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归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人撩起衣衫,在她面前蹲下, 问“怎么,不记得我了”
狐不归张了张口, 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人,就是她在小姑娘幻境中见到的那个男人,他待她极好, 宛若神明一般呵护着,珍而重之, 细心体贴。
可是,如若那女孩是木轻轻, 这个男人应当也是第二纪元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
男人蹲在她面前,没有靠近她, 只是轻声道“是我没保护好你。”
狐不归不明白。
男人叹口气,抬手一挥,一幕幕影像便浮现在空气中。
就见九宗联盟的人采集了不同的血液, 经过魂牌鉴定, 唯有她那道引发了小型灵爆。
随后所有修士如临大敌,将她所在的房间层层封锁起来。
接下来, 画面一转,九宗核心人员开始针对这件事进行密会。
“经过调查, 三清宗弟子狐不归这些年来的行走痕迹, 同古树吸收神魂之力的路径几乎一致。”
“不错, 这实在过于巧合。”
“凤云卿、林隐之、姬若遥等等,桩桩都与她有所关联。”
“更别说,今晚更核实了她的灵力与木轻轻属于同源。”
“难道她真的是木轻轻可当年明明被斩首示众,又如何死而复生”
“精通罕见的神魂之术,做到这点儿也不是没可能。”
“可她自己却像是毫无察觉。”
“不过演戏罢了,以为装模作样我们就会放松警惕。”
“现在证据基本确凿,她是木轻轻的事儿不离十。”
“修真界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每天逝去这么多生命,宁愿错,也不能放过,明白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这要怎样处理”
“不可轻敌大意,直接将她所在的房门锁死,布炼魂锁魄阵,务必要她灰飞烟灭。”
画面到这里便中断了。
狐不归冲击过大,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凝视着暗掉的空气,心跳如鼓。
男人没有催促,一双黑眸平静的望着她。
这张脸实在太熟悉,熟悉到一看心口便泛酸。
好像漫长无边的生命中,都是在等待他中度过的。
他出现,她便欢喜,他离开,她便失落。
是那个唯一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
眼眶一酸,她脱口而出。
“是你。”
男人一怔,旋即红了眼眶,道“我是看了他们的魂牌验证,才知道是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自从那件事之后”男人顿了顿,道,“我收集了你残破的神魂,试图唤醒你,可后来不慎遗失,便再也未能找到你。”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随后房间内的灵气像是被什么限制一样,迅速被抽干。
男人有些焦急的道“你若信我,我出去同你细说,这是炼魂锁魄阵,待的再久些,你我就都出不去了。”
狐不归愣了愣,向他走了一步。
男人露出笑意,随后抬手掐诀,一阵风动,两人便一同消失在了密室中。
就在他们消失的一瞬间,炼魂锁魄阵骤然发动,无数黑雾涌出,将那间密室吞噬殆尽。
狐不归再度睁眼之后,一时之间愣住了。
眼前是巍峨恢弘的神殿,一切的景致同幻境中一般无二。
而她此刻置身其中,却分明生出了一种熟悉之感,就像是,曾在此地居住过一般。
她走到岸几旁,抬手摸上神品灵石打造的桌面,又拿起盛着上古灵泉的瓶子。
记忆一瞬间穿破迷雾,向她涌来。
那些破碎的片段,终于连接成线。
她看着男人,轻声道“木锦。”
男人甚欣慰,笑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眼前的男人,叫木锦,是仁王殿木仁的长子,而她,则是木仁年岁最小的女儿,木轻轻。
从记事起,她便住在这座空旷的神殿中,生命中自始至终只有木锦一人。
他是她的兄长。
“轻轻,你体质特殊,没法子出去,你先待在这里,我会常来看你。”
“轻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轻轻,别怕,哥哥一直在。”
他待她极好,无微不至的好,哭了他哄,难受了他安慰,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也是满面歉疚,比她还难受。
她能彻彻底底的感觉到,这个人是真的爱她。
那种视若珍宝的爱。
她孤独的待在神殿里,直到终于长大成人那一刻,他从云海中走来,满目都是惊艳。
“轻轻,我带你出去。”
