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面对腥风血雨, 摸头这种动作对别人来说是温柔, 对沈欲而言是威胁。几乎没过脑子, 沈欲反手扼住那只手腕, 将其拧着拿下。
“我操”乔佚被拧了一把, 没想到沈欲反应这么快,下手豪迈狠毒。
“没大没小, 敢摸我脑袋。”沈欲松开他结实的腕口,原来小乔还和从前一样,不会打架,“还有,不许骂人。”
乔佚闭着嘴,硬熬了几秒。“操。”
“你”沈欲怀疑小乔对骂人有什么误解, “你中文到底和谁学的”
“自学。”乔佚皱着眉头, 动了动手腕, “快下车,我帮你搬东西。”
沈欲没有点头, 眼睛却一直看着车外不远处的治安亭, 慢慢地吸了一口冷空气。“你别掺和这里面的事,你不懂。赵温文不是好人,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乔佚没吭声。
“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干什么,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沈欲了。”沈欲说, “别管我了, 我自己有办法解决。”
“你知不知道赞助商是干什么的”乔佚问。他看着沈欲的侧脸, 想到的仍旧还是当年的大学生, 一件白衬衫,站在雪地里那么干净。
沈欲皱了皱鼻子。“你现在想撤也行。”
“赞助商就是保你。”乔佚挤出一个笑。
“你成熟点,别蹚这趟浑水。”
“你当年拉我的时候,怎么就愿意蹚浑水了”乔佚说,继续看沈欲因为紧张出了好多汗的脸,“那年你不放我,现在我也不放你。”
沈欲勉强压住眼球震动,也挤出了一个笑。“我那时候看你好看啊,你看我,这辈子连光都不敢照,是个逆着光走的人,我”
突然他的腕子被人拉起,腕口的疼警示他不要再说话了。小乔咬住他的左腕,鼻子深深地皱着,山根因为热出了汗发着亮,狠狠地瞪他。沈欲眼睁睁看他咬,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一招。
当年他从冰天雪地追到北京,在廉租房门口逮住自己,气得直哆嗦,扑到自己怀里哭,拉起自己的腕子就是一口。那一口疼得沈欲记忆犹新,像要被咬透了。
乔佚咬得很狠,很恨,他知道沈欲是左撇子,所以咬他左腕口。等咬得差不多了他才松口“下车。”
“你幼稚。”沈欲干巴巴地说,腕口上一个红印,却跟着下了车,“非要今天搬么”
“非要。”乔佚拿出手机叫人,“今天不搬,我怕你跑了,因为你有前科。”
沈欲被噎得无语,谁知道当年又青涩又腼腆的弟弟现在这么凶。从安全角度来说今天搬最好不过,趁小乔打电话的空档他叫醒了悟空,用自己的羽绒服裹住他抱上了楼。回到家里,悟空眨眨眼睛,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到家啦,我去换拖鞋。”沈正悟冲向鞋柜。
“等等。”沈欲将他拉回来,“咱们暂时换个地方住,先不回家,等爸爸把问题解决好再搬回来。”
沈正悟停住了,半讶异半认真“什么问题啊”
这怎么和孩子解释呢沈欲仰着脸,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养孩子好难他不想努力了。“是大人的问题,你不用管。”
“是因为今天那几个男人,我们就要搬家吗”沈正悟追问。
“嗯”沈欲无声叹息,“是,怪爸爸不好。”
“不怪。”沈正悟反过来安慰,“他们是坏人,爸爸是好人,搬家就搬家吧,反正我的东西又不多。爸爸你不要怕。”
啊怎么回事沈欲酝酿了满肚子长篇大论顿时用不上了,反而被儿子安慰一通。悟空是行动派,转眼翻出小行李箱叠衣服,一件又一件码得整整齐齐,显得他这个成年人跟不上节奏。
可是这满屋的东西,怎么收拾啊沈欲正头疼,小乔插着兜进来了。
“东西多么”乔佚不穿外套,衬衫还挽到了手肘。
“不多。”沈欲回答。时间紧急,他先去储藏间找箱子。冬天的衣服装一箱,训练装备装一箱,剩下的就是零用琐碎,哦对,还要拿悟空吃惯的罐头只是每回伸左手,都能看到红艳艳的牙印,搞得他很没面子。
