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这几天日子过得很不安宁。
自她把从江淮那里知道的事告诉了梁王, 就总是忐忑着,既担心这事情没有个好结果甚至反噬到自己,又担心动静闹得太大。
她没有别的奢求,只想着能顺利嫁给江淮,不要再生波澜了。
可是只要楚璇还能风光得意一天,楚玥就永远要活在她的阴影下。
那些嫉妒她的贵女们总在背后嚼舌根子,说她那风光霁月、惹人眼红的未婚夫婿是她姐姐挑剩下的,她楚玥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沾了她姐姐的光, 甚至是她姐姐的施舍。
她的容貌远不及楚璇,甚至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比她差之甚远,可她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被人夸着俏丽讨喜长大的, 凭什么要受这份折辱
委屈到了尽头, 就生出了一些想法,像是自泥垢里长出的畸形艳丽的花,明知危险,还是忍不住要去摘采。
只要她姐姐消失,只要楚璇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 她的日子就会过得比现在遂心如意。
不会有人再拿她跟那倾国倾城的楚贵妃做比,不会有人再恶意诟病她们姊妹和江淮之间的关系,她不必因为这些秽语的影响而推迟她和江淮的婚期,她所有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所以, 就算冒了极大的风险, 她还是愿意去走这步险路。
其实若要细细衡量下去, 她的胜算还是挺大的。外公和大舅舅那种狠人,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除非她那姐姐成了精,能巧舌如簧地替自己开脱干净,不然这一道坎儿她铁定迈不过去。
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所期盼的事,楚玥也是如此,她自认为事情做得很巧妙,不会有意外,甚至御前大内官高显仁亲自登门,也没有引起她该有的警惕。
因高显仁的态度实在太过恭敬,甚至夹杂了一丝谄媚,抬着拂尘笑眯眯道“江侍郎前些日子办差办得好,得了太后的喜欢,正想赏他些什么。今日正巧在宣室殿与陛下说起来,才想起他都和楚姑娘定亲了,太后也有些日子没见您了,想邀您进宫一叙。”
末了,高显仁还甚是巧妙地补充“江侍郎也在,他少年英才,前程似锦,远不是如今可以估量的,姑娘好福气啊。”
慢条斯理的一句话,成功把楚玥心底埋藏最深的美梦勾了出来,若说之前还有几分迟疑,现如今也全被妻凭夫贵的遐思所冲淡了。
她笑靥甜美,道“劳烦大内官稍等等我,我去换身衣裳就跟您进宫。”
高显仁站在廊庑下,含笑点了点头。
正巧侍女送来了汤药,凑在楚玥跟前道“郡主这些日子身体见好,郎中还说要把方子再调调,今儿是最后一副了”
楚玥抬手试了试瓷碗的温度,道“你先端进去吧,等我从宫里回来再去向母亲请安。”
一旁的高显仁目光幽深地瞥了眼瓷碗里黑黏的汤药,笑略敛了几分,道“姑娘还是先去看看郡主,不差这一会儿了,奴才在这等着您。”
楚玥犹豫“这样不好吧,总不能让太后她老人家久等。”
高显仁道“太后若是知道您为了侍奉母亲才去迟了,不会怪罪您的。她老人家最喜欢孝顺孩子了。”
楚玥踟蹰了片刻,还是把药从侍女手里接过来,亲自送去母亲房里。
她是乘着紫骏锦蓬马车进的宫门,马车四角坠着铜铃,铜铃垂下一尾鲜红缨穗,质地柔软,随风飘摆,红的明媚耀眼,游曳穿梭于宫闱甬道,伴着叮叮当当的铃声,好像这辈子的鲜亮风光都在这里了。
楚玥猛摇了摇头,试图把这种不详的预感摇出脑外,不会有事的。
刚迈进宣室殿,那雕花门就在身后被推上,高显仁却没有跟着进来,而只是站在了门外。
殿里安静至极,轩窗半开,夕阳余光洒进来,与鎏金架上的烛光相映。
楚玥回头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门,又四顾打量着周围的陈设,在过分的宁谧里,心渐渐沉了下去。
果然,往里走了几步,她看见窗边矮几前坐着楚璇,她半边脸浸在斑斓的西照残光里,美得不似凡人。
楚璇瞧见她来了,将微恍的视线自窗外收回来,浅笑了笑,抬袖示意她坐。
楚玥的脸阴晴不定,僵僵地站在原地许久,手紧攥成拳,依言坐到了楚璇的对面。
