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下旨后, 朝野震动。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朝臣纷纷思量景文帝的用意,为何要用姜临川为锦衣卫指挥使
很快, 景文帝下旨指定都尉府都统王廷暂代姜临川的职务。
一群官场的老油条,看破不说破,纷纷检查以前的老底子, 看有没有清理干净,以免被景文帝抓住把柄。
锦衣卫开始行驶职权时,与好些部门起过摩擦。锦衣卫直属于景文帝,在很多地方都不受掣肘, 让朝臣开始自危起来。
恰好此时,一批出身自江南世家的文臣集体上奏,请立太子。
朝臣对景文帝建立锦衣卫一事颇有微词, 纷纷站队, 拥立太子。大有大号练废了再找个小号练的意思。这其中也脱不开大皇子平王和三皇子的辛勤经营。
朝堂中拥立皇长子和皇三子的呼声最高。
景文帝并无嫡子, 皇后久病, 一直封闭宫门, 不愿出去。
后宫妃子提起她总是讳莫如深。曾有个妃子很得宠, 言语间冒犯皇后被赐鸩酒。景文帝与皇后之间有些问题, 但他不容旁人冒犯。
平王生母为贵妃,三皇子生母为德妃, 出身差不多。
平王居长,天经地义。三皇子贤德仁厚,胸怀宽广。
两边筹码相差仿佛。
景文帝近来很烦, 每天脾气都很不好。
一生气就胸闷气短,必须要吃一颗延寿丸才会好转。
最开始十几天才会吃一粒,后来变成几天一粒,时至今日,已经变成了一日一粒。
景文帝多次斥责平王,以及三皇子。
宫中府中一时间气氛紧张,请立太子的奏折如雪花般涌向景文帝,没有人能扼制这股浩荡大势。
姜临川心知,这是玄微真人下的手。
他回京这么久,零碎探寻,早已将玄微真人的来历摸清楚。
林霁,出自江南门阀世家,年少成名,三元及第,才貌双绝。
与曾经的废太子萧麒相交莫逆,两人常常同出同进,亲如兄弟。
他实在惊才绝艳,二十出头官至四品,也许三十岁就能入内阁。
所有人都觉得等太子继位后,能看到明君贤臣,开创盛世,君臣相得,名传千古。
谁也没想到宫廷剧变,太子弑父,嫡次子景文帝继位。
林霁虽与此事无关,得知太子被射杀后辞官归隐,就此隐匿。
这些年来,林霁早就通过各种手段将江南各大世家收拢在手,几乎掌握了文坛半壁江山。
景文帝下令,让王廷带领锦衣卫前往江南探查盐税一事。
明面上是盐税,实际上是为了调查立太子的源头。
姜临川并没有实权,但锦衣卫各种调令仍然要通过他的手走一遍流程。
姜临川只需要在文书上盖章就行了。
这一整年京中波涛汹涌,风云诡谲,姜临川一直在看大理寺积累的案宗,偶尔也跟着其他锦衣卫一起缉拿凶徒。反正他武艺不精,下午不去上课,也没人说他什么。
景文帝迟迟未立太子,某天和姜临川一起钓鱼,问及此事,
姜临川垂眸看着鱼线,淡淡道
“舅舅建立锦衣卫,让王廷暂掌职权,是因为我幼不经事。可见许多职位都是能者居之。”
“平王殿下和三殿下如今汲汲营营,不过是为了在舅舅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舅舅可以考验他们,让他们证明自己。”
“的确如此。此次王廷不在,京中诸事便交给临川,也好练练手,若是有不懂的,可以来问舅舅。”景文帝恍然。反正不过一些刑侦琐事,交给姜临川也无妨。
他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调两位皇子进六部,终于做了决定。
暂且让两个不孝子去狗咬狗,想必两边都不愿让对方出彩,必定会争斗一番,也省得他们闹得朝堂不安宁。
鱼线动了,姜临川没立刻拉起钓杆,缓了一会,才起钩,果不其然,钓起一条锦鲤,他又放回去了。
有些自以为聪明的鱼儿会先碰碰饵料,发现没有问题才会咬钩。
所以鱼线第一次动的时候,不能起钩,要沉得住气。
“临川同你母亲一样,天生良善。”景文帝想到一直困扰自己的事即将解决,看姜临川都顺眼许多。
姜临川只是笑笑。
这湖中的锦鲤又不好吃,钓起来也没用,不放回去做什么
三皇子眼看就要出宫建府,景文帝一直压着。
最近景文帝不但放他出宫,还册封三皇子为贤王。
三皇子听说是姜临川说了好话,特备厚礼相赠。
他如今一改往日作风,一派圣明贤德君子之相,引得朝臣称赞不已。
两人碰面后彼此都十分友善,兄友弟恭,完全看不出前两年互相坑害的痕迹。
大皇子虽然生气,却被幕僚拉住,劝他与姜临川交好。
大皇子也备了厚礼,经常邀请姜临川参加宴会,一同吃喝玩乐。
姜临川对此没有兴趣,总是拒绝,但会收下大皇子的礼物,再回赠。
他在京中有当铺、酒楼、古玩店,随意从仓库里挑几件华而不实的礼物送出去,也是很体面的。
自姜临川上任以后,就没少收东西,却极少回礼。
收到姜临川的东西,在京中是地位的象征。
王廷是个忠诚的人,从不收贿,不好打交道。
姜临川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决定一些不算重大的人事调动。许多勋贵为了自家孩子有个好差事,疯狂给姜临川送礼。
姜临川一一笑纳,并把他们的晚辈安排到合适的地方。
渐渐锦衣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出自勋贵,被姜临川塞到轻松又露脸的地方,一部分出自军中,专门负责探案、刑罚。
王廷对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贵族子弟很看不上眼,但出自军中的锦衣卫始终对姜临川保持着一分发自内心的敬意。王廷只好把这两派人掺合在一起,勉强着用。这回去南方,他精挑细选,带的大都是他的亲信。