乔佚没事可做,继续和客厅里的沙袋较劲。
“坏人叔叔。”身后一个通透的童声。
乔佚停下出拳动作,侧过半张脸。小杂毛行动迅速已经收好了行李,左手一个箱子,背双肩包,全身鼓鼓囊囊,明显是把好几套衣服叠穿了。
帽子、围巾、手套、口罩全部戴好,还背了一个小水壶。右手拎饭盒,盒子里全是馒头。
“干什么”乔佚打量了他。
“你过来,我要问你一个问题。”沈正悟穿了3条裤子,寸步难行。
乔佚很浅地笑了一下,笑他不知天高地厚还学会指挥人。“说。”
沈正悟有好多话想要问,问那些人到底找自己和爸爸干什么,还想问爸爸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书包沉得要命,衣服和铅笔也不知道带没带够,紧急搬家的压迫感没有打垮他,可他还是很担心。
“我问你。”沈正悟昂着头,“你和我爸爸是认识的吧”
乔佚弯下腰,用成年人特有的嗓音。“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们是认识的。”沈正悟朝后看,很神秘地说,“你知道我爸爸是干什么工作的吗”
乔佚故意摇头“不知道。”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密。”沈正悟费力地解释,“我爸爸,是一个很厉害的拳击手。他会打拳,有时候会受伤,有时候别人会受伤。现在他可能惹上了麻烦,所以我们要搬家,今晚就搬,你看,我行李都收拾好了。”
乔佚冷酷地收起笑容。“万一我不保密呢”
“那我就打你。”沈正悟攥着拳,“我箱子里有一副拳套,我练了两年空击,可以打沙袋和手靶件。”
“你不会觉得,打得过我吧”乔佚站直,皮手套里的左手攥成一团,一刹那击向目标。
木人桩上的一根棍子应声掉地。
“什么声音”沈欲抱着洗漱用品冲出来。咏春木人桩怎么散了悟空干的不可能。小乔干的更不可能,他又不会打架。
“我不小心撞的。”乔佚揉着肩膀。沈欲看了看案发现场,嘀咕一句小心点就继续收拾去。沈正悟擦了擦汗水,确定自己没找错人。
乔佚重新走过来,弯下腰。“打得过么”
沈正悟抿嘴,眼里是不服气。“打得过。现在打不过是因为我比你小,但是我可以等,等十几年之后我长你这么高,一定打得过。”
“哦。”乔佚对着他脑门一戳,“我可真怕你。”
“等一下”沈正悟被戳退了一步,又往前一步,“你可以保护我爸爸吗”
乔佚刚要再戳,动作停下,食指的指尖正对着沈正悟的眉心。
“有坏人要欺负他。”沈正悟热得气喘吁吁,“他不说,但是我知道。”
乔佚没有动,和沈正悟保持着一定距离,手指垂直地对准他。“要是我不答应呢”
沈正悟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假大人的分寸感瞬间消失。“你要是不答应,我只能去找别人。或者报警。”
这时沈欲推了几个大行李箱出来,收拾完毕。乔佚将手慢慢收回,重新插回了裤兜。“看我心情吧。”
“悟空,你收拾好了”沈欲抱着他的胸包,思考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差不多了,如果实在不够用,自己可以偷偷回来拿。他们总不会24小时盯在小区吧。
“收拾好了,爸爸,你的沙袋要不要拿走”沈正悟指着问。
“拿吧。”沈欲每天要练拳,“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重要物品要带走,没有的话咱们就下楼。”
沈正悟稍加思索。“还有,等我一下”他冲进小卧室,艰难地拎出一个大盒子来,“这下我拿完了,爸爸,咱们走吧”
沈欲远远一看,是儿子还没来得及拼的千年隼。
车还没来,他们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阿洛打电话。拖着行李进电梯的时候,沈欲觉得自己特别像欠了钱还不上,趁月黑风高拖家带口搬家的男人。
阿洛在路边吹风,远远看一个人扛着一个人。妈的,伊戈把沈哥给扛出来了这么刺激走近才看清是伊戈扛着大沙袋,顿时倍感失望。
