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冤案

    手机是公放, 正在床上扒自己的沈欲突然不扒了, 跪起来系拉链,一不小心差点绞着自己。乔佚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这件事,我是局外人, 沈欲的前老板肯定不会和我说,但张权和他是老朋友, 灌了不少昂贵红酒才问出来,回去给报销吗”阿洛右手捏着蛋挞, “郑志现在就在北京, 也没有隐姓埋名。这是拳场惯例, 走一个,必须带进来一个,只不过沈欲太傻,一直没看透。前老板还以为沈欲早知道了。”

    沈欲抓着皮带,耳膜像被高频率的撞击侵入了。他听说过一换一的套路, 也动过这个心眼,但他想的路线是找一个特别能打的对手, 把自己狠狠ko几次, 让拳馆看出对手的实力,和自己马上开始走下坡路的现实。

    可从来没想过假死。

    “人家老板说了, 当时郑志用的就是一换一, 他也是被蒙蔽, 以为真出了人命。”阿洛说, “当时不敢把事闹大, 这种事怎么敢让条子知道”

    “条子”乔佚掐住眉心,“条子是什么”

    “就是警察咯,我刚学会的词。”阿洛笑嘻嘻,“郑志的家里人来要钱,老板不敢闹大,给钱了事。涉及这行时间久了老板才反应过来,当初那是一个局,可他又没法追。再加上郑志弄了一个沈欲进来,也就算了。老板没和沈欲说,是以为沈欲早看清了地下拳的套路。”

    沈欲拎着皮带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这几年只顾得养孩子。

    乔佚特无奈地瞪他一下。“郑志现在在哪里”

    “在北京,具体在哪里还要问。”阿洛吹出一口冷空气,“明天我和张权回去,咱们一起找找。你也是有毛病,龙拳那一笔烂账还非要入股,摆明了是姓董的”

    剩下的话乔佚不想让沈欲听见,直接结束通话。沈欲已经遛下床,在厨房翻出一包小熊夹心饼干。

    “电话打完了啊。”沈欲心虚地拆开。

    “打完了。”乔佚拉出一张白色餐椅,慢慢坐下,“饼干好吃么”

    “好吃。”沈欲别过身往嘴里塞。

    “好吃就行。”乔佚五指贴着桌面,依次抬起落下,抬起落下,“沈欲,龙拳是一笔烂账,你知道不知道”

    刚才还想肠子长毛,现在沈欲只想变成夹心饼干,躲过小乔的注视。可恶,明明自己才是年龄较大的那一个,被一个弟弟这么看凭什么要心虚。

    “咳,饼干你吃么”沈欲知道这是安安最喜欢的,“挺好吃的。”

    “我把你吃了行么”乔佚抢了一块,“我问你,那年到底怎么回事”

    沈欲继续心虚,饼干一块接一块地吃。“就是,郑志和我有几场拳赛,我打反架拳,他没防住,直接给ko了。晕了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可没过几秒他就开始吐沫子。”

    沈欲的反架拳乔佚见识过,抱架分两种,习惯性出力拳在前叫作正架,反之就是反架。可沈欲偏偏是左利手,他的反架是左手在右手后,别人眼中这是标准正架。除非挨上几拳才会发现这人的路数很邪门,可虚晃都在半秒内所以很难防范。

    “然后呢”乔佚问。

    “然后拳场就抬他去医院了啊。”沈欲很快吃光半盒,“地下拳哪敢去正规急诊,但接应我们的医院规模也不差,这已经是产业链了。”

    乔佚哼了一声。“然后郑志进了医院就没出来,死亡证明倒是开出来了”

    “嗯。”沈欲一下往嘴里塞两块。

    “然后你就信了你他妈就信了”乔佚不可思议,“要是我,不亲眼见到郑志的尸体绝对不会相信,沈欲你是真的很可以,我不是俄罗斯人,你是,你他妈绝对是。”

    沈欲尴尬地笑了笑,嘴边是巧克力渍。“我不是,我是山里人,你是。你别生气,我胆子本来就不大,又没见过世面。饼干你吃么”

    乔佚还想再骂几句,但结合当时情况一想也就不再多说。沈欲当年零社会经验,又是在沈家村那种地方长大,吃过的苦已经太多。

    别人给他难处,自己就不要再给了。这么想着乔佚接过了饼干。

    “我对不起你。”沈欲说,饼干渣随着说话的气流喷出一些来。

    “知道就好。”乔佚看了看他,又笑了。

    晚上沈欲用半宿时间还债,热情回应,次日中午醒来时怀疑肠子里真要长毛了。

    这间套房也没眼看,看哪里都感觉被内涵到。他翻下床想去买早点,没想到睡房的门竟然从里面锁上,拧门把也没用。

    “你又要跑”乔佚醒来摸旁边的地方空了。

    “谁跑了你别瞎说啊。”沈欲没好气的,“我连人身自由都不要,想下楼买几屉小笨包。你什么时候把门锁上的”

    乔佚睁开一只眼。“你睡着之后我锁的。”

    沈欲指着门“那为什么里面还有两道锁”

    “因为我梦游。”乔佚赤膊起身靠在垫上,头发慵懒地散着,“你忘了”

    “没忘。”沈欲又坐回床上。小男朋友会梦游,小时候他经常在危险的马路上或陌生的冰面上惊醒,所以很怕晚上睡觉。

    那年在廉租房里,自己抱着小乔睡了一个又一个白天,等到天黑了,别人开始犯困,他的小男朋友就醒来,像夜行动物。沈欲问过医生,医生说梦游的成因很多,年少时受刺激就容易激活。不过一旦成人就会自行减轻症状,直至完全好转。