“玥儿,你真聪明。”楚璇语气甚是平和,“你抓住了我的把柄,知道要是宣扬出去,我固然是没法做人了,可你这个贵妃的妹妹少不了也得受人指戳。所以你选了种最巧妙的方式去向外公告密。你知道,不管是梁王还是陛下都是尊贵好体面的,就算处置我也只会秘密处置,不会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到时这场腥风自然刮不到你身上。”
“能算计得这么深,又把手里那点筹码用得恰到好处,真不愧是咱们家的孩子,聪明。”
楚玥静静听着,妆容精细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
蓦地,前倾了身子紧盯住楚璇,出口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算计你了又怎么样你个贱人,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嫁给安郎了。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二舅舅单单要来勾搭你为什么外面人要说你跟安郎的闲话还不是因为你是个天生的下贱坯子,狐媚子,专会勾引男人的魂儿。”
要是这话放在从前,大约真就把楚璇打倒了。因为她自己都曾厌恶过自己,甚至也这么想过,怎么人家都活得好好的,单就她命运多舛,分明是命不好,哪能去怨旁人
可萧逸用他的耐心和关怀把她自污泥深沟里拉了出来。
那是她的命,可不代表她就应当是这样的命。这世上有人爱她,有人疼她,她是自己夫君怀里的珍宝,她值得被爱,她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要把旁人的贪婪和丑恶全怪罪到她身上。
萧逸说过“我的璇儿身娇体贵,美貌倾城,天生就不该受半点委屈的。”
楚璇把这句话封为圭皋,默念了好几遍,这是她的铠甲,可以抵御最恶劣的言语。
她连笑了几声“玥儿,你这是要跟我算账吗正巧,我也想跟你算一算。”
“你口口声声骂我是狐媚子。可这么些年,你在父母跟前长大,过着备受宠爱的安稳日子,你莫不是以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命好”
“若没有我在梁王府为质,外公会那么信任父亲吗父亲当得上大理寺卿吗你能娇滴滴地做大理寺卿家的小姐吗”
楚璇迎上楚玥那双裂冰淬雪般的眸子“远的不说了,就说近的。你同江淮定亲时父亲已经被夺官议罪,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凭你一个罪臣之女匹配了这长安最风华绝世的佳公子,会惹得多少像你一样待字闺中的娇小姐的眼红,可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人说闲话”
“因为你有一个做贵妃的姐姐。”
窗外晚风忽起,吹动闲庭落花,萎顿入尘,碾落成泥,那迷花坠影在眼中划过,将楚璇的神情衬得有些黯淡失落。
“那是你最得意最幸福的时候,可你知道那个时候的我都在经历什么吗”
“我不是不让你嫁给江淮,只是让你们推迟婚期,就这样都能让你记恨我,恨不得要整死我。你哪怕从我这里得到的再多,可只要稍稍不能让你满意,你就要翻脸不认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占谁的便宜,已经占了的都还回来吧。”
楚玥冷凛凛地盯着楚璇“还回来”她倏地大笑,那娇美甜腻的一把好嗓子竟溢出了嘶哑扭曲的笑“我不还又能怎么样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一个你的把柄,大舅舅利用母亲给你下红麝粉的事我还没说出来呢。让我想想,那时候可是皇帝陛下亲自替你出的头。”
她靠近楚璇,两人鼻翼几乎相抵,气息交融,言若幽叹“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你早就背弃了外公不然,陛下何等精明,会在你不跟他一条心的情形下那么维护你吗”
原来楚玥还留了一招后手。
也是,在她背后使了坏,做了那样冒险的事,总得提防着万一翻了船还能有艘小舟防身,省得把自己淹死了。
当初萧逸吓唬过她,她要是敢把红麝粉的事情说出去,就让她嫁不成江淮。
现在想想,就算没有这份威胁,那个时候她也不会往外说。
把牌都摊开,万一楚璇跟梁王府翻了脸,对楚玥又有什么好处
哪怕她和梁王府双方貌合神离,只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楚玥的身后就有两座靠山,有多少用处不打紧,只要衬着她的身份能让她顺利嫁给江淮就足够了。