记忆便停顿在这一刻,她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木锦抬手,想轻抚她的发,她却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
木锦一怔,眸中映出苦笑,他低声道“都是我的错,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当年也是如此,木仁抵挡不了众人的问责,便将你推出去,原本是想安抚民心,谁料发生那样的事儿,导致众人将愤怒转嫁到你身上,我亦未能阻止。”
“后来我趁人不备,收集了你的残魂,试图唤醒你,可却在慌乱之中弄丢了,之后我一直在找你,若不是他们采集了你的血液,我也不知道你就是轻轻。”
“我得知他们试图布下炼魂锁魄阵,便立刻来寻你了。”
木锦看向狐不归,道“既然我已经找到你,就决计不会再让他们伤害你,轻轻,跟我走吧。”
狐不归心头五味陈杂,看着他不知该做如何反应。
木锦知她一时难以接受,只得劝道“他们已经确认了你的身份,甚至不打算询问,就杀你灭口,你觉得这天下还有你容身的地方么”
狐不归道“我若是解释清楚,他们未必”
木锦冷笑道“你忘了当年的事儿了么”
狐不归一怔。
“那原本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却经受了那样的折磨,你崩溃哭泣的时候,可有一人听过你的解释”
“他们只是想看你死在断头台上,好发泄他们的愤怒。”
“如今也是一样,他们只想看着你死,无论是不是你做的,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只是要一个缓解恐慌与愤怒的出口。”
“轻轻,跟我走吧。”
那些沉重的记忆涌现之后,狐不归对这个人,只有信任和依赖,那些记忆都不是假的,也没有用幻术做过任何修饰,木锦的的确确待她极好。
她恍惚之间,想起了几位师兄。
如果大师兄知道了她那样的过去,会如何看她呢
也会同那些人一样,认为她罪有应得么也会同那些人一样,希望她消失么
糟糕的回忆,唯那一人,她想藏起来,不让他得知分毫。
木锦见狐不归出神,便轻声提醒道“轻轻”
狐不归猛然回神,眼圈一红。
“我会陪着你,等到这事儿结束,我就带你回来,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狐不归望着远处翻滚的云海,终于点了点头。
木锦欣慰又难过,随后示意她跟自己来,庭院向下凹陷,显出一个传送阵的轮廓,木锦放置灵石,激活阵法,自己率先走上去,随后向狐不归伸出手。
狐不归略一犹豫,朝他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愈来愈近,狐不归就要踏进阵法之中。
木锦的脸上亦露出笑容。
阵法光芒大增,眼看要接触到狐不归,少女忽而抬手凝剑,随后用出毕生的力气往阵法中砍去。
巨大的剑芒横贯了整个神殿,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又快又狠的斩在了阵法之上。
一阵地动山摇,神殿仿佛支撑不住一般摇摇欲坠,而阵法轰鸣一声,也在一瞬间灰败了下去。
木锦大惊失色,吼道“轻轻,你做什么”
狐不归长剑遥指,冷笑道“你以为我只能想起前半部分么”
木锦一惊,冷声道“我明明封印的很好,这不可能”
狐不归不语。
而庭院中心的法阵在一击之下迅速灰败消失,露出了中心的一颗漆黑古树。
比任何一株都殷实。
她从记事起,就住在神殿了,这里奇花异草,灵气浓郁,可就是没有人。
只有一个神仙一样的哥哥每日来看她,他每回进来的时候,都会沐浴焚香,整理的干干净净才进来。
他常说,不能弄脏你,你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爱她疼她,给她一切。
除他之外,她没有见过任何人。
她这一生所知道的东西,全是他教的。
他说,你是圣洁之物,千万不能让任何尘埃沾染,一旦沾染,便会魂飞魄散。
他说,你要听哥哥的话,只有哥哥可以保护你。
他喂她吃灵果,挪来灵泉给她洗手,告诉她,她体质特殊,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他不在的时候,也必须好好遵守。
她受一点伤,他比她还要紧张,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能受伤,最好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乱跑。
庭院就这么大,她已然无处可去。
在他的提醒下和保护下,她觉得哪里都不安全,每天只蜷缩在一处,认真完成他说的每一步。
哥哥说,沾染尘埃会死,受伤会死,不吃灵果灵泉会死。
哥哥说,凡尘污浊,出去会死,凡人愚昧,靠近会死。
只有这九天之上,神殿之中,才最安全。
