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彦头大如斗看着元帅, 元帅向来是不徇私情的。
可乔彦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站的笔直,没了一贯的不正经,严肃的朝元帅行了一个军礼道“元帅, 这件事我是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我愿意接受内部调查承担一切后果。”
伯伦特的脸色总算好了点。
乔彦却继续说道“但我认为事权从急。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以少对多,地下竞技场是想要我们的命的, 在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 我们有权利采取一些极端的方法保护我们自己。”
乔彦坦诚说“所以我坚持认为我们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处罚夏熠。”
乔彦没有说的是, 他看到了夏熠身上的印记, 夏熠也曾经是奴隶, 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他觉得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处罚夏熠。
联邦的法律是维护受害人权益的。他并没有违背联邦法律的本意。
但这涉及到夏熠的隐私,他也没有权利说出去。
伯伦特仔细打量审视着乔彦厉声问“你坚持你拿什么坚持”
乔彦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用联邦军人的名誉来坚持。”
伯伦特失望的叹了口气, 闭了闭眼睛, 揉了揉额角。
比起夏熠杀人本身,他其实更在意的事夏熠杀人的态度。
就算是久经战场的军人,都没有办法那样无动于衷的杀死一个人, 而夏熠却可以。
夏熠给他感觉整个人游离在正常的社会秩序之外, 对社会秩序一无所知,毫无敬畏。
他无法苟同夏熠对生命的态度, 可偏偏夏熠的能力却十分强悍。这让他像是一头法外之地的野兽, 一旦失控, 一定会吞噬身边所有的人。
伯伦特睁开眼睛, 做了决定, 他朝乔彦说“好,但是”
他转折,眼中精光闪现道“夏熠绝对不能进到远征军里。”
乔彦一愣,反应过来震惊道“元帅不”
“我已经决定了。”伯伦特打断,疲惫的坐下,这位向来以强硬著称的元帅难得的露出了疲态说“乔彦你走吧,不要让我后悔。”
乔彦咬咬牙,只能关门离开。
“阿嚏”夏熠狠狠打了个喷嚏。
广场下,夏熠一只手牵着二十三,怀里抱着一大捧爆米花。
旁边伊诺拿着一朵大大的棉花糖。
学校内举办了为期三天的狂欢庆祝活动,广场上以维恩元帅的雕像为中心改造成了集市,两边摆满了各班组织的小摊位。伊诺的棉花糖和夏熠的爆米花就出自集市。
夏熠和二十三两人都穿着复古白衬衣,香槟色的小马甲,平时桀骜不驯的黑发,乖巧的梳在脑后,头上戴着深棕色的香槟帽,人模狗样,正是海因茨的手笔。
二十三单手搂着夏熠刚刚投飞镖给他赢来的他半人高的小熊布偶,紧张的看着周围的人群,小心翼翼的捏住夏熠衣一只手指,躲在夏熠身后。
他很少看到这么多的人。
周围不少oga看着两人窃窃偷笑。
二十三不解抬头看着夏熠,抿了抿嘴唇道“他们好奇怪。”
“这里的人都很奇怪。”夏熠心有戚戚的赞同点头,如遇知音,似乎又觉得这样没有拿出家长的威严,他轻咳一声,以过来人的态度严肃的朝二十三说“习惯就好。”
二十三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忍不住扭头有些焦虑的问道“海因茨呢”
“快到了吧。”夏熠也忍不住看了看时间,不久前海因茨说他已经在路上,等会他们会把二十三送到乔彦家中去,然后去贺清夫人家中做客,他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夏熠目光看过人群,终于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出现,他眼前一亮,弯了弯嘴角,伸出下巴指了指那边道“来了。”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伊诺忧愁的叹了口,看着夏熠直直摇头,夏崽看着海因茨上校的而眼睛里都放着光,比看到好喝的冰薄荷茶都激动。
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他的崽崽啊
伊诺朝人群中看去。
茫茫人海中,海因茨上校有一种奇特的魅力,总能够让人一眼就注意到。金发的男人,俊美挺拔,带着笑意看着夏崽,从人群中款款而来。