“不会吧,这都搬”阿洛佩服,“车上放不下,还有好多衣服呢。我再叫两辆出租。”
“谢了。”沈欲说,看到他车后座有叠放成堆的衣服。其中不少是女人的。
“从苗叔那里拿的。”乔佚说,说话哈出白气,喉结被干燥的冷空气吹出红色,“我家早就不用苗叔做衣服了,他不知道。”
沈欲在冷风里张了张嘴。“你骗他”
乔佚瞥过身旁的行人,寒风、白气加上过于惨白的路灯,构成了沈欲眼中的雕塑脸。“他做了一辈子的裁缝,我不想让他生命最后几年失业。”
沈欲把凉风吞进嘴里。
“癌,扛好几年了,他自己看得很淡。”乔佚又瞥过一辆出租,“车来了。”
冷风仍旧再吹,沈欲在路边回不过神,打了个激灵才开始搬行李。原来苗叔已经是病入膏肓的人。
但今晚他无暇顾及其他,先把住处安定下来再说。行李不少,除了阿洛的车又多叫了几辆。路上,他打电话通知了施美,改了悟空坐校车的路线。电话挂掉,车刚好到饭店停车场。
从他的家到小乔的住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可偌大的北京像一座迷宫,分开了再难遇上。
下车后他将头低垂,时不时左顾右盼,直到肩膀给撞了一下。
“熟悉么”乔佚问,迎着风吹得头发微乱。
沈欲生硬地点点头,随即变为摇头。“你帮我开标准间吧,我付得起。”
“行。”乔佚卸下一个沙袋,“身份证给我。”
“你帮我开吧,我把钱给你。”沈欲拒绝上交证件。
乔佚若有所思地盯他一眼,什么都没问。一行人进了饭店大堂,沈欲抱着已经睡着的悟空等待入住,翻新过的装潢找不到曾经的痕迹。
5年前他就从这里跑的,谁料5年后还会回来。一把枪悬在太阳穴旁,沈欲惴惴不安,害怕冷不丁一声枪响。
还有赵温文那个傻逼沈欲心里七上八下,哪怕悟空在怀里睡觉还是不安。心口像被挖了个窟窿,凉丝丝的,怎么都堵不上。
入住手续很快办好,25层的标准间。行李搬进去,安排妥当之后沈欲塞给门童几张现金。
现在他也是会给小费的人了。跟小乔住进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小乔往帮忙拿行李的门童手里塞欧元,直接把沈欲看傻了。
新鲜,震惊,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纠结成一团。现在好了,他也可以大大方方给出去。
儿子睡了,行李明天再收拾,沈欲简单布置了一下洗手间,出来发现阿洛已经闪人。这小红毛真够鸡贼,动不动就闪人。
“谢了。”小乔还在屋里,他走过去,“房钱我明天给你。你干嘛呢”
“检查。”乔佚推了几下窗户。沈欲睁大眼睛,看他推窗户,突然不那么紧张了,并且十分想笑。
25层,就算窗锁有问题,应该也不会有人破窗而入,或者闲得蛋疼破窗而出。但他忍住了笑意,这要是笑了,小乔会理解成他在嘲笑他幼稚。
行吧,不幼稚,很成熟。沈欲看他一板一眼地挂上床帘,思绪万千。“你住哪里”
“楼上。”乔佚把领带松了松,“上去看看”
沈欲差点又打一激灵,算了吧,回楼上看看和犯人回案发现场没有区别。“不用,我安安也住楼上”
“住,阿洛也住楼上。特别忙的时候da也来,帮我忙。”乔佚说。
“哦。”沈欲看窗外,看远处万家灯火,“快上去吧,挺晚的你该睡了。”
“你不会跑了吧”乔佚突然问。
沈欲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怎么还翻旧账呢
“你有前科,我必须翻旧账。”乔佚看懂了他的表情,两只手在空气里比了一个长度,“你看这有多少米”
沈欲忍着想笑的心。“1米左右。”
“你只要离我超过这个长度,我就觉得你要跑。这间房是我开的,月租押金是我付的,沙袋是我帮你搬进来的,还是你打拳的赞助商。所以你得把手机押给我。”乔佚不像开玩笑,“不然我不走。”
沈欲突然笑不出来了,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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