方坍塌了。
“快开家长会了,安安可能也想见你。”乔佚丢下一句进了屋,留下一个反应慢半拍的沈欲。
等牛杂粉丝吃完,代驾先把车往裘马都的方向开。沈欲提前两个街口下车,走回家已经过了10点。他推开门,张权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悟空睡了。你怎么还回来长毛了吗”
“滚。”沈欲带着笑往屋里冲,一把拉开衣柜,“我下周去开家长会,你帮我选一身颜色好看的衣服,我看不出来。”
这就回来了张权摇着头。“你和他到底行不行啊,都泡浴缸了还不长毛”
沈欲选衣服入了迷。“他是我赞助商,就吃了顿饭。”
“就吃了顿饭”张权退后一步,“乔老板这人,太令我失望了”
黑色凯宴绕着裘马都社区开,已经开到第6圈。阿洛打破车里的安静“你要是想上去就上去,中国汽油挺贵的。”
“等年底,你忙完手里的工作替我去一趟香港。”乔佚转着方向盘。
“去香港干什么”阿洛问。
“找沈欲的前老板,问问他这几年究竟怎么了。”乔佚板正后视镜,“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才不跟我走,他还关心我。”
阿洛呵呵一笑,行,这趟苦差事又扔给自己了。“所以我就是你和沈哥的工具人你不是要把他沉湖吗贝加尔湖都准备好了。”
“男孩们。”da换了个优雅的坐姿,“在我们乌克兰谈恋爱,都是先骗回家,再考虑沉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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