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欲的碗也放下了。“什么叫, 诈我”
兄弟们围上来, 竖着耳朵听张晓说。骨头更是吓唬他“你老实交代, 敢编谎话我今晚让你归西”
“别打, 骨头哥你别打了,我就剩半条命, 你打死我还犯法。”张晓已经满身是伤, “我先承认错误, 我确实不是好人,早就辍学了,没上过拳校, 勉强混到一个初中文凭。”
沈欲看着骨头。“别老打人, 你们都是手底下没准的,万一打死了怎么办”又看张晓,“你辍学这么久, 家里人呢”
“爸妈打工, 我以前是留守儿童。”张晓拼命嚼着馒头, “你们别不信, 大凉山里到处都是我这样的, 我就是那地方出来的。不跟他们走出来,一辈子就死在山里。”
这个沈欲相信, 以前有一个正经男人免费教留守儿童打拳,结果被恶意举报, 被国家给制裁了, 就是怕他身后有拳市背景, 未成年打表演赛油水很多。可没想到那人是个好人,新闻闹大了才放出来。
拳市专门挑贫苦地区的小孩,留守、流浪儿童是目标,让他们拿体力去换走出大山的路。骨头以前也是,只不过沈欲以为黑心市场早就消失了,原来还有。
“你他妈是跳子”骨头突然问。
跳子沈欲听不懂,可张晓却点头。“嗯。”
“你还真是”骨头又想打张晓了,“敢来龙拳仙人跳,你等着,吃完这顿我打死你。”
“别打,我改邪归正。”张晓最怕骨头,“我爸妈都是打工的,从小和爷爷奶奶长大。小时候学拳打表演赛,辍学后就开始当跳子,在拳馆里骗一骗。拳馆知道我有病,大多结两个月的工资让我滚蛋,可我没想到小马哥还给治病钱。”
骨头没忍住,立刻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
“别踹了,我快被他们打死都没把小马哥的钱给出去,那也是小马哥打出来的钱,我没给。”张晓揉着屁股,“但我给爷爷奶奶寄了点,万把块他们两年都不用为钱发愁了。”
沈欲剥着一个火龙果。“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张晓被逗笑,“管不了。我说句实在话,拳市根本没人管,别说南方,你们要是去泰国,看那些打地下表演赛的泰拳选手,导游都会说是泰国人。可你们要真和他们说话,就会发现他们都懂中文,因为都他妈是中国人。”
沈欲听傻了。
“都是咱们的人。”张晓说,“去泰国打拳最危险,可一个月能赚不少,拳市再抽成也能攒起来。我原本想过了18岁也去那边,让他们帮我办护照昨天听权哥说我就心里打鼓,拳市里有偷偷办假死证的,因为好多人都要。离不开拳市,装个死,名字一改谁也找不着。但这几年很少了。”
所有人都听傻了。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张晓站起来,“等回了拳馆我把钱给你,我再回拳市找”
“算了,你别回去了。”沈欲看他耳后一个大血包,被打得不轻,回去就得做手术。他是那里跑出来的,再回去被抓住估计这人就该失踪了。仔细剥完火龙果,几个弟弟都看着,沈欲递给了小乔。
乔佚很高调地咬了一口鲜红。“谢谢沈哥。”
“快吃。”沈欲低着头说。
“慢慢吃。”乔佚嘴角上扬,“对了,当年你出事,见没见着那个活死人”
“什么活死人,那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欲纠正他,“我哪儿敢见,我胆子本身就不大。前老板保的我。当时他们家人闹得厉害,前老板这点对我有恩,没让我出面。”
乔佚心领神会。“沈欲,你过来,我跟你说一句悄悄话。”
“什么悄悄话”沈欲把耳朵伸过去。
“当着这么多弟弟我不好意思说你。”乔佚咬着他耳朵,“你他妈笨死了死没死人你不知道”
沈欲却不信。“医院开的死亡证书我见过啊,谁拿自己生死大事骗人”
乔佚不多说,安安静静吃火龙果。骗就骗沈欲这样的,能打能扛能镇场的老实人。要是自己来骗,能把沈欲那些钱骗得一分不剩,骗到他卖身还债。
吃过午饭大家把屋子收拾出来,客厅变得很空,像刚装修完没放家具的样子。干干净净,清清凉凉。
沈欲拿出自己和姥姥去年的合影摆在茶几上,点了几根香,插在滴水观音的土里。
“干什么呢”乔佚看犯人一样看着沈欲,寸步不离。
“和我姥说说话,她可喜欢这盆观音了。明天咱们离开之前,你们陪我去祠堂,给爸妈和姥姥磕一个头吧。”沈欲心里清楚,这次分家再回来就难了。
“行,我还有话问你。”乔佚按着他肩膀说,“为什么他们说你爸妈短命短命是什么意思”