而夏崽等的有些不耐烦,朝海因茨上校招猫逗狗般催促的挥了挥手。
海因茨上校无奈的摇摇头,竟然也加快脚步从人群中走来。
海因茨上校还穿着远征军的军服,脚步匆忙但却不慌乱,气度非凡,但伊诺却总是觉得莫名的眼熟,似曾相识。
伊诺脑中灵光一现,仰头看着他们旁边维恩元帅的雕像。
几十米的高的雕像其实并不怎么能够看到全貌,依稀只能看到穿着远征军制服的将元帅披风衣角飘扬,眺望着北方。
然而海因茨给人的感觉却和雕像气质出奇的相似。
他忍不住朝夏熠说道“海因茨维恩,海因茨上校和维恩元帅同名啊。”
“是啊。”夏熠从怀里的铁盒子中掏出一颗糖,坏心思的隔空投到张开嘴巴的眼巴巴等着吃二十三嘴巴里,又往自己口里塞了一颗,漫不经心的含糊说“海因茨这个名字太常见了,联邦里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个这个名字吧,就连我们学校也很多。”
海因茨维恩元帅去世后,为了纪念他,联邦有很多人给孩子取名会用这个名字。
是啊,巧合吧。
伊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摇头,他在想什么呢。
那边海因茨上校已经接过夏熠手里的一大捧爆米花,帮夏熠理了理永远皱皱巴巴的衣领,夏熠空出手来,终于忍不住去捏了捏二十三怀里他也很感兴趣的那个熊玩偶。
和伊诺告别后,他们三人离开。
中间小小的孩子一只手捏着夏熠的衣角,一只手牵着海因茨,夏熠双手捏着小熊布偶的耳朵,将小熊抱在怀里好奇的嗅嗅,嫌弃的又扔给海因茨。
伊诺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夏崽这样子是被海因茨上校吃的死死的啊。
他一抬头刚好就看维恩元帅雕像垂立在身侧的左手里面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看了半天依稀看到是一个方形状盒子的一角,隐隐透露似曾相识的花草纹路。
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啊”
他的旁边刚好有一位认识的同学走过,同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说“啊,这个啊,是一个神秘的铁盒呢,很多人都说维恩元帅退役,随身带着这个铁盒呢。有人说里面藏着整个联邦最大的秘密,是很重要的东西,我找找”
同学拿出通讯器,找出铁盒的照片给伊诺看“你看就长这样,很多史学家都好奇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呢。”带着眼睛的同学显然是一个学霸,喋喋不休个不停。
然而伊诺一看就愣住
这个盒子不就是夏崽随身带着的盒子吗
同学见伊诺不说话又说道“你喜欢吗现在有很多仿品,你要是喜欢可以去买一个。”
伊诺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仰头看着身后的雕像,广场上沉默而高大的雕像默默的注视夏崽和海因茨上校消失的方向,就像是一直默默的目送着他们离开一般。
贺清夫人邀请他们的地方里学院也不远。
开门的是克洛维。他手臂上缠着绷带,那天他也受伤了,流了不少血,今天也才刚刚从医院里出来,他看到夏熠,并不意外,反而像是排练了许久一般,飞快的低声说了声“谢谢。”
夏熠挑眉说道“不用谢。”
客厅里,夏熠意外的看到了老熟人,头发花白的贺医生坐在沙发中央,抱着一只年老的黄猫,看见夏熠来了微笑道“你们来了啊。”
克洛维正准备介绍道“外公,这是”
老人抱着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说“是夏熠,我们已经认识了啊。”
作为夏熠曾经的主治医生,老人的目光在夏熠和身边的海因茨来回扫视,欣慰一闪而过。
这两人给人的感觉已经和开始完全不同了。
幸好幸好,否则他真担心,什么时候海因茨就支撑不下去了。
“贺医生好。”夏熠惊讶之后,朝贺医生乖乖的点点头。
原来贺医生是克洛维的外公啊。
贺医生伸伸手示意让夏熠过去。夏熠乖乖的走过去,他对学校的教授以及那些像海因茨那样懂得很多知识的人都很尊敬。
当然,吴秃头除外。
他坐到贺医生身边环视四周。
房子有些岁月,但是布置的很古典温馨,客厅的中间挂着一幅油画,油画中头发尚且还没有雪白的贺医生和一个老妇人坐在椅子上,椅子中间蹲着一只小黄猫,他们怀里分别抱着一个刚刚满周岁的婴儿。
一个红发,一个黑发。
夏熠看了看克洛维红发,又看看画,依稀的可以看一点相似,红发的就是克洛维了。
另一个又是谁呢
贺医生仔细的看了看夏熠,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海因茨说“情况稳定多了。临时标记不管怎么说都是比一直打抑制剂强一些的。”
