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第一个学期逐渐走向尾声,临近期末考,学习越来越紧张,作业越来越多,笔的寿命也越来越短。
中午吃完饭姬菲迎到学校外面的一家文具店买笔,买完杂志和笔出来,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走回学校大门。
一路东张西望,脚下一个不小心竟然踢到凸起的石子,也幸亏她反应快,马上扶住墙壁,然后准备捡东西。
地上突然多了一道长长的阴影,一个人先她一步弯下腰,替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软件杂志和笔。
冬天的阳光总是朦胧的,男生的轮廓显得有点模糊,线条无形中柔和了许多。
竟然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姬菲迎很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住在附近。”程释说话的同时将杂志和笔递给她。
“谢谢啊!”
姬菲迎接过东西,仍旧疑惑不已:“诶?你不是住宿生吗?”她一直以为他是住宿生,中午在宿舍休息,所以从没在教室看过他的身影。
“不是。我中午住在学校外面。”
也就是说他中午在附近的住处休息——难怪下午他都是一个人回教室。
期末考在低温潮湿的冷空气中落下帷幕。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学生回教室拿了寒假作业并听取班主任讲寒假的各项注意事项。等到一切都结束后,姬菲迎陪周云琦去学校外面一家眼镜店配眼镜。
周云琦挑了十几分钟,选了一副淡紫色的胶框眼镜。姬菲迎坐在椅子上,一边跟她聊天一边等眼镜店的员工装镜片。
街道上有形形色色的路人走过,姬菲迎目光移出落地玻璃时,意外地发现几抹熟悉的身影。
是于之月、阮承浩和三名学生,两男一女,其中一名男生她在办公室见过,似乎是8班的学生。
周云琦眼尖,立刻摘下试戴的半框眼镜,拉住姬菲迎的手:“咦,刚才那几个人中间那个女的是不是于之月?”
除了程释以外,周云琦对实验班的其他学生了解并不多,只不过姚家俊和于之月由于学生会事务的关系在校园里经常走在一起,她见过几次,是以认得出于之月。
“对啊!”
“另外那几个是不是你们班的人?”
姬菲迎又往外望了一眼,“最左边那个是,就坐在我的后面。其他的好像是8班的学生。”
“8班?”周云琦下意识地重复着,瞥见眼镜店的职员向自己走来,忙收回注意力。
寒假第一个星期年级计算机竞赛小组的学生每天都要回学校参加培训,先听老师讲课再练习编程。最后那天的培训结束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走出机房的时候,夜幕开始降临,冬季的寒气浸透了整个校园。姬菲迎背着书包站在阶梯上,举目环顾四周。
姚家俊很少看到她如此出神的样子,不禁问:“看什么?”现在是寒假,整个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几个学生。
“我在想,有时竞赛挺残酷的,很多学生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高一的课余时间相对充裕,参加计算机培训的学生也比较多,到了高二,很多学生忙于学习都退出了培训,只剩下几个对计算机有浓厚兴趣的学生仍然继续参加培训。
“这就是拉开差距的地方。如果每个人都能拿奖的话,那么这个比赛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了。”姚家俊也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姬菲迎应了一声,跟他并肩走下楼梯。
“说起来,你们班是最多学生参加竞赛的。”
姚家俊笑了笑,接着说:“而且有一个人几乎拿遍了所有能拿的奖。”他对这一点非常佩服。
姬菲迎知道他是在说谁,也笑了:“对啊。”
回到公寓,姬菲迎打开房门就瞥见在客厅里忙碌的身影。
她连忙换上拖鞋,“妈妈,我还以为你过几天才能回来。你今年怎么放假这么早?”
“瞧你这丫头说的话。我是你妈妈,特意连夜坐飞机赶回来跟你一起过节还要被你嫌弃?”妈妈敲了敲她的头。
“我哪敢?”姬菲迎解下书包放到沙发上,嬉笑着挽住妈妈的手。
“我让张阿姨先回去了。赶快收拾东西,一会儿跟妈妈出去吃饭。”妈妈将她推进洗手间,“妈妈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
母女两人在酒楼一个安静的角落坐好。
点完菜,妈妈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突然问:“阿迎,你想不想去外国读书?”