沈欲正叼着皮筋扎辫子,不知道怎么翻译中文。
“还有,你到底把谁亲了”乔佚也摘了皮筋,面对面扎辫子。
“我他说来话长。”这些事沈欲很久不提,“其实我爸不是沈家村的人,他是入赘的。入赘你懂么”
乔佚摇头。“你说中文。”
沈欲无奈。“我说的就是中文。入赘,就是男方嫁进女家来。我爸是别的村的,但是太穷了,比这里还穷,所以大学没读完。但是他心气高,出事之前他一直教我要读书,将来考清华北大。因为那是他没敢考的。他说一定要好好高考,我就记着这句话,所以拼命读书。”
“后来呢”
“后来村里有个大我几岁的哥哥,老逗我,他爸妈从北京买了好些文具给他,我馋他钢笔来着。”沈欲无地自容,“我没见过钢笔,他说我亲他一下,让他抱一个,就把笔给我。”
乔佚把烟掐灭。
“你别生气啊,我小时候没见过世面。”沈欲说,“然后他爸妈知道了,怪他把笔弄丢,他害怕了就说是我拿的。然后他爸妈就在我身上找着了。我爸那个人清高,受不了这种事,觉得我丢人,晚上跳河了。”
“你还没跳河,他跳”乔佚尽量不想沈欲小时候被人冤枉的场景。
“我爸本来就是入赘女婿,心气高,又差点读完大学,受不了这个。”沈欲轻描淡写,“后来我妈没几年也走了,她身体不好,穷人家最容易祸不单行。我爸那种人,穷不可怕,没尊严才可怕。”
乔佚久久不想说话。和沈欲认识那年,自己是浪在边陲的三无人员,沈欲是陪老干部退休团来观光的人。他说,他陪着的那个人是他爷爷。
或许是家庭条件太差,让沈欲撒了这个谎。如果自己早早知道沈欲的坎坷成长,那年就不会吃他喝他大半年,而是早早回家,早早去认错要钱。
“那你当年为什么跑”乔佚问。
“当年,因为穷。”沈欲尽量说得不那么心酸,“你说你和家里闹别扭,离家出走的,要回去认错。你还告诉你爸妈,我家里是当官的。我骗你的,我同学的姥爷才是当官的,本身他要陪老人去旅游,可临时去陪女朋友了。我替他去照顾老人,赚下学期的学费。再后来全村都知道我找了一个有钱男人,他们说要上北京找你要钱。你不要觉得不可思议。”
乔佚完全不可思议。“他们怎么知道的找我干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沈欲帮他扎好头发,“像我们这种穷地方,大家可以一起穷,但谁有钱了,谁就是罪人。不给村里花钱就是忘本,更何况我还欠着他们。我不离开你,你会被我、被整群人拖死。不信就试试看,他们当时已经打算上北京找你了,好在我跑得快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看看地吧。”
乔佚一时没反应过来,原来沈欲说的是真话,他离开自己是因为穷。“就因为这个,你把我扔了”
“我以后绝对不扔。”沈欲掏出手机和身份证,“都给你,以后我不要人身自由了,你每天给我一点饭费和烟,我什么都不要了,行么”
“那行。”乔佚接过来,“杨宇和许益来拳馆找过你,说小马哥伤着了,一个送药,一个送果篮红包。你弟弟好多啊,沈哥。”
“没有,就这些,真没有别的了。”沈欲正说着,院里又有动静了。他们跑出去一看,院里多了一串尾巴系在一起的死老鼠,不知道谁从外面扔进来的。
谁干的沈欲受惊了,墙外的人肯定是故意恶心他。院门还锁着,跑过去再开门估计这人也抓不着。
可他几个兄弟不是吃素的,翻墙头比老鼠还快。骨头两步蹿上去,拉了一把重明,一下蹦出去4个。
“诶,你们回来”沈欲隔着墙喊,“别把人打死了犯法”
乔佚一边整理西装袖口一边往门走,拉开院门等着他们。不一会儿4个人一起回来,他拦了骨头。“看清楚了”
“没看清,不知道是谁,反正打了。”骨头说,“打到一半他跑了,我们也没追。”
“谁让你们打人了”乔佚低声问。
骨头一噎。
“白天打人,你们会不会办事”乔佚又说,“再有这种事,跟着他,看他回哪一家,动手等晚上。尽量打脸,好认。”
“好嘞。”有乔老板这句话大家就放心了。
“还有。”乔佚往院里看了一眼,沈欲正在拿铁锹挖坑准备埋老鼠,“下午我陪沈欲出去,你们一半人看家,一半人出去摸清他哥的土地,然后回来等天黑。”
这么神秘骨头顿时来劲了。“天黑干什么”
“法治社会,别老想着打打杀杀。”乔佚捂着嘴说,“先把他地里的东西拔一半,手底下利落点,别给沈欲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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