楚璇从前只觉得这小丫头乖巧懂事,会哄父母开心,现在才明白,这一份乖巧的背后含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精明。
她有些许自嘲地想,这么个小丫头就这么会为自己打算,她怎么就开窍这么晚,都快让人吃干抹净了才迷途知返。
楚玥见楚璇不说话了,以为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得意地把前倾了的身子收回来,轻揽袖纱,笑看向自己的姐姐,娇娇滴滴地说“姐姐,我们都是亲姐妹,何必这样针锋相对呢这一回的事是妹妹糊涂,妹妹做错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一回儿,咱们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我再也不给你添乱了。”
楚璇也笑了,也学她捏着嗓子说话,声音比她还娇“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办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了,可外面那些不知内情的人,还只当你是我的好妹妹呢,你还是少不了要沾我的光,我不想让你沾了,你说怎么办”
楚玥的眼里凝起了化不开的冰霜,却还是耐着性子,想要跟楚璇讲讲道理“若是闹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知道你这么些事,若是一股脑儿都说给了外公听,怕是也够你受的。现在你不是好好的吗也没出什么事,何必呢”
说得可真轻巧。
楚璇比她还轻巧“有件事你可能一直没想明白。虽然你原先就是顶自私的人,可我一直想着你是我亲妹妹,给你的也是亲妹妹该有的待遇。可如今你把我唤醒了,我不想要你这个妹妹了,自然就不能拿原先的方式来待你。”
她缓缓一笑,声音说不尽的悠扬悦耳“你以为这宫里的森严守卫都是摆设么你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到外公跟前去给我放冷箭”
楚玥脸上神情一僵,忙提着衣裙起身,疾步往殿门奔去。
手将要触到门边的雕木,忽从黑暗里闪出几个校事府的暗卫,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回来。
楚璇坐得端稳,颇为遗憾地看着她。
被推了个踉跄的楚玥恼羞成怒,瞪着楚璇恶狠狠道“你敢母亲、父亲还有哥哥,他们不会不管我,不会由着你胡来的。楚璇,你就认命吧,你生不出孩子,爬不到皇后的位子,哪怕陛下如今再宠你,你也还是没有出路。不是殉葬就是色衰爱弛,人不能跟命争,你天生就是这缺了福气的命”
楚璇实在难以把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和总是依偎在母亲身边,羞涩又温顺的小妹妹联系在一起。也想不到那花朵般俏丽的容颜会扭曲成这个程度,如从香蜜的花芯里冒出一条丑陋的虫子,不断撕扯着花的瓣蕊。
楚玥抓着矮几的一角,眼几乎要淌下血来,奈何受暗卫钳制,走不到楚璇跟前,愈加恨极,呲着牙,目光仿若利剑,誓要把楚璇戳出几个窟窿似的。
僵持中,殿里响起刺啦的声响。
极轻微的一道响,但因为无人说话,双方都敛神禀息,所以这声音又显得很清晰。
两人皆偏头看去。
萧逸将隔在殿内的棋盘门推开,走出来,他的后面跟着江淮。
楚玥一看到江淮,心头陡然漾上慌乱,满脸的怨毒与横飞怒气骤然僵住。
那张俊秀的脸上融杂了错愕、沉痛、自责最后都化作了冰冷的失望。
“安郎”楚玥哑着声低唤,戾气掩去,眼泪滚下来,怯怯弱弱地看向江淮,道“是姐姐她要害我。”她被暗卫扭着胳膊,极艰难地抻头道“你快向陛下替我说几句好话,不能由着姐姐这么蛮横霸道。”
江淮面无表情道“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那是她在算计我”
“你不做恶事,别人怎么算计得了你。”
一阵安静,楚玥凄惨道“所以,这一次你要站在她那边了吗你别忘了,我才是你没过门儿的妻,难道说这么长时间你一直都对她念念不忘吗”
大局已定,楚璇懒得听她胡扯,只起身,越过他们走到萧逸身边,道“你出来早了。”
萧逸握住她的手“我不想再让你继续听这些难听的话。”
那边楚玥还在跟江淮纠缠,戚戚泣诉“就算我冲动之下做了错事,可我都是为了你,这世上谁都能怪我,谁都能厌弃我,唯独你不行。安郎,你最是宅心仁厚,你怎么忍心舍弃一个对你一片痴心的女子”
江淮默不作声。