看样子他们的情况应该是进行了一些短时效的临时标记的。
夏熠脸微微发红,觉得贺医生似乎话里有话。
好在这个时候贺清系着围裙出来,他拿着海因茨准备的花束,放到一边的玻璃瓶里,笑笑说“今天是我们感谢你们,你们不要那么客气。”
穿着围裙的贺清少了几分优雅,但却更多了几分温柔,属于长者特有的温柔。
她坐在夏熠旁边,朝夏熠轻轻说“今天晚上伯伦特不会来。”
她是听乔彦抱怨时候说过一点,隐隐猜到夏熠可能并不喜欢她那个臭脾气的丈夫。
夏熠忍不住朝她看去。
贺清俏皮的眨了眨眼说只用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放心我也不喜欢他,今天没有他,只有我们。”
夏熠心里松了口气,但面上正准备意思意思的大方表示自己其实并不介意伯伦特元帅在不在。
他的脚下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扯啊扯的。
夏熠低头,就看见一只毛色有些黯淡的黄猫咬着他的裤腿,吃力的要往他膝盖上爬。夏熠伸出手,那只黄猫就迫不及待的用头来回蹭着夏熠的手,双爪抱住夏熠,嘶哑的喵喵叫着,竟然有些要撒娇的味道。
贺清惊讶的抬起头,朝夏熠说“迪迪很喜欢你啊。”
夏熠单手拖住黄猫的抱在怀里,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骄傲说“猫咪都很喜欢我。”
他在海盗星流浪的时候就有甚至就猫咪帮他和野狗打架。
他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不想讨他欢心的猫。
贺清笑笑说“你不知道,迪迪年纪大了,外人来它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家里也只有爸爸和克洛维才能抱它。”
贺清不说,夏熠也感觉到,怀里这只猫虽然照顾的很好,但是抱在怀里骨瘦如柴,毛发呈现出一种生命力走到极致的衰败无光,而此刻,迪迪蜷缩在夏熠怀里,不停的蹭着夏熠的脸,嘴里一直喵喵叫着
像是在和夏熠交流一般。
而夏熠竟然也莫名从猫咪声音中听出一丝丝委屈。
他连忙抱着猫咪安抚。
克洛维忍不住嫉妒朝迪迪伸出手说“过来。”
迪迪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迪迪对他是最好的。
迪迪抬眼望了望他,又继续蹭着夏熠。
克洛维又自取其辱的将手放到迪迪面前。
这一次,迪迪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
克洛维心里不是滋味的说“从小迪迪最喜欢我的。”
这话一出,连贺医生都忍不住笑了。
旁边帮他们倒上果茶的老佣人忍不住道“克洛维少爷,你可说错了,迪迪最喜欢的人可不是你。”她话音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不该说的一般,不敢再说下去。
但是已经晚了,原本还热闹的客厅像凝固一般,只剩下迪迪的喵喵叫。
老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看向贺清。
贺医生神色黯淡,但还是强撑着朝克洛维说“你怎么忘了,迪迪最喜欢的是你哥哥,小时候无论阿微怎么顽皮,怎么抓迪迪的毛,迪迪从来都不会生气,反倒是你,还吃过迪迪几爪子呢,你都忘记了吗”
阿微虽然是哥哥,但是生出来却比克洛维小很多,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三天两头都在生病。
他们夫妻常年在边境没有办法,就把阿微教给他抚养。
他那个时候夫人刚刚过世,心如死灰。
看到小小的病恹恹的阿微,他才感觉有了点生气,他费了好大的劲,让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每天多吃一点,每次阿微生病,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他翻遍了所有的书,左思右想,才选中微这个字,就是希望能够让阿微名字轻一些,能够顺利养大。
而迪迪从小就和阿微一起长大,就像是阿微的哥哥一般,永远守在阿微身边。
克洛维抿抿唇,开口要和贺医生争辩什么,但是他还没有开口,贺清就打断了。
“对啊。迪迪是喜欢你哥哥一些。”贺清微笑扭头朝克洛维说“说着都忘了,克洛维,你去帮我看看松饼怎么样。”贺清的声音虽然温柔,却带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
克洛维不服气的站起来,不说话,闷头朝厨房走去。
他的哥哥,是这个家一个禁忌。
在这个禁忌下,每一次退让的只有他。
也只能是他。
这时候,门却忽然动了一下。