她从小便待在这里,只要哥哥说的,那便是对的,她听话、乖巧、温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即便寂寞、孤独、无处可去,可那个人每天都会来。
她时常坐在门前,默默的看着云海,想象着别处的景致。
那些人,是不是活的比她容易
她小心翼翼的活着,小心翼翼的长大。
这些年来,心中唯一的支撑,便是木锦哥哥。
终于在她长大成人的这一天,木锦来接她了。
她一直记得,那天她照例坐在大门前等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就在阳光坠落的一瞬,他出现了。
他缓缓走来,在她身边蹲下,轻声道“轻轻,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那时候夕阳微暖,橘色的光落在他的发梢和肩膀上,特别好看。
她头一次得到这种应允,高兴的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他带着她,走出神殿,进入了尘世之中。
仁王殿内很安静,没人敢抬头看她,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
木锦将她安置在自己别院,叮嘱她不要乱跑,很快他便会回来看她,便兀自处理事务去了。
她头一次离开神殿,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木锦没有让她等很久,几日后便带着她出门,一直走到仁王殿的最深处,他指着一枚白色原石,示意她将手放上去。
她从来不会忤逆他,便听话的将手搁了上去。
原石的底部有一条竖直的长槽,在她将手放上去之后,很快亮了起来。
随着长槽的点亮,木锦的眼眸越来越亮,眼看那条长槽就要彻底被点亮,可却在靠近的一瞬间停止上升,卡在那处一动不动。
木锦的表情一瞬间变的狰狞,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和缓脸色,示意她重新试过。
哥哥从未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心里害怕,生怕自己做错了,立刻将手指再次放了上去。
长槽因为灵气的涌入,再度发出光亮,一点一点的上升,这次比方才还要快一些,可到临近那部分,却又如同第一次一样,再也无法存进。
木锦看着那功亏一篑的长槽,表情阴沉的可怕。
她瑟缩在一旁,一个字儿也不敢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样生气。
木锦转过脸来,问“你是否离开过神殿”
她害怕的摇摇头。
木锦冷声道“那为何灵力不够我分明是按照”他及时压下话头,没再多言,平和了语气,叫她早些去休息。
她懵懵懂懂,完全不知,只知道自己惹哥哥生气了,十分难过,她回到侧房,满腹心思都是想着如何同哥哥道歉。
那日之后,木锦便再也没来找过她。
她心里难受,虽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但还是想找他道歉,便干脆出了房门。
这是她头一次出出来,对一切都好奇,不知不觉便沿着仁王宗愈走愈深,竟迷迷糊糊走上了最高的城楼。
她站上高处,远眺山河,入目极广,很快便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经过这么多年的灵气滋养,目力极佳。
第一次登高,便毫不费力的看见了一幕人间炼狱。
捧着碎骨嚎啕大哭的母亲,跌落泥潭被匆忙跑过的路人踩碎的婴孩。
高楼失火如殷红鲜血,人间破碎以白骨铺路。
黑压压的人群涌在仁王宗的宗门前,激昂的挥舞着拳头与烂铁。
她惊惶失措的从高楼跑下,沿途遇见几位护卫,他们一边往前线赶一边交谈。
“灵气枯竭越来越严重了,大家都撑不住了。”
“也没办法,赶紧去守着。”
灵气枯竭灵气
自己的身上最多的,不就是灵气么
如果分发给大家,是不是可以救他们的命
想到这里,她飞快的跑回侧房,取出废弃的灵石,开始一点一点的灌注灵力,她从未做过,却意外的顺利,她捧着灌注好的几枚灵石,打算找人试试。
因着这场劫难,仁王殿内的人手几乎都派去前线支援维、稳,宗门内的人数极少,她在宗里行走,也没碰上几人。
她便再次来到那处高楼,向外远眺,试图寻找目标。
就在大家都涌向宗门的时候,郊外却有一个蓝衫少年,正面目清冷的坐在岩石上,他年纪小小,面容极坚毅,他左手手臂因灵气枯竭断裂,空荡荡的悬在衣袖中,另一只手却捏了只树叶,卷成一个细长的圆形,开始吹奏一曲悲凉的调子。
一曲苍凉,万物成灰。
他吹奏的时候用了些力气,左臂那处便陡然一震,手臂的血肉都化作白骨碎灰落了下来。
他望着远处的山脉,没有放下树叶,依然专注的吹奏。
他这调子落在远处的人群身上,那些人的伤口便轻微的有了愈合的痕迹,不过也只是聊胜于无。
即便帮助甚微,他也没有放弃。