萧逸凑到楚璇耳边,低声道“从前只当她有点小聪明,没看出来是个这么有手段的人。这要是让他们成了亲,江淮不得被她控制得死死的,到时候可就一条道走到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楚璇瞥了他一眼“这是你的干儿子啊,你得多教,子不教父之过,他要是走歪了,那都是你的疏漏。”
萧逸轻咳了一声,上前,冲还在黯黯诉衷肠的楚玥道“行了,省省吧,这里不是江淮说了算,你就算用迷汤把他灌晕了也没用。”他朝边上人瞟了一下,暗卫当即会意,从袖里抽出帕子把楚玥的嘴堵了。
那过分尖啸刺耳的声音终于发不出来了,萧逸只觉身心通畅,颇为轻松地看向江淮,道“只有让你亲耳听一听,你才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可这样做了,就让楚玥知道朕对你的苦心了,梁王还不知道朕已经知晓你的身世,也不能让他知道。而楚玥的嘴又不够严,所以你懂。”
“这个事一出,你和楚玥之间就只能保一个。你虽然笨了点,可心地善良,还有救。”
江淮目光颤颤地看了眼在暗卫手中死命挣扎的楚玥,问“为什么不能让梁王知道您已知晓臣的身世”
当初徐慕一死,是楚晏找去了他的家乡,才把徐慕这唯一的儿子找出来。
徐慕的夫人与其和离后,带着儿子改嫁,儿子也从了后来的夫家姓江。
楚晏有意先让他姓着江,隐瞒掉他的身份。毕竟那时萧逸还年幼,梁王势太大,说不准他会不会把对徐慕的怨恨迁怒到这个孩子身上。
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晏找到徐慕儿子一事很快被梁王得知。
经落马道一役,梁王对楚晏的怀疑少了些,但这老狐狸疑心实在太重,用女儿试探楚晏不够,又想用江淮来试探萧逸。
试探的方法很简单,梁王收养了江淮,又把他远远送出去读书,知道江淮身份的人寥寥无几,若是萧逸这个时候表现出对江淮的关心,那就说明是楚晏把江淮的身世告诉他了。
所以这么多年,萧逸一直都知道江淮是他义兄的儿子,可不得不视他为陌路。甚至四年前,也是他亲手在送江淮去甘南粮道的圣旨盖下了玺印。
从楚璇入梁王府,到徐慕的死,再到这十多年江淮的认贼作父,全都是为了消除梁王对楚晏的怀疑。
而梁王之所以会怀疑楚晏,也全是因为当年为了让萧逸顺利登基,楚晏泄露了重要的防卫部署。
说到底,这个江淮跟楚璇一样,都是萧逸的债主啊。
一想起这些往事,萧逸就觉心头如压了重石,仿佛是那尚未偿还的陈年旧债。他凛着眉默了默,吩咐暗卫把楚玥带下去,秘密关进地宫,严加看管。
“安郎,有些事朕很想让你知道,也很想都跟你说开,可是你你太没有城府,也太容易轻信于人了。楚玥的事固然是你的无心之失,可这种低级的错根本是不该犯的。”
萧逸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多亏了璇儿机智,才勉强逃过一劫。可若她没有这份机智,无法自救,朕就得派禁军进梁王府抢人,那就是明面上的翻脸了。你知道这会连累多少人吗这会让多少人的心血甚至以生命为代价做出的努力而付诸东流”
“你总该明白,善良不是坏事,可光有善良是不够的。你现在还不值得信任,所以,这些事还不到能告诉你的时候。你只记得朕一句话,不强迫你去信谁还是不信谁,但是你自己得长脑子得懂得分辨善恶,得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是不能说的。”
这样语重心长的教导,倒真有些父亲对儿子的意思了。
楚璇在一边看着,萧逸负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沉痛,而江淮则含胸颔首,垂眉耷眼,被训得抬不起头。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滑稽,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逸和江淮齐刷刷地歪头看向她,两人的表情极其一致,眉宇微拧,目光严肃,好像在无声地控诉现在是笑的时候吗
楚璇忙收敛起笑意,敛袖于襟前,端端正正地站好。
萧逸长舒了口气,扫了他们两个一眼,道“咱们商量商量后面的路怎么走”
三人回榻席坐好,高显仁奉进来三杯刚斟好的热茶。
暮色已降,殿内又多添了几根灯烛,烛光幽昧,若撒在夜幕里星矢,安静而微弱的亮着。
萧逸先开口“出了这么大的事,梁王府的那帮爪牙当着禁军的面儿抢人,朕这里不可能一点动静都不出,不然梁王叔一定会疑心的。”
楚璇垂眸想了想,眼睛一亮“就当陛下盘问过我,我把和萧鸢的往日恩怨全都招了,反正萧鸢已死,这事又不是我的错,陛下向来宠爱我,经不住我的撒娇装嗔,就勉强让我过关了。”