“想啊!等我读完大学,如果有机会出国留学,我一定会去的。爸爸也说我应该出国长长见识。”姬菲迎一边说一边夹开胃菜吃。
“真的?”妈妈颇为高兴,略有试探性地问:“那——如果读完高中就可以出国,你想不想去?”
姬菲迎微怔,停下手上的动作,侧头看着妈妈,确认着:“直接出国读大学?不在国内上大学?”
妈妈点头:“对啊,先读预科,然后直接上大学,怎么样?”
姬菲迎不可置信地一笑:“妈妈,哪有那么容易啊?学费那么贵,加上生活费……”说着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费用的问题不用你担心。而且如果你想出国,你爸爸肯定第一个赞成的。现在你先告诉妈妈,想不想去?”妈妈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
姬菲迎思索良久,最终还是摇摇头:“听起来很美好,很让人向往,可是我还是想在国内读完大学再出去。”
妈妈笑了笑,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心中却不由暗暗叹气。
虽然她是女儿的监护人,但是这几年由于工作的关系很少陪在女儿身边,有时遇到女儿的学业问题会征询前夫的意见。前夫虽然热衷于学术研究,离婚之前对女儿的成长问题一向滞后,离婚以后跟女儿相处的时间也是少得可怜,但是一直视女儿为骄傲,这几年对女儿的教育问题颇为关心。这件事只怕难上加难。
刚好服务员过来上菜,话题戛然而止。
等服务员上完菜,姬菲迎问:“妈妈,是不是有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吃饭吧。”妈妈拿起筷子,适时地转换话题:“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考完试有没有想去哪里玩?”
这句话也宣告之前的话题就此结束。
寒假期间,姬菲迎一边做作业一边看澳网,二十多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开学后一个月,姬菲迎请了两天假,跟特意从希腊回国的妈妈一起回故乡参加爷爷的葬礼。
姬家在故乡颇有声望,姬菲迎生下后不久便被爷爷奶奶接回故乡抚养,连名字都是爷爷取的。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父母便将她接回到身边,只有寒假偶尔回故乡探望爷爷和伯父一家人。但是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就很少回故乡。
葬礼前一天晚上,姬菲迎和堂姐姬菲溯坐在大宅的露台上聊天。
溶溶的月色将姬家老宅笼罩在一片乳白色的光辉里。星星在寂静的夜空中泠泠地照着,泛着寒冷的光芒。
漫无边际地聊了一下闲话,姬菲溯将话题一转:“见你一面也真不容易,我都已经两年没见你回来了。”
姬菲迎沉默了一会才开口:“你看我现在这个情况,回来一趟哪有那么容易啊?”
姬菲迎还没读小学前,妈妈在Z市工作,爸爸在Y市的计算机研究所工作,多年的聚少离多最终还是使父母的婚姻走到尽头,在姬菲迎读小学四年级那年父母正式离婚,爸爸妈妈都同意把她交由妈妈抚养。过了几年,姬菲迎的妈妈调往希腊工作,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欧洲。
姬菲溯只有赞同:“也是。”
“我只是没料到,这么久没回来,一回来就是参加葬礼……没想到还是来不及见爷爷最后一面……”姬菲迎望着深邃的夜空,吁了一口气。
姬菲溯想了一下,说:“爷爷一定也很遗憾的,他去世前几天还说想看一看你。”
姬菲迎呆呆地看着她,声音如同随风漂浮在空中的棉絮,似乎一吹就会散,“真的?”
“是啊。大家都知道爷爷很想见你。”毕竟祖孙女俩共同生活过几年。
正是春寒料峭的四月,夜晚的温度很低。
夜风不疾不徐地吹着,拂在身上有冰凉的感觉。
姬菲迎侧转身子,对着露台外的夜色,蓦地觉得眼眶里热气四溢。
夜色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一眼望不到头。
静谧的夜色中仿佛可以听到爷爷充满慈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那时她还很小,爷爷带她坐在露台上乘凉,给她讲故事、教她学算术,有时则教她吹横笛。
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姬菲溯听到妈妈在大声叫自己的名字:“菲溯!”
她应了一声,见堂妹背对自己而坐望着夜色似乎在想什么,站起来说道:“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过去问问我妈什么事。”
夜色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大地,姬家大宅的露台上一个女孩穿着单薄的衣服,目不转睛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在露台上铺了一层洁白的霜,洒在女孩身上,清晰地映出她颊边两道晶莹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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