随着他的吹奏,灵力便愈耗愈多,先是手臂,随后肩膀,再然后半边身体,包括那精致的眉眼,都像白瓷一般碎裂,化为飞扬的灰末。
就在他整个人都要化为粉末的当口,一枚灵石“啪嗒”一声,从远处砸了过来。
随后,一颗、两颗、三颗,约莫有五颗灵石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曲终了,虽疑惑,但依旧用仅剩的一只手握住了灵石,一瞬间,精致又磅礴的灵力摧枯拉朽般的冲进了他的丹田之中。
手臂、肩膀、脸颊,很快因为充裕的灵气恢复了原貌。
他一下子站起身来,寻找那个丢灵石的人,极目远眺,很快便看见,仁王宗的高楼之上,有一个白裙姑娘,正紧张的看着他的方向。
她不太会掩饰,表情全写在脸上。
他没有见过这么纯净的姑娘,纯净到从未被世俗沾染。
美好的不真实,像是全然不知人间疾苦。
片刻后,那姑娘似乎察觉到什么,飞快的逃走了。
他紧紧的捏着灵石,视线里只留下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身影。
木轻轻躲在了高楼之后。
她不知道那少年的眼力那么好,竟似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木锦说过,不能同俗世的人有牵连。
她立刻逃走了,但她有些高兴,灵石有用,那她就可以用自己的灵力救大家,她欢喜的跑回侧房,叫小婢女拿来了大量的废弃灵石。
随后认真的在房中灌注。
她灌注了一枚又一枚,几乎耗光了自己的灵力。
她为了向木锦道歉,选了一枚品阶最高的灵石,仔仔细细的灌满,打算等见到木锦就送给他,希望他不要再生自己的气。
她耗费了几日几夜,灌注了上千枚灵石,随后,她将这些灵石妥帖的收置在储物袋中,打算找机会送出去。
可还未等她出门,木锦出现了。
他站在她门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轻轻,这几日我太忙了,才没能来看你,你还好么”
他来了,她就高兴,她立刻走上前,同他道歉,并将灵石塞进他掌心,道“这个给你,你别生我气了。”
木锦看了看灵石,又仔细打量了她的身体,笑了笑道“看来轻轻这几日,为了大家费心不少呢。”
她没想到他这么轻易便看出来了,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只是想帮一点忙。”
木锦道“说到帮忙,倒真有一事儿需要你呢。”
她抬起头,诧异的望着她。
男人同那些来看她的日日夜夜没有任何区别,笑的温和又善良。
“轻轻,门外的大家撑不住了,你能出去,安抚一下大家么”
她明显的愣了。
男人安慰道“别害怕,大家都很喜欢你,大家都喜欢听你说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从未接触过别人,这样突然出去,难免紧张,她原本只想偷偷的把灵石送出去就躲起来的,但既然哥哥说了,那便没什么问题吧
木锦道“木仁准备了灵泉水,你分发给大家就好,很简单的。”
“轻轻你这样美,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她便欢喜起来,她兜里放着那么多灵石,也想送给大家,她便用力点点头,道“我会做好的。”
木锦笑了,道“我相信你。”
临出门那一日,木锦陪在她身边,轻声叮嘱。
“轻轻,保护好自己。”
她知道他话的意识,他从小都是那样教她。
不可沾污浊,不可近凡尘。
如若不然,魂飞魄散。
仁王宗的大门终于打开,凡尘苦涩的风从门缝中吹过。
无数喧嚣在耳边炸响。
鲜血、白骨、绝望与沸腾,在一瞬间将她淹没。
这是她盼望了十多年的尘世。
热烈又猩红的尘土扑上了她的裙摆。
她在木锦的指引下,拿着一碗碗灵泉水,仔细的分发给一双双枯瘦的手。
在分发的过程中,她几次想从储物袋里取出灵石,却又在激烈的状况下有所退缩,就在她再次将灵泉水递给难民之后,忽然有一个冲到了她的身边,直接伸手拽上了她的裙摆。
脑海中一瞬间响起从小到大的箴言。
不可沾污浊,不可近凡尘。
她惊惶的喊道“你弄脏我的裙子了”
身边的护卫第一时间冲过来,推向那人,那人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恐惧,随后向后跌去,摔成了一地碎片。
她惊的眼泪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她后半句话被这一系列的动作掩盖。
“弄脏我的裙子,我会死,我若是死了,就没办法取出灵石了。”
没人听见她这句话,所有人只看见被推倒成枯骨的修士和漫天的秃鹫。
人们红着眼疯了。
她害怕的后退,一步两步便跌倒在地。
修士们举起手中的刀剑朝她冲来。
她哆哆嗦嗦的蜷成一团,眼眸中满是泪水。
就在这时,腰间一痛,系的紧紧的储物袋忽而松了,随后猛然炸开,无数灵石滚滚而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随后愈加愤恨与疯狂。