“只是”楚璇托着腮,颇为无辜且怜悯地看向江淮“我被人放了冷箭,总得携怨报复一下才合情理。陛下经不住我的枕边风,就答应了”
萧逸幽邃的目中泛起精光,随着楚璇,炯炯地看向江淮。
被这两人一注视,江淮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萧逸温和了神色,甚是和蔼地问“你平常写字用哪只手”
江淮结结巴巴回“右右手。”
萧逸柔声道“那没有左手不要紧。”
江淮
要是没有左手不要紧得话,那人为什么要长左手
他在萧逸那深山老狐狸般精明的注视下,终于意识到了危险,难得提起一点急智,深叹了口气,颇为伤慨道“没有左手不打紧,可我只怕将来百年之后,我下黄泉见了父亲,他问我怎么没了只手,我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萧逸那一脸飞扬的聪明劲儿霎时僵住。
楚璇歪头看着他吃瘪的模样,忍不住想要幸灾乐祸,唇角刚刚上扬,被萧逸狠狠瞪了一眼,忙敛正了神色坐好。
萧逸妥协道“行,不要你的左手。朕派校事府的人把你堵巷子里揍一顿,你说说吧,你想哪天挨揍”
江淮
他沉默良久,突然抬头,紧盯着萧逸的眼睛“臣有错,臣认错,臣甘愿受罚。但陛下其实早就想揍臣了吧只是这一回儿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萧逸一滞,眼中的心虚一划而过,在脸上颇为造作地堆砌出诚恳的表情“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想朕是为了你好,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你不受够教训怎么能长脑子”
江淮“孩子”
萧逸无奈道“朕跟你说了吧,你父亲生前跟朕拜了把子,朕认你当义子了。你别高兴,这事儿不能声张,你要实在忍不住,在左右无人时喊朕义父也行,但千万别当着人叫啊。”
江淮
他是疯了吗他要上赶子叫这么个比他大了三岁的人义父
苍天啊,父亲啊,您显灵快告诉告诉儿子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吧
直到离开宣室殿前,江淮还是一副魂灵出窍、深受打击的模样。
但他还是在和萧逸商量好了自己挨揍的日子后,问了一句楚玥。
事到如今,这门婚事肯定是要黄的,江淮对楚玥已彻底失望,问的是对她的处置。
萧逸道“朕和璇儿商量过了,不会杀她。”抛开别的不论,她是楚晏的女儿,楚晏在宛州冒着生命危险替他办事,对于他的女儿总该网开一面,且楚璇也不愿意杀她。
这一关不管多凶险,楚璇是闯过来了,她没有死,楚玥就至多算是个害人未遂,罪不及死,他们都不愿意为了她背负上些不必要的沉重。
但不杀归不杀,是绝不能再让她出来坏事。
商量出来的结果,便是让孙玄礼把她秘密地送到外州关押,对外宣称失踪。
就算梁王知道,也同时会知道江淮挨了打,把这一切归咎为楚璇的携私怨报复,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唯一的隐患,便是云蘅郡主知道楚玥进了宫。
楚玥这样一失踪,怕是连宛州楚璇的父兄都会惊动,他们不知原委,一定会来找楚璇要人的。
但现在暂且也顾不上这些了,只能等着将来临到跟前,再随机应变吧。
这一场波折不得不匆匆收场,是因为秦莺莺又找上门了。
自打上回儿他和萧逸做了个交易,这些日子频繁与胥朝往来书信,如今夜间造访宣室殿,并声称经过自己的不懈追查,那幕后黑手终于有眉目了。
萧逸拉着楚璇回御阶上坐好,命宣。
多日不见,秦莺莺依旧妖娆,脸上的伤也全好了,对楚璇也客气了许多,能正正经经地叫她一声“楚贵妃”了。
只是这厮规矩不过一刻,就没忍住在和萧逸寒暄的间隙,悄悄飞了眼风往楚璇的脸上。
哎呦呦,小美人瘦了,下颌尖尖,真让人心疼。
萧逸这人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要是让她来伺候他哈哈,必定在床上好好折磨哦不,好好疼她。
那绮念美梦正做得欢,忽听萧逸那冷森森的嗓音从御阶飘下来。
“你那眼珠子要是再乱瞟,信不信朕打断你的腿。”
秦莺莺满不在乎,心道打腿总比打脸强。
却见萧逸凉凉地把他从上到下地打量,补充“三条。”
秦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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