    乔佚把脸埋在沈欲胸口,朝他胸间几乎看不见的小汗毛吹气。“沈哥,你不会在我睡着之后再跑了吧”

    “不会。”沈欲坚定承诺,“再也不会了。你现在还没好么”

    “很久没犯,但是我很害怕。”乔佚将头压低,“小时候我总是被寄养家庭轮流送走,他们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是混血又是中国人的脸。我被他们放在马路边上,他们就开车离开,我一个人拎着行李等下一家寄养家庭过来。有时候一等就等几小时。我很冷,就拎着箱子过马路消磨时间,假装自己有地方去。”

    沈欲喉结一动。原来是因为这个,小乔梦游时是最危险的那一类,他会找钥匙开门,还乱跑。

    每一次乱跑都会在马路边上找到他,沈欲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乔梦游时会没完没了地过马路。像一个清醒的人,半睁着眼睛,从马路这边走到那一边,转过来周而复始。

    “现在已经好多了,但成年人梦游容易有攻击倾向,所以我很怕吓着安安。”乔佚趴在沈欲胸口,“晚上锁门,阿洛陪我睡。如果他发现我梦游会立刻把我叫醒。”

    “叫醒”沈欲的心特疼,“这不行”

    “行。”乔佚当然知道叫醒梦游者的危险,“你不会再扔了我吧”

    “不会,我什么都不要了,要你。”沈欲刚穿好的衣服就这样脱下来,又躺回原处。

    阿洛和张权再次落地北京,两个空中飞人都有些宿醉。废话,陪沈欲前老板喝那么多,喝到两边开始抱头痛哭忏悔人生了,喝出非一般的交情才把话套出来,伊戈必须得加钱。

    打车到酒店又坐上乔佚的车,阿洛看到沈欲,打了一个酒嗝“沈哥好。”

    “辛苦了。”沈欲又拆开一盒饼干。

    随着咔嚓咔嚓的嚼饼干的声音,张权闭上眼睛休息。“小马哥,你很行啊,这么大的事瞒这么久。”

    沈欲尴尬地笑。“还行。”

    “还行”张权也打了一个酒嗝。他和前老板认识多年,知道那人是个拳痴,养了一票拳手其实只是自己爱看刺激的。但纹身是他要这些人去纹,打起拳来漂亮,更有气势,可昨天张权问清楚了,前老板根本不知道董子豪让他们吃兴奋剂,还背着他暗箱操作。

    沈欲不敢吭声了。乔佚把车开到路上“怎么问出来的”

    “简单啊,事情过了4年,郑志的家属早就忘了龙拳这回事,前老板是银行大客户,清早银行开门他就去查这笔转账,连带卡号电话全部查出来。我打过去果真是郑志的家人,就说自己欠了钱没还清,要赶在春节前还给他。”

    “这么容易”乔佚不敢相信。

    “真这么容易,要怪只能怪他们意想不到有人会为了几年前的事去找郑志。”阿洛给了一个地址,“先去这里吧,不一定能找到呢。”

    乔佚把地址输入导航,一路往西开,开了3个多小时才到。郊区这一片是很著名的汽修城集散地,一串一串的汽配厂连成了片,形成一定规模。

    乔佚摸黑往前开,不断有搭着麂皮巾的小伙子招手示意以为他要洗车。车没有停下,而是用接近20迈的速度,找一家三金汽配店。

    晃了大约5、6圈才找到,乔佚没有鸣笛,将车停在店门不远处,打开了大灯。

    远光灯的打开照亮了店门前路,里面的汽修师傅纷纷出来看怎么回事,是不是要修车。

    这么多人,沈欲坐在副驾左右手交叠互掐,面前是黑白灰的世界和远光灯打出来的光柱。他看那些男人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过任何一张,准确来说,直到现在找到了地方他仍然没法相信郑志还活着。

    他能来龙拳,是郑志带进来的。郑志说,打拳赚钱快又不担责任。沈欲说我不会,郑志说,我可以教你。

    我可以教你。就这一句话,沈欲和郑志学了7个月,进步神速。郑志还说,沈欲你天生就会吃打架这碗饭,可惜不是从小练,否则还能更牛逼。

    沈欲只是笑,他不想多牛逼,他只想上台打拳去赚钱,给儿子买最好的保险,上最好的幼儿园。他小时候没有的都给儿子补上。

    可没想到拳台那么残酷,受伤在所难免,比赛初期沈欲经常被对手打懵,也是郑志帮他上药,教他怎么躲避、怎么出阴招。他说,沈欲你不能太善良,打拳不能有亏欠心,打不过是技不如人。

    慢慢的,沈欲的心变硬了,从打到人总想说对不起,变成不把对手ko就觉得这一场没打痛快的野兽。直到一发不可收拾,亲手ko了郑志。

    从此以后他把郑志的佛珠戴在左腕,这是他的戒,提醒自己身上有一条人命迟早要还,提醒自己不能再意气伤人,给对手放生路。

    已经打死过一个了,绝对不能再有第二个。沈欲一颗又一颗地摸佛珠,突然瞳孔骤缩。

    一个男人出来看情况,叼着烟,伸懒腰同时喷了几个烟圈。沈欲往前挪了一下,几年没见,发型变了穿着变了,可脸还是那个人。

    郑志,他没事,他骗了自己。沈欲掐住腕口仿佛体温流逝,如同掐断了自己的喉咙。

    “用不用我去”乔佚掰开他的手指,怕他把自己掐破。

    沈欲视线直落在郑志脸上,血争先恐后涌上大脑,又退潮般急速回落,短短几秒搞得他精疲力尽。

    “不用。”他汗水淋漓,又如释重负,“这笔账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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