勋贵家的歪瓜裂枣,以及一些中立派,都留给了姜临川。
王廷不在,姜临川真正上位。
他与景文帝说,想提前结课,离开上书房。
景文帝略一思索,同意了。他近来感觉脑子越来越迷糊,想不清楚太复杂的问题,给年幼的小皇子讲书时,突然卡壳,摔书后狠狠斥责幼子愚钝,愤然离开。
听说年老之后,就会这样。
景文帝不愿承认自己老了,也不愿暴露出来,许多事情的处置上,反而干脆利落许多。
姜临川走前,四皇子提议聚一聚,五皇子、六皇子都同意了。
四皇子在院中设宴,桌椅碗筷摆放整齐,菜也符合一桌宴席的标准,有荤有素,错落有致,次序井然。
“不知你这样着急做什么,以后上朝的时间还长。”四皇子瞥了姜临川一眼。
“今年不用上朝,明年才开始,宫外自在。”姜临川举杯示意。
两人一饮而尽。
六皇子喝了酒头痛,乖乖的喝汤,倒很羡慕,
“宫外好吃的东西很多,特别是瑞祥楼,可惜每个月才能吃几回,要是住在宫外,岂不是日日都能吃到”
“就像二哥,吃到欠账,全京城人都知道了。”他嘿嘿一笑。
四皇子又看姜临川一眼,道
“虽然我不掺和京中的事,也有几分底牌,要是你遇到麻烦,可以找我。”
“好。”
五皇子全程沉默,只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六皇子最后承受不住诱惑,喝了几杯,睡成猪。
五皇子忽然道
“当初我没想让你掉进湖里。”
“上次在二哥府上,我看到四哥去找你了,就没有去。”
姜临川抬眸看了他一眼,态度平淡,举杯道
“往事已矣。如果你愿意,恩怨就此勾销。”
五皇子与他一碰,喝完杯中酒,长舒一口气,心中并不快慰,反而空落落的。
“日后我也会经常进宫,只是换了住处,有事可以找我。”姜临川坐了会,与两人告别。
他听力极好,还能听到两人交谈
“四哥,你没告诉他,我那天晚上也出门了。”
“我为什么要说”
肥羊大了,薅不出羊毛,令人心中怅然。
北方战事不断,已经转变为主动出击。
姜远之一直以养伤之名留在北边,每次景文帝传召,姜远之都是旧伤未愈。
隔一段时间就要打一下戎夏,景文帝也不好召回姜远之。
其实上战场的多是云清淮,姜远之留在大营,运筹帷幄。
云清淮从京中回来后,只要一开打就冲上战场,于兵法上的领悟一日千里,让姜远之十分惊喜,真正将云清淮当作衣钵传人对待。
有姜家全力辅佐,姜远之尽心栽培,云清淮自身也骁勇善战,用兵如神,很快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玄微真人见此,便放心回了江南。
他一直与姜临川维持通信,很少议论朝事,只报个平安。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信笺寥寥数语,彼此间的情报交流反而更频繁。
云清淮就不一样了。
他只要有空,就要写厚厚的书信,一天吃了几碗饭,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也要写上。
他觉得每天都要给师弟写一封信,一次性写好多天的份量,分批次寄给姜临川。
原本装信的木匣换成了木箱,姜临川回府后攒起一整箱。
就算相隔千里,姜临川也没觉得云清淮离开了很久。
每天按着日期拆一封信,仿佛云清淮还在身边,猪言猪语不断。
王廷被绊在江南,据说遇到了水匪,生死不知。
搜查一月无果,景文帝派姜临川南下,寻找水匪,并清查结党营私者,寻找官员贪腐证据。
姜临川只起震慑作用,真正调查的另有其人。
姜临川乘船一路南下,大张旗鼓,所致之处,官员纷纷热情相迎。
便是招待皇子,也没有这样殷切。
莺歌燕舞,琼浆玉液。
沿途官员都不知道该怎样讨好这位过分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因为他好像什么也不喜欢。
再美味的佳肴,再珍贵的器物,再美丽的少女,在他眼里都化作清浅山川景色,如浮云消散无影。
他们送走姜临川后仍然心中惴惴不安,仿佛一切都被这个年轻人看穿了。
也确实如此。
每到一个地方,姜承影就会私底下搜查罪证,确认位置后,姜临川看一遍,记下来后回住处复写,留作案底,以待将来清算。
大梁一派歌舞升平盛世景象,内里已腐朽不堪。
他清晰看到盛世下的污脏乱象,越发坚定夺得大权的想法。
假使不能使这个世界迎来平等与自由,也要种下它的种子。
玄微真人早已等在江南,一别两年,他对这个小弟子也颇为想念。
一听说姜临川乘的船到了码头,就打开了三楼的窗户。
这里正好能看见码头的景象。
人来人往,如蚁群熙熙攘攘。
一艘大船缓缓停靠,黑底金龙旗迎风招展。
那是锦衣卫的标志。
玄微真人一眼就看到人群簇拥下的姜临川。
他身着赤色飞鱼服,身量修长,脊背笔直,步子不疾不徐,身后跟着他的人下意识调整步调,丝毫不敢越距。
随着年纪的增长,眉眼越发昳丽,气质却冷淡矜贵到了极致,仿佛身来就高坐云端。他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沦为陪衬,不管是滔滔江水,还是如织行人。
匆匆一瞥,令人心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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