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意在办公室待到了晚上七点。他已经有整整两天一夜没休息过,东西也没怎么吃,是眼睛已经看不清楚报表上的数字了,他才停了手上的工作。
司机把他送回去时他在车上闭眼休息了一下。明明没睡着,可是到了后司机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了起来,身体竟然已经疲惫到不受大脑的控制了。
吴伯看到他进门时脸上一喜,他本以为李书意不会再回来了。可是笑意还没维持几秒,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李书意连外套也顾不上脱,按着隐隐作痛的胃慢慢坐在沙发,跟吴伯道:“您让人给我做份白粥,什么都别放。”
吴伯应声,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李书意颔首:“麻烦了。”
吴伯感受到李书意的客气疏离心里一紧,知道这么些年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亲近信任没了。可他又能说什么,李书意如此,不过是因为现有的环境让他没了安全感,他只能重新竖起一个高高的围墙把自己隔离起来。
吴伯去了厨房,李书意四处打量了一下,白敬和宁越都没在。
想来两人是一同出去了。
他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到处都可以看见自己在这里生活后留下的痕迹,以前会觉得心安,现在却是如坐针毡,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吴伯很快端来了白粥,又问他要不要加些开胃的小菜。李书意摇了摇头,用没受伤的手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小心烫。”吴伯在一旁叮嘱。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人,手上拿着好几张单子,跟吴伯道:“您老看看,东西都弄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大件明早运过来。”
吴伯极快地看了一眼李书意,见他没注意,便微微侧身避过李书意跟那人低声道:“你在外面等我。”
那人有些不明所以,但也赶紧应声走了出去。
等他走远了,李书意突然道:“您不用顾虑我,都到现在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吴伯叹了口气没说话,李书意只喝了半碗粥便放了碗上楼。
途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边他一个老友道:“书意,你身边常跟着你一小孩,叫靳言是吧?”
李书意停下脚步道:“是。”
“今天他去我那儿吃饭闹了一出,把孔厅长家的二公子打了。我也是刚听下边人说才知道,给你透个气儿。”
李书意眉皱了起来,那边接着道:“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你最好自己问问。”
“行,我知道了。谢了。”
“客气什么啊。”
等李书意挂了电话,马上就拨通了靳言的号码,那边声音低落地喂了一声,李书意只说了一句话:“明早九点到我办公室。”
靳言不是个喜欢惹事的人,性格尤其好,平常生活中连脾气都没发过。他若是出手打人,必然是对方先招惹的他,而且这其中八九不离十跟白昊有关。但李书意现在实在太累,没办法跟人玩虚与委蛇笑里藏刀那一套,再有天大的事,也等着明天再处理了。
原以为这样极致的疲惫后很快就能入睡,可是李书意躺在床上时,脑海里那些被工作强力压制住的记忆又浮现了上来。
他不敢吃安眠药,他曾经因为长时间大剂量地服用安眠药被医生警告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吃这种药。李书意只能紧闭着眼,不断地自我进行心理疏导,强迫自己去想一些可以让情绪平静下来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书意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模模糊糊听到一阵声音,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意意啊……”那声音越来越清楚,李书意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你看看爸爸给你买的这些衣服你喜不喜欢?”
“唉呀哥!男孩子长大了哪里还穿这么鲜艳的颜色!”
“哦哦……那不喜欢的话,就不要了。”
李书意在睡梦中急得想答话,可还没等他开口,下一秒就有人在他耳边崩溃痛哭。
“书意啊……“
“书意啊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你快回来……”
这声音好像一下触发了什么,李书意开始发抖,眉头紧皱,额上起了一层冷汗,鼻腔里的呼吸声短而急促。
眼前的画面变得一片猩红,江曼青趴在地上面目狰狞地朝他喊:“李书意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李书意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在身侧乱抓,整个人好像在忍受什么极致的痛苦而痉挛着。
“李书意!”
有人在急声喊他的名字,人中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书意好像被人一下拖出了水面,耳边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睁开眼,先是看到黑漆漆的天花板,许久才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然后看到了跪在床边正低头看着他的人。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中李书意的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层薄雾,他看不清这人的五官和脸上的表情。
可是声音,气息,味道。他都知道,是白敬。
李书意伸出手抱住了白敬的脖子。白敬也在他伸手的瞬间托住了他的腰把他搂入怀里,一只手还不停地轻抚着他后颈上微凉汗湿的皮肤。
每一分每一秒,这个脸上还带着后怕和恐慌的李书意都在更紧地贴着白敬,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对方身体里去,好像只有这样他才是安全无虞的,这就像是已经刻进他身体血肉里的本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书意的呼吸声才一点点平静下来。理智慢慢回笼,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后,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挣扎。白敬炙热的体温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过来,李书意闭了闭眼,终归还是松开手推开了白敬。
多痛苦。
多舍不得。
多想低声下气求白敬多抱抱他。
可是只要想到抱着他的白敬会是怎样满心的厌恶,想到那双温暖的手也许才刚刚拥抱爱抚过别人……
李书意的心脏痛得缩成了一团。
他伸手打开壁灯,看到穿着睡衣的白敬。又抹掉自己脸上的汗,用尽量冷静的声音道:“抱歉,吵到你了。”说完他就下了床,在白敬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慢慢走进了浴室。
李书意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脸,动作间有些急躁,水珠顺着脸颊落下,很快就打湿了衣领。他扯过毛巾擦脸,抬起头才发现白敬站在门边,李书意下意识地就把受伤的手藏在身侧。
白敬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拧干后擦掉他脖颈间的水。
李书意怔住。
白敬问他:“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李书意好半天才答:“不小心磕到的。”
白敬没有拆穿他这样显而易见的谎言。他拉着李书意走出浴室,重新找了一件睡衣,然后走到李书意身前径直解开他的扣子。
李书意后退想躲开他的动作,白敬扣住他的腰,睡衣往下一拉,李书意瘦削白皙的身体就露了出来。
那因枪伤留下的狰狞疤痕在灯光下一览无余,此刻却莫名地带着一股讽刺意味。白敬避开了视线,为手受伤后动作不便的李书意换好了睡衣。
李书意沉默地看着白敬,有些可悲地想,哪怕是白敬因可怜他而生的这么一点点温柔,他都舍不得拒绝。
两人重新回到床上,李书意背对着白敬,中间隔着可以插进两个人的距离。
白敬靠近,把他搂入怀里,李书意身体一僵,白敬只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睡吧。”
李书意听着背后平稳的呼吸声,放松了身体慢慢闭上了眼。
他想白敬是知道的,无论他装得如何冷漠,如何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白敬都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和需要他。
只是这种爱和需要,对白敬只是一种随时可以抛弃的累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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