众人看过去。竟然是伯伦特回来了。
贺清站了起来,飞快的看了父亲一眼,有些局促问道“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伯伦特一般是不会来这里的。
算起来伯伦特足足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再踏足过这里。
伯伦特看了眼贺医生,向来以强硬示人的元帅,眼中竟然犹豫的一会儿才道“今天提前结束了工作,来看看你和爸爸。”
他知道妻子和儿子今天来了这里,但是他不知道夏熠和海因茨也在。
伯伦特看向贺医生斟酌许久才问道“爸爸,您最近还好吗”
谁知,贺医生却扭过头朝海因茨道“最近你在学校里怎么样。”竟然连理都没有理伯伦特。
克洛维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捏紧手心,深吸一口气,勉强朝贺清道“妈妈,厨房都已经准备好了。”
贺清站了起来,挽住伯伦特的手臂道“你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既然来了就一起吃晚饭吧,海因茨也是你的下属。”
她后一句话确是对着她父亲说的。这么多年父亲一直没有原谅伯伦特,平常连门都不会让伯伦特进来,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看在有客人的份上算了。
贺医生冷着脸,但是没有反驳。
贺清才松了口气,拉着伯伦特进来。
餐厅,夏熠怀里还抱着迪迪。
迪迪安静的躺在夏熠膝盖上蜷缩起来,睡得很熟。
贺医生欣慰道“很少看见迪迪睡得这么安稳。唉,下个月迪迪就十九岁生日了,不知道它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迪迪已经是一只老猫,特别这半年,一日比一日更虚弱。
夏熠揉了揉迪迪的额头,哪怕在睡梦中迪迪还是轻轻蹭了蹭夏熠作为回应“迪迪也一直在努力啊。”
对于一只猫来说,十九岁几乎已经是极限了,他刚刚喂了迪迪,迪迪进食已经很困难了,没有吃多少,但是贺医生却说这已经算是吃的多了。
骨瘦如柴的猫却强撑着一口气,挣扎着努力活着。
贺医生一愣,然后忍不住摸了摸迪迪道“是啊,它也是很辛苦的和我一起在等啊。”
餐厅里,佣人摆上碗筷。
然而,明明只有六个人,佣人却拿上七副餐具。
在摆第七副的时候,佣人迟疑的看着贺医生和伯伦特。
贺医生却淡淡吩咐道“放在克洛维旁边,这是阿微的。”
这副碗筷他已经放了快十二年,留给他的小阿微的,每天都雷打不动的放在那个地方。
佣人唯唯诺诺的放了过去。
克洛维克制的攥紧双手,朝佣人,冷冷说“拿下去。”
贺医生阻止说“别听他的,放上去。”
佣人不敢违背,战战兢兢的将碗筷放了上去。
“外公,你一定要这样吗”克洛维猛地站起来,心中多年的怨气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毫不犹豫的将那份餐具打翻在地。
瓷器做的餐具哐当一声摔了粉碎。
克洛维扭头朝贺医生愤愤不平说“可是哥哥已经离开了十二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不能接受哥哥已经死了,放下这件事,我们一家人好好坐在一起吗”
气氛一时间尴尬。
贺清怒喝道“克洛维,你怎么和你外公说话的,快道歉。”
贺医生却看向伯伦特冷笑朝克洛维说道“让我们不能好好坐在一起的是我吗当年,要不是你的爸爸那么狠心,我的小阿微会音讯全无这么多年吗飞船爆炸的时候小阿微才只有6岁啊,他那时候该有多怕。你的爸爸好狠的心,用自己亲生儿子换来的前途,坐得安稳吗”声音越到后面,贺医生的声音越低。
他一点点看着长大的阿微,就这样消失了十二年。
这十二年,他每天都想着他的阿微流浪到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照顾好他。
这十二年他迪迪每天都在等着阿微推开这扇门,小跑到他的身边抱住他的腿,将头靠在他身上蹭蹭说,外公,我回来啦。
“阿微是我亲手带大,从小到大你们都没见过几次,你们当然能够放下。可是我不能放下啊,我放下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记挂着我的阿微了啊。”贺医生眼神悲戚,眼尖隐隐的有着水光,黯然神伤低声喃喃,“我的阿微回来也找不到家了啊。”
阿微的父母,弟弟可以将他给忘记了。
但是他不能。
否则阿微回来,发现没有一个人想着他,他的家也没了,他那个爱哭鬼,会多伤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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