“我们生命都难以维系,这女人居然有这么多灵石。”
“果然如此,这是木轻轻吧不愧是木仁最喜欢的女儿,居然在这种状况下,给她储存了这么多灵石。”
“移至灵泉灵脉都是为了她吧这次大劫难就是她引起的。”
“凭什么我们连命都没了,这女人还能好好活着”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无数人呐喊着冲了上来,护卫们立刻上前抵挡,场面一时间乱成一团。
木轻轻面对滔天恨意,连站都站不起来,木锦终于出现,他随手击退冲上前的修士,将她打横抱在怀里,迅速离开了战场。
她缩在他怀里,紧抿着唇,微微颤抖。
木锦抱着她,一直走到了大殿深处,这里漆黑沉默,只在中心有圆形的法阵,他将她轻轻搁在法阵中央,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轻声道“轻轻,别怕,我去杀光他们,为你报仇。”
她没说话,却在第一时间拽住了他的衣袖。
木锦低眸“怎么了”
她道“是我不好。”
木锦语气一凉,道“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他们不识好歹,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他们却要杀了你,这样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她道“如若我没有说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如此”
木锦沉下脸来,道“他们现在还在叫嚣着要杀了你,你没见方才灵石滚落,他们同伴之间兵戎相见的丑恶嘴脸么”
她道“是我没看好储物袋,如果我好好的,一颗一颗给的话”
木锦恼了,道“你闭嘴。”
她一愣,忍不住抬眸看他,他从未这样同她说过话,她有些害怕,茫然无措的看着他。
木锦冰凉的看着她“你爱也不会,恨也不会,我要你有什么用呢”
木锦在说些什么
“你可知修真一途,最高境界不过大乘,我们仙元大陆,不过一方小世界,灵气根本不够支撑飞升。”
“那些蠢货都安于现状,可我不这样想,既然选择这条路,自然要去上界看一看,可灵气不够要如何解决”
“我无意间得到了一本天道之书,有一术曰人傀,可将适宜之人作为容器,承无尽天地灵气。”
“你要知道,这世间,最极端的力量,无非爱恨。”
“我寻到你,不谙世事,白纸一张,你爹娘只取二两银便将你卖给了我,我将你困在神殿,日夜以灵力灌养。”
“越纯洁,越干净,越爱的热切,越义无反顾,承载的灵力越多。”
“我是真的喜欢你,因为你的我的珍宝,我的傀儡,我的容器,我最后的天道。”
“可谁知道,我圈养你多年,什么珍品宝物都给了你,甚至剥夺天地灵气给你,你却依然没有成型。”
“我很失望。”
“爱若无法到达彼岸,那唯有恨之一途。”
“轻轻,你出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根本不明白,你越是纯洁美好,越是干净善良,站在他们面前,便越是遭受嫉恨。”
“你不明白,乱世之中,这般纤尘不染,本就是原罪。”
“我将你养成这副模样,这天地间便注定无一人爱你。”
“我将你推出去,我命令护卫杀掉那个修士,我命令秃鹫一哄而下,我打开了你的储物袋。”
“你瞧,他们轻而易举就恨你入骨。”
“轻轻,你无路可退了。”
“现在告诉我,你恨我么”
她嘴唇颤抖,脸上毫无血色。
“所以,你从未”
“我说了,你不过是我的容器,可即便作为容器,你都不能让我满意。”
木锦冷笑着扼住她的脖颈,将她一路沿着阶梯拖到了塔楼之上。
在豁然见到光亮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漫天的云海。
她曾日日夜夜望着云海,期盼那一个人的到来。
她曾满心欢喜,孤独的等待了漫长的人生。
可不曾想,一切都只是骗局。
没有人喜欢她,没有人爱她。
底下光影攒动,是她无数次透过云层,想看到的鲜活人世。
人们瞧见她的身影,疯狂的投掷着碎石和断剑。
“杀了她,杀了她。”
“让她把灵力还给我们。”
“让这女人祭奠逝去的亡魂。”
她哆哆嗦嗦的走近栏杆,手指握在冰凉的石制围栏上。
她忽然想起那日木锦接她离开,她欢呼雀跃的样子。
一时间泪如雨下。
她握着栏杆,用尽了毕生的力量,大声喊道。
“我把灵力还给你们。”
这是她第一次走近尘世。
也是她第一次同木锦以外的人说话。
她用尽了力气,眼泪不断的涌出来。
她想把自己仅有的,最好的东西,给她的新朋友。
如果她已经无法幸福。
那么她希望,